都市之生存权利

    
    高考成绩出来的第二天，吴益说想去电脑学校学点电脑知识，边妈立刻就答应了。
    吴益骑车把市里的几家电脑学校跑遍了，问了之后发现大多还都在教一些非常初级的电脑常识和软件知识，立刻就没了兴趣。
    直到最后一家电脑学校，才有点意思。
    这家电脑学校在一个临街的二楼，学校名字是用纸贴在阳台窗户上的。走进去一看，环境比之前几家都要差一些，椅子都是最简单的塑料凳，电脑一看就是网吧淘汰下来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炒菜的味道。
    吴益刚走进去，一个岁数不大的眼镜男就迎了过来，“要学电脑么？”
    吴益“嗯”一声，在里面看了一圈，问跟在身边的眼镜男：“教网页制作么？”
    这话问得眼镜男一愣，“你要学网页制作？你懂计算机？”
    吴益眼睛在一个看样子是学员的女孩身前的显示器上看了一会，“懂一点。”
    “我倒是能教。”眼镜男仔细看了吴益一眼，“不过网页制作分几种，要看前台还是后台，短时间也学不会，你准备学多久？”
    “我刚高考完，有1个多月时间。”吴益说。
    整个学校只有3个学生，两男一女，两个男孩看上去应该是初中生，女孩要大一些。
    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平头在一个男孩旁边指导着什么，眼睛却在吴益这边扫来扫去。
    这时，里面隔间走出来一个女人，20多岁的样子，皮肤白白的，跟小平头说，“去里面把桌子支上，我喊你姐夫吃饭。”
    吴益问眼镜男：“在你这学的话多少钱？”
    眼镜男有点犯难，很坦白地说：“我这儿没收过要学这个的，我虽然会一些但没教过，你要是真想学，我找一下软件，明天你来再商量。”
    “你这儿有电话吧，把电话给我，我明天给你电话。”吴益说。
    揣着电脑学校的电话回到家，妈妈说一个叫程青的女孩打电话找过他。吴益把电话打过去，是程青妈妈接的：“阿姨你好，程青在家么，我是她同学。”
    电话那头传来了喊程青的声音：“程青，你电话！”
    电话里程青问了吴益的分数，然后说她爸她妈想请他吃顿饭，感谢他在考场里帮助她的事，吴益推了几次，程青都很坚持。
    饭是在程青家楼下不远的一个饭店吃的。程青爸爸要了一个小包间，环境还不错。程青妈妈让吴益点菜，吴益笑着说没在这儿吃过，随便吃点家常菜就行。
    程青点菜的时候，程青爸爸说了一些吴益在考场外找他的情形，尤其描述了吴益写着字的t恤，还有吴益故意说错程青班级，考验他的真假，夸吴益很机智。
    吴益一点也不居功自恃，从容地跟程青爸爸聊天。
    程青妈妈在旁边观察吴益，发现他身上没有一点其他少年身上的局促和飘浮。问了吴益的高考成绩，听他说考了536，这顿饭的气氛就更好了。
    吃完饭，程青说去送送吴益，程青爸妈简单交流一下眼神，就笑着答应了，只是告诉程青早点回来。
    程青出来没骑车，也不怕爸妈看见，很自然地坐到了吴益的车后座上。
    吴益真是挺喜欢程青这落落大方的劲儿。问程青想去哪，程青说随便。
    吴益无意识地骑到了学校。
    教室的门都是锁着的，两人来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一起看着远处的市区，都没有说话。
    “你能猜到10年后春山会是什么样么？”吴益先找的话头。
    “不知道。”程青摇头。
    “我能猜到一点。”吴益指着远处，说了一些变化。
    程青远远地看着，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听见。
    过了一会，“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程青轻轻问道。
    “喜欢！”吴益回答得很干脆。
    “可是我们就要分开了，下周我家搬家。”程青说。
    “搬到哪里？”吴益问。
    “嘉定市。”
    “我报的东森大学就在嘉定，有缘终会再见的。”吴益微笑着跟程青说。
    程青说：“为什么我没能早点发现你是个这么特别的人？”
    吴益说：“那是因为以前我不够特别。”
    那天，程青轻轻靠在吴益怀里，让他环着自己的腰，一起看着向西沉去的夕阳，说了很久的话。
    “把你那天写过字的t恤送我吧！”程青说。
    “字已经洗了。”
    “那我也要。”
    “好，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不，现在就去你家拿。”
    吴益拉着程青回了一趟自己家，又把程青送回了家，在程青家不远的地方，程青让吴益停车，在街边的一棵树下，程青深深地吻了吴益一口，在他耳边轻声说“再见”，转身跑远。
    这一晚吴益睡的不怎么好。
    醒来已经是上午10点，吴益找出昨天记的电话号，拨了过去。
    电话里眼镜男说学费要2200，吴益直接说不行。想了想跟眼镜男说，我要是能给你拉去几个学员，能不能便宜点，眼镜男说拉去5个学员就便宜1000。
    吴益开始拿着同学通讯录打电话，连初中同学带高中同学，终于找到了6个有学电脑想法的。
    放下电话，吴益到了昨天那家电脑学校。这时他才注意到原来这里叫青松电脑学校，挺雅致一个名字。
    几番讨价还价，吴益的学费定在了800，条件是吴益要当半个老师。
    眼镜男叫张亚青，她老婆叫王松，那个帮忙的小平头是王松的弟弟，叫王柏。吴益后来才知道，张亚青是名校毕业，学的是软件工程，本来毕业找了个很不错的it企业，但因为他接私活被公司发现，离开了公司。靠接私活的钱，跟老婆回了老家，开的这间电脑学校。
    吴益说自己可以在这儿打工顶学费时，张亚青笑了，问他你都会干什么？
    吴益演示了拆装机器，重做系统，处理图片，但真正让张亚青吃惊的是吴益居然能盲打，而且速度不慢。要知道那时候的不少高中生还都是一指禅打字呢。
    之后几天，吴益的6个同学陆续来学校学电脑了，大家又接连把自己的同学和亲戚家的孩子拉了几个过来，空荡荡的电脑学校立刻热闹起来，到后来机器都要轮着用，一个学，两个在旁边看着。
    王松很感激吴益给自家电脑学校带来的人气，中午经常留他吃饭。
    再后来，青松电脑学校的年轻老师能快速盲打，成了一个招揽学生的招牌，有学员来问，张亚青就让吴益给他演示一下快速盲打，在2001年的小城里，这简直就是神技，学员立刻拍板来这儿学电脑。
    吴益投桃，张亚青报李。
    他对吴益学习网页制作很上心，遇到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就用电话或qq跟自己的老同学老同事联系，甚至把一个在编程上很有天赋的同学介绍给了吴益，让他俩互相加了qq，吴益的qq名叫重来，对方的qq名叫静海。有了强大的教师团，吴益进步很快。
    学习之余，吴益给张亚青也出了不少主意。比如电脑学校怎么包装，内部怎么布置能让人看上去更正规更有档次。还有，虽然有点晚了，吴益还是建议张亚青想办法把一楼盘下来开一个网吧。
    一起学电脑的6个同学里，跟吴益关系最好的是王文凯。
    王文凯跟吴益是初中同学，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但一直没断了联系，假期的时候经常一起聚会吃饭。王文凯学的理科，高考打了633分，志愿报的嘉定工业大学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为了提前掌握点电脑知识，这才来电脑学校学习。
    8月28日，吴益的录取通知书到了。看着通知书上的“国际贸易”几个字，吴益仿佛看见孙馨站在他面前冲他微笑。
    2001年9月11日晚上7点，看着墙上滴滴答答的钟表，吴益心情难以平静。
    他知道再过一个多小时，地球那端就要发生一起恐怖袭击，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吴益清醒地知道，如果他真的在网上提前说了什么，自己和家人一定会卷入不可控的巨大漩涡，甚至生命都将不在自己手里掌控。
    自己头脑里的信息，不说是机遇，说了就是灾祸。这一晚如此，7年后的大地震如此，他知道的一切都如此。就在这一晚，吴益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滴酒不沾。
    9月15日，大学报到的前一天，吴益跟爸爸妈妈说了很久的话。
    他告诉爸妈，上大学后会找兼职的工作锻炼自己，让爸妈别急着卖房子。还有，明天报到他自己去，安顿好了就给家里电话。
    开始的时候边妈坚持要去送吴益，后来还是益爸劝住了她。
    9月16日早上5点，吴益一个人登上了春山开往嘉定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