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凤娟从公司下班回来,窝了一肚子火。
总经理这人不厚道,她勤勤恳恳跟着他工作了四年,但回回升职加薪都没她名字。心情不好,回家懒的做饭,病恹恹地半躺在沙发上。
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些响动,白清词淡定地将漫画书藏到课本底下,然后从卧室里走了出去。
唐凤娟撩起眼皮看了眼女儿,没好气地拍拍身侧精致的手提包,并不想多说话,“自己拿钱出去吃晚饭,吃完给我带份牛肉面上来。”
白清词乖顺地点了点头,怕唐凤娟看不到,又轻“嗯”了声,熟门熟路地从包里拿走了两张十元。
唐凤娟工作忙没时间照顾她,来津城的这一个月以来,她几乎吃遍了小区附近的饭馆,尤其最喜欢东门那家重庆小面,照例点了碗清汤混沌,可即使在空调屋里,吃完额头仍冒了一层薄汗。
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子,白清词小心翼翼地拎着打包好的牛肉面往家走去。
“滴——”
猛地一声,白清词心里慌乱,一时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
一个中年光头男从小轿车里探出头,见是个瘦瘦小小的七八岁女孩儿,周围不见大人,顿时骂骂咧咧不停口,“滚开啊,没见着倒车么!”
白清词的小脸登时涨的通红,小声道了句“对不起”,忙快步走开。
不想光头男转了方向盘,竟追着白清词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跟着,和条疯狗似的不停乱叫,“你是乌龟么,走快点!”
他们住的小区早期没规划好,道路两侧停着满满当当的小轿车,摩托车,甚至三轮车,经常发生擦车事故。
白清词尽量靠里站,让出中间的车道。而光头男不知为何也停下车不走,等白清词移动步子往前走,他又不要脸地跟上去。
周围没个人,白清词心底害怕,幸而她身量薄弱,瘦的跟纸片人似的,插空挤进了两辆车的缝隙。
光头男脸色狰狞,慢悠悠地把车停在白清词面前,伸出手作势要去抓她,吓的白清词慌忙朝后退去,趔趄几步摔到在地上,牛肉面泼了满地。
“哈哈哈!”
看着白清词狼狈的样子,光头男脸上泛起恶劣的笑,猛踩油门,小轿车“呼”地一声从白清词眼前掠过。
白清词顾不上屁股上一抽一抽的疼,自个儿爬起来丧气地盯着满地的牛肉面,欲哭无泪,回家恐怕又少不了一顿骂。
“咚咚——”
恍惚间,从左侧车里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白清词好奇地朝里看去,可惜黑乎乎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一顿一顿的“咚咚”声。
她咽了咽口水,压住心底的恐惧,“你是人是鬼?”她提心吊胆的,有种在乡下走夜路的感觉。
话落,敲玻璃的声音中断了,世界静的只剩下草丛里蛐蛐悠长的叫唤。
“去门卫室叫保安。”
或许是隔了层玻璃的缘故,男孩子的声音闷闷的。
“哦。”
白清词嘴上应着,人却半天没动,她倒不是在犹疑,而是在回忆门卫室的位置。
“放心,我是人。”
说话时,白清词已经拔腿跑远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白清词去了不一会儿,便领着两个保安走了过来,领头的让同伴记下车牌号回去联系车主,然后从工具包里拿出专业的开锁工具。
几分钟后,只听“咔擦”一声,车门打开了。
一个小男孩从车里走了出来,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的五官轮廓出挑,俨然可以窥见长大后的容貌是何等卓绝。
先前联系车主的保安也赶了回来,一看是个小孩子,顿时头大,他为难地搔搔头,看向领头的,“电话没人接。”
也不知道这男孩儿在车里被关了多久,担心这事给他留下心理阴影,领头的保安一直打量着小男孩,发现他并没有哭闹,脸上也没有惧怕,顿时松了口气,没有被吓着就好。
“家里还有人么?”
宁雪程点头,眼中滑过几缕异色,朝他们露出一个天真又可爱的笑容,“妈妈身体不好,她可能睡着了,没听见手机铃声。”
两个保安都不想多事,便道,“那快回家吧,叫你爸妈开车以后注意点!”
宁雪程点点头,礼貌地道了声谢谢。
见没什么事了,白清词也没借口再耽搁下去,于是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往家里走。
宁雪程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瞳眸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想吃牛肉面么,我请你吃牛肉面。”他追上白清词,说着,附上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
白清词差点被这小男孩的笑容闪花了眼,她竭力稳住心里的蠢蠢欲动,忍痛拒绝道,“不用了,谢谢。”
虽然很想重新买碗牛肉面,但他们并不熟。
宁雪程很意外,没想到她会拒绝,牛肉面洒到地面时,他明明看的清清楚楚,她那一脸天塌下来的神情。
白清词偷瞄了眼他,想着既然他有请她吃面的钱,迟疑了一下,便温温吞吞地说道,“你能借我12块钱么?”刚好可以重新买一碗牛肉面。
宁雪程一怔,“可以。”他记的裤子口袋有张整的100。
白清词错愕地抬头,小脸激动的泛红,说话颠三倒四,“我一定会还的,但要很久,不信我可以立字据,写欠条,我叫白清词。”村里人借钱的时候都会“打个白条”。
在二叔家生活的九年,她是没有零花钱的,逢年过节二婶给她个五角一块的,她都能开心一整年,12块于她而言,是笔巨款。
但12块钱对宁雪程来说是无所谓的,白清词的郑重其事令他倍感新奇。他大人似的掏出100元整,不以为然道,“我信你。”
看着宁雪程淡定地掏出一张大团结,白清词心肝一颤,她好似看到宁雪程的身后迸射出金光闪闪的光芒。
“我去买碗牛肉面把钱破开。”
“好。”
两人去了重庆小面馆,重新打包了一份牛肉面。
白清词拎着塑料袋,心里安定下来,整个人相较刚才活泼了些,“你叫什么名字?”走了半天,还不知道债主的名字呢。
“宁雪程。山一程,雪一程的雪程。”
白清词听不大懂,但仍给面子地点了点头,“哦,我叫白清词,清水的清,词语的词。”她在脑袋里搜罗了半天,也没诌出个诗句来。
宁雪程听她普通话生涩,卷舌翘舌不分,不由问道,“你是四川人么?”
白清词脸一红,她一直在老家乡下念书,老师上课从来都是一口地道的四川话,她来了津城,才学着说普通话。但九年的口音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过来的,所以在外面她会尽量少说话,以免闹笑话。
“嗯。”
宁雪程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的口音真可爱。”
白清词以为宁雪程会笑话她,没想到他一脸真诚地夸她口音可爱,她又是欣喜,又是感激地看向宁雪程。
幽黄的灯光下,她那双水润润的眼睛尤其灵动,像林深处的小鹿,眼里发出闪闪的光泽。
宁雪程想起养过的那条金毛犬,不由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颊软乎乎的,像极了棉花糖。
他舔了舔唇,想咬。
他力道轻柔,白清词还以为脸上有脏东西,摸了摸发现什么都没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宁雪程不着痕迹地放开手,垂下眼眸,微微笑了起来,“来津城玩?”
白清词摇头,“上学。”爸妈说乡下师资条件差,接她回城就是为了受到更好的教育。
“你读几年级了?”
“三年级。”
当两人走进同一个电梯,白清词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我们住在同一栋楼啊。”
看着后知后觉的女孩儿,宁雪程忍住笑,“对呀,我住705,上个星期才搬过来的。”
“我家在905,等我存够了钱去找你。”白清词神色认真,像是宣誓一般。
宁雪程小声嘟囔道,“没存够也可以来找我。”
说话间,“叮——”地一声,七楼到了。
白清词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问道,“你说什么?”
“晚安,明天见!”
不等白清词道别,电梯很快便合上了。
宁雪程一直站在电梯口,看着外呼板的红色箭头停在九楼,他才转身离开。
白清词回到家,唐凤娟早已饿的烧心烧肺,一看到她动作不紧不慢的,眉毛都染上了戾气,“你是要饿死我么,整天丧着个脸,白天还没疯跑够是吧,入学考试要是通不过,自个儿回乡下,一辈子跟你二叔种地去吧。”
白清词木桩子似的立在玄关,她嘴笨,大人一横眉竖眼,她也不知道怎么辩解,更别说说些软话,只无言地站着。
而落在唐凤娟眼里,全然是副油米不进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滚去看书!早知道你是这幅死样,还不如当初扔茅坑淹死算了。”
白清词像是得了赦令,三步并作两步走,快步回了卧室。
她打开书桌的台灯,没事人似的,从课本底下抽出藏着的漫画书,继续看。唐凤娟时常对着她大喊大叫,难听的话多的去了,初时她还会窝在被窝里悄悄哭,现在不会了。
虽然心里依然酸疼的难受,但她不想哭。
看完漫画书,她轻轻走到门后,拉开一条细缝观察外面的情形,客厅里漆黑一片,她松了口气,拿着水杯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
喝完后,她回卧室抱着背心短裤,独自进了浴室,洗到一半,唐凤娟直接推门进来,看到她满身的泡沫,整个脸都黑了。
沐浴露虽是按压式的,但里面存量不多,所以白清词第一次轻轻按压时只出来了空气,第二次她下了狠劲,出来了一管子,倒回去显然不现实,她心虚地全抹在了身上,不想被唐凤娟抓了包。
唐凤娟冷笑着讽刺道,“说了多少次,沐浴露倒一点就可以了,你是来讨债的么,吃饭像个饿死鬼就算了,用东西还不省着,你当我的钱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啊!”
白清词吃的饭不算多,但习惯碗底一粒米都不剩,可唐凤娟没觉着节俭,倒是觉着她小家子气,和她二叔一样抠里抠搜的。
唐凤娟一把扯过白清词,取下喷头,然后将水量调到最大,像是洗涮车般对着她的身体冲去。
白清词下意思躲了躲,唐凤娟一掌拍到她肩胛骨。
“别动,站好!”
白清词疼的咬紧了牙关,她不敢吭声,任由唐凤娟动作。唐凤娟麻利地帮她冲洗干净,扯过浴巾狠狠搓了几把,“自己出去擦。”说完,把人推了出去。
对着水雾迷蒙的镜子,白清词学着唐凤娟的样子,把浴巾穿过夹肢窝,围了起来,但她试了几次都要往下掉,只能自个儿提溜着两边往卧室走去。
好在白文清去外地出差,白佳佳去了欧洲参加夏令营,没人看到她的囧样。
穿好背心短裤,她踩着凳子把浴巾挂到了挂衣架上,然后从衣柜底下的抽屉里找了本漫画书打发时间。
白清词不习惯用吹风机,而夏天不用吹风机,头发也能干的很快,况且她又是短发,等头发一干,她迫不及待地钻进空调被,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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