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我以为你这一觉到明天了呢!”迷蒙的眼方睁开,就对上两弯活泼的泉眼,至诚给惊得一个激灵,抬手就往上招呼。
“哎哎哎……阿姐,是我啊!”颂可心连忙抓紧那只即将贴上她那豆腐般水嫩脸蛋的巴掌。
“打的就是你!”至诚恶狠狠地瞪着那分明一副幸灾乐祸,却故作无辜的家伙。
颂可心登徒子般摩挲着至诚的手腕,调侃道:
“呵呵……阿姐的脾气这么厉害,以后可有谁敢做我姐丈哎?”
至诚气恼,抽回被握着的手,“你一边去,我现在不想和你闹!”
“多有趣啊……”
至诚一个大白眼递过去,颂可心慢慢消了声,她慢慢坐起,问道:“车停了?师兄呢?”
“一边去的人不知道!”颂可心“哼”一声,身体一转,头一扬,一副傲娇样。
“你……”
颂可心气冲冲道:“我怎么了?我阿姐脾气可大,都不要理人家了呢!”
“你还委屈?嘿,”至诚被气乐了,“行!你,可……可心公主,公主殿下,是我错了,行吗?”
“阿姐让人家一边去,一边儿是哪一边啊?”颂可心依旧举着脑袋,不肯低头。
“一边儿?哦,一边儿在这,瞧,这!这呢!”
“嗯?”颂可心瘪着嘴转过头来。
却未想到,一把被至诚扯倒在她旁边。
所幸这车厢足够大,还能直着躺下两人,也幸亏公羊逸尘周到的准备了两床棉褥,都铺在车厢里——至诚身下。否则凭至诚这一下力道,颂可心非什么地方磕个淤青不可。
但车底仍不可避免的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幸亏尚阳王室出品——必属精品!车底没漏!
“怎么回事?”声响立刻引来了公羊逸尘。
别看他在外面一刻不停的忙活着烧火,煮粥,但那心思可时刻都放在车子里面呢!
“没事!”
听到公羊逸尘急切的声音,至诚连忙回应一声,避免公羊逸尘的担心。当她转头看向身旁时,却立刻开始紧张起来。
只见颂可心倒在身旁,埋着头,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的。
“……可心……你……你怎样,有没有事?”
“……”
半天听不到回应,至诚开始心慌起来。
“可心,对不起,你到底怎么了,让我看看好不好?”
“……”
还是没有回应。
“可心,你……你不要吓我,可心……”
怎么喊都不应,至诚又不敢强硬的拉扯她,话语中已隐隐带了哭腔。
“师兄——师兄——你在哪儿——”
“啊——”
“城儿——”
原本听到那声沉闷的声响,公羊逸尘就要过去了,可至诚的一声“没事”,又让他止了脚步,他便以为两人又是在玩闹呢。
当听到至诚无措的呼唤时,他心里登时一紧,立刻三步并一步的跑过去,可还没来得及掀开帘帐,至诚又是一声惊呼,他是连抽剑把车篷劈了的念头都起了。
可当他掀开车帐,看到车里的情况,却是一阵无奈。他迅速松开车帐,转头平静的对紧跟他身后跑过来的哑五道,“没事!你不用理会,让火小些,粥再温会儿,我喊她二人。”
看着哑五点点头,走去篝火那边,公羊逸尘屈指敲击车边,“你两人莫要闹了,起来喝些热粥!”
“……师兄…哪…哪里是我……要闹,你瞧她!”
车内两人紧紧纠缠一起,你掰我胳膊,我抱你大腿的,竟是小孩子打架的姿势。
至诚好不容易后来居上,压制住颂可心的一条腿,一开口,又让颂可心按住了她一条手臂。
颂可心紧紧压住至诚的半边身体,忿忿道:“哼,阿姐认输,我就松手!”
“就…不!你……怎…么不认……输?”至诚不甘被压制,使力挣扎。
“……才不!……明明…你……先欺…负我的!”颂可心也不甘示弱,半点不敢松懈。
“你先……闹…我的,松手——”
“就不!”
两人倔丫头!公羊逸尘无奈。
“两人一起将手松开!”
里面两人对视一眼,互“哼”一声,听话的慢慢松开了对方。颂可心一翻身挨着至诚平躺着。
两人喘息了一会,平复下心神。正待至诚要起身时,颂可心一下子又翻到她身上,至诚一怔,刚要伸手推她,就见颂可心低着头,一双鼻子凑到自己胸前来回嗅。
至诚窘迫,“你嗅什么?”
“嗯…阿姐用得什么香,之前怎么没闻到?”
“什么什么香?我没用过香!”她对味道很敏感,所以她从不用那些东西。
“是…一股甜甜的乳香,阿姐,你……”
颂可心下巴搁在至诚胸前,抬起头,一双大眼亮晶晶的。
至诚登时双颊泛红,“……莫要胡说,快起来!”
“我哪有胡说,真得很香……”为表明自己话语的可信度,颂可心紧紧把头埋在至诚胸前,抻着鼻子大口吸气。
“你……”
知道公羊逸尘就在车前,至诚羞得巴不得把身上这个不知羞的丫头,找个地缝塞进去。
“你给我起开!”看着颂可心一副没脸没皮、没完没了的样儿,至诚一把把她推到旁边,连忙扯开身上锦被,钻出车厢。
果不其然,公羊逸尘就在车旁立着。
至诚低着头下了车,不敢去看他,脸上有如火烧。
“哎,阿姐,外面冷,你披上这个……”
公羊逸尘刚要开口,颂可心捧着两件玫瑰红的厚斗篷钻出来,口中叫嚷着。却在出来后看到公羊逸尘,察觉外面气氛不对,自觉地消了声。
公羊逸尘上前从可心手中拿过一件斗篷,给至城披上,系上篷带,细细理好肩领处,微笑着开口,“心儿可在乎你这阿姐啊,我小姑母都不见她这么周到的!”
“谁说的,我曾经还试着给母后做过衣裳的!”颂可心给自己披上另一件斗篷,忿忿反驳回去。
公羊逸尘轻笑一声,看着至诚一副鸵鸟状态,知她心里尴尬着的。
其实,这会儿他心里也是骚动不止,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呀!否则他家小姑娘真找个什么地方钻进去,到时哭得就是他了。
“天冷,我熬了些粥,能暖暖身子。走吧,都去用些!”
公羊逸尘说完转身就走,他知道小姑娘这会儿不想面对他,所以他先过去,暂且让她缓一下。
果然,等公羊逸尘过去把几人的碗都盛好了,颂可心才拉着至诚磨磨蹭蹭的挪过来。
“师……师兄,我,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不过极好的是,不知颂可心怎么和至诚咬的耳朵,至诚已不再低着头躲避公羊逸尘的目光,反而主动和他搭起话来。尽管那白瓷般脸蛋上的淡粉,还没因夜风而消散干净。
公羊逸尘微笑答道:“刹罗城郊野的小树林,我们得后日方可出了尚阳地界!”
至诚低头漫不经心的回应,“哦……”
“不,等等,这不对啊……”
稍后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抬头,竟是一脸肃然,和方才那副软绵绵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公羊逸尘对此并无甚惊奇,到是颂可心给惊了一下。
“阿姐,你一惊一乍的作甚?”
“什么一惊一乍,师兄,你要绕道归云?”
“绕道归云?”听得至诚“一惊一乍”的原由,颂可心也开始一惊一乍了,“什么‘绕道归云’?”
公羊逸尘指了指离篝火近处,已铺上柔软厚毛垫的小木凳,示意两人坐下,“‘绕道归云’的意思就是,我们要去摸摸归云昊的底儿!”
“表哥话语过于深奥,恕小妹理解不了!”颂可心对公羊逸尘无时无刻的“算计”,已然有些恼火。
公羊逸尘无奈解释,“寻凤羽梧,此时还不能让归云凤扬两国联合!”
“不懂!”颂可心在气头上,脑子多少有些不够用。
至诚紧着眉头猜测,道:“……这,师兄所说,是不是……归云昊还想用对付义颂那招,来对付凤扬?”
“……对付义颂?阿姐是说,他这是声东击西?”颂可心一听到和自家有关的事,脑子立即活跃起来。
至诚皱眉,道:“声东击西?不是吧,你想想,之前归云已出兵虞郡为借口,来取得义颂归云两国的合约。现在归云又用行刺归云昊的借口抓住了凤羽梧,你觉得他又想要什么?”
颂可心立即反应过来,“和凤扬的联姻!”
至诚重重点头,“对!”
听着两个姑娘的分析,公羊逸尘不得不感慨两人的聪慧,到底都是王室血脉,哪个是愚笨的?
他看着粥碗上白雾越来越淡,不想再让两人纠结,缓缓开口,说明他的观点。
“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凤羽梧被算出‘身价’,凤扬便将她高高捧起,作为象征。若是凤羽梧成为归云昊的妻子,那凤羽梧是‘天定九州之后’,归云昊又是什么?”
“天定九州之主!”颂可心眼神寒凉,咬牙切齿,“当真好算计!”
公羊逸尘赞叹道:“世人多信天命预言,他确实打得一手好牌!”说得他都有些期待和那人的见面了。
看两女皆因他的话垂头默默,再看旁边那几碗粥上白雾已是极淡,他将一碗粥放进至诚手中,“好了,现在进食时间,暂莫想那些。出门在外,作不得那么讲究,只熬了些香菇鸡米粥,城儿,吃些!”
“师兄的手艺是好的,再不讲究也不会差!”
不管什么时候,至诚小丫头对她师兄都是极为追捧的。
“咦~再好的手艺,这世上有资格品尝的人又有几个,是不是呀,表哥?”颂可心的心理自我调节功能大概是极发达的,抬头功夫就好似换了个人,仿佛方才面色凝重,思虑万千的人不是她一样。
“你呀,喝粥,让嘴巴歇一会!”公羊逸尘给颂可心递过一碗粥。
“唔……美味啊!”闻着那香菇的鲜美和粟米的清香,颂可心伸手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粥入口中,鲜甜有味,软糯可口,禁不住开口赞叹。
“我说过呀,师兄的手艺是最好的!”至诚骄傲的笑着。
“我夸表哥,阿姐你乐什么?”
颂可心摆明了又想和至诚斗嘴。
至诚横她一眼没再回腔。
也幸亏如此,否则这顿晚饭,绝对要在两人的嘴炮中度过了。
也该是颂可心累了,喝完粥,坐在篝火旁烤了会儿火,就钻回车厢睡觉了。
车厢中铺有两床棉褥,还有两床锦被,那就是专门给至城可心两人晚上准备的。
在永城落脚时,公羊逸尘让哑五买的东西就是他们平常用得一些生活用品:汤锅、木碗、木匙、棉褥、锦被、一些米物、一些菜类,当然还有其他的物品。总之他们这一路都会用得到。
公羊逸尘是想着他们这一路,大半的夜晚都要在野外度过了。这下绝对能让至诚的“兴趣”得到充分满足。可他又不愿委屈了自己的小姑娘,所以便尽量周到些,让两姑娘少受些“委屈”。
等都吃好,哑五把几人的碗匙收拾起来,放进汤锅里,再把汤锅都放在车底下,等明天路上遇上小溪时,再用溪水洗刷干净。为了放置他们的生活用品,哑五在永城时又专门找工匠在车底装了个木架,总之这个马车如今也算是个他们移动的“小窝”了。
哑五放好汤锅,冲公羊逸尘点个头,转身消失在黑暗中。至诚想问他的行踪,可张开的口又慢慢闭上了。
此时,卯时刚过,晚风习习,今夜月亮不大精神,月色黯淡。四下除了风声,便是篝火里木棍被燃烧的噼啪声。
至诚想问公羊逸尘对如今九州形势的看法,张张口又再次闭上了。她心里默默叹息,问了又如何,知道又如何。她是心思灵敏,可不过都是些小聪明,而公羊逸尘则要兼顾大局,需要的是大智慧。她现在只要好好陪在他身边,支持他,需要时能帮得上他,就最好的了。
公羊逸尘面向篝火,余光却始终停留在他的小姑娘身上,他看着小姑娘面色纠结,欲言又止,心里也不舒服。可他此次却不想主动解答小姑娘的任何困惑。
他看着哑五的方向,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他始终忌讳在自己的小姑娘面前,讨论“杀人”这个话题。
两人之间一时气氛凝寂,风声显得格外凄凉。
终于,至诚感觉凉意越来越重,无意识的开口,“师兄,晚上你去车……”
看着公羊逸尘转过来的温和目光,她却再张不开嘴了。
她是想让公羊逸尘晚间去车厢休息的,就算车厢躺不下三个人,但在里面坐着也比外面要暖和。
按她的道理,她、公羊逸尘还有颂可心,他们三人之间哪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的,所以她敢领着颂可心堂而皇之的霸占公羊逸尘的房间和床。可刚才那事,她的表现却又不是那么回事。
她十九岁,颂可心十七岁,她们两个都是大姑娘了。而公羊逸尘更是二十有八,分分明明的成年男子。三人共处一室没什么,可若当真三人共居一“床”,那真是……至诚脸上已消下去的粉红又渐渐的浮上来。
“……师兄,这件斗篷给你,我去休息了!”至诚一把扯开篷带,把斗篷从身上抽下来塞到公羊逸尘怀中,慌忙钻回车厢。
到了车上,看可心睡的香甜,又不敢太大动作,只紧了紧身子,躺在旁边,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身子不动了,心里却仍在打着鼓。
注定今夜难眠。
她是想让自己去车上休息的吧,可细想又觉得不妥,这才止了话。公羊逸尘看着他的小姑娘一反常态的行为,不禁露出无奈的笑。
他的小姑娘真得长大了,开始晓人事了!
感慨完,将那玫瑰色斗篷放在鼻端,轻嗅,
当真一股淡淡的乳香!他不仅有些陶醉。
可下一瞬,他眸倏然寒光一现,立时把斗篷全部摁进怀里,默默闭眼,面色清冷。
静静端坐在昏暗月光下,如那天神祀中神祗,尊贵冷漠,不食人间烟火。
好大会儿,公羊逸尘才慢慢睁眼,眼中一片虚无,心中也再无一丝涟漪。
他淡着脸色,将那玫瑰色斗篷披在身上,自去车旁找个背风的地方,静静盘卧休息。
他的武功已到一定境界,即便睡着体内内力亦能自动运转御寒,那斗篷也不过是个多余物。可他家小姑娘的心意,他又怎会浪费呢?
并且……他再次盯向哑五消失的方向,即使他心已无波澜,可这一夜,他还到底不能真睡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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