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目前公司几近三分之一的人递交了辞呈,整个公司运转已经停顿,董事会那边也没给出方案,所以…”一位身穿职业装的女性站在李筱艾的桌前。
“那公司现在该由谁来管理?”李筱艾质问道。
她面前的女性只是失落的摇了摇头,“目前职位空缺。”
“...”李筱艾像是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转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玻璃窗,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她稍稍哆嗦了一下又转身坐回了桌前翻阅着各种类似文件的纸张,“那就等会儿开完董事会再说吧。”
“好的。”说完身穿职业装的女性转身退了出去。
“李总,人已经来了。”
原本埋案无暇他顾的李筱艾终于反应过来,我和那引路的接待人员已经站在进门的位置有一段时间了。
“啊,不好意思,请随意吧,现在实在是太忙。”抬起头她朝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又重新埋头开始阅览手头的文件。
“那我就不打扰了。”接待人员也离开了办公室。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着,两个连起来的方框格子里我站在进门的方框内望着窗外清风徐徐,树叶在不停地摇晃着。李筱艾坐在靠内侧的方框内不停翻阅,起草,纸张哗哗作响,笔尖擦过纸张和风吹进玻璃窗的微微呼声凝汇成了奇怪音符,而这一切也回响着独奏者纷乱的心境。
整整一上午我们没说一句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在忙她的工作,而我在履行我的职责。偶尔照面点头一笑仅此而已,我想在艾康集团大楼内安全还是有足够保障的。
中午,艾康集团中层六楼的硕大餐厅内,就餐的员工却只有寥寥数人,这样一个平时可以容纳近三百人同时就餐的餐厅如今也只剩下不足百人。
李筱艾一个人坐在餐厅的角落里,时不时抬头呆望着窗外,过几秒后又重新低着头将米粒送进自己的嘴里。我坐在她身后斜对角的长条餐桌上,尽量观察着周边的一切。
“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你还会主动来艾康入职。”早上接待我的前台接待人员端着餐盘坐在了我的对面。
“艾康之前不是挺好的公司?”我微笑着回答。
“难道你没看最近的新闻么?”他压低了声音。
我假装摇了摇头,“最近一直都在找工作,大多都只关注了招聘信息,所以…”
“所以你就没再关注下艾康的新闻就跑来入职了?”
“因为薪水还是很可观。”我继续想要从这位前台接待的嘴里得到一些他们内部员工眼里最近事件的看法,“最近怎么了?看公司每个人脸上都很焦虑的样子。”
那人犹豫了一下,然后稍稍朝我前倾压低了身子,左右窥伺了一下小声说道,“艾康可能快要倒了,最近连着出了好几起命案,死的全是上面的人。”他顺手指了指天花板,嘴角朝下做出神秘的表情。
“哦?那警方破案了么?”
“没有,现在还找不到证据,每个死了的人看起来都像是意外事故,但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内这么多高管都同时遭遇了意外,而且死因各不相同,像是受了诅咒般。”说完他哆嗦了两下,“还好我只是个小小的接待员。”
全都看起来像是意外?这句话深深引起了我的警惕,其实安保工作不怕别的,明刀真枪我们都有时间预判,然后分析处置,可是突如其来或者所谓不经意间的危险是最难防范的。
“警方那边没一点消息?”我诧异道。
他摇摇头,“没有,所以现在仅剩的高管也都离职了,董事会的几个老大都不敢轻易露面,说不定谁就是下一个冤魂,公司的一切事务都只有交给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处理,这样几乎过不了多久一切就都完蛋了。”他歪了下身子用余光扫了眼李筱艾的方向,然后没再说什么。
午餐过后,李筱艾再次回到了她的办公室,我跟随着目送她进去后没有随她进门,而是换了方向朝大楼魔方盒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那边是曾经发生火灾的仓库和实验室区域,如今已经成为整个艾康公司大楼内的隔离带。曾经着火的库房区域位于整个大楼的八楼,从正门看正好在楼体的右侧,我从位于楼体正中的电梯走出来右拐穿过一个紧闭的金属防火门,一条黝黑的长廊里面黑压压的没有灯光,已经被烧得扭曲的另一扇防火门呈现在我眼前。稍稍走近,一股难闻的烧焦味扑鼻而来,几条清晰的封禁警戒条被粘在了扭曲的防火门上。
回想当时的情况的确很严峻,虽然隔着几百米的距离,那骇人的火舌就是从这扇门后喷出窗外的。
我将手轻轻放在那扇门上,门缝里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既然打了封条我实在不好直接撕毁,只好转身离开了这焦黑的地狱。
一整天李筱艾都在不停地开会处理文件,时不时在楼道里穿梭,硕大的办公楼内很快就已经遍布了她的足迹。
离开艾康集团的园区已经将近午夜,李筱艾却已筋疲力尽在轿车后排,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流逝的灯火无力开口说话,但这一切也许只是个开始,艾康的危机远没有结束。
“明天一早我会准时来接你,晚上请关好门窗,夜里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我都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到达目的地临下车前我再次叮嘱道。
李筱艾的住所位于市中心的豪华酒店式公寓内,安全从理论上讲不成问题,进入公寓内和上下电梯都需要专属的指纹识别和门禁卡,监控摄像头覆盖所有公共区域,应该不需要我的陪护。
“辛苦了,明天见。”她朝我微微扬了下嘴角,像是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艾康集团的内部危机比起从外表看起来要严重的多,股东撤资,董事会解散重组,资金链几近断裂,人员大量流失,还有一系列法律问题急需处理,仅凭李筱艾一人几乎什么都无法改变。圣诞加上元旦的前后十余天时间里,辞职人数已经超过七成,仅剩的员工不足七十人,这其中还包括了大量服务保障,保安系统的非业务部门。
但反观我和董剑的工作却变得相当规律和轻松,一来李筱艾这段时间很少外出,长时间在办公大楼内加班外加上一些偶尔的奔走游说其实安保压力并不大。而且在我和董剑的意识里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已经是无力回天的存在,没有人会把手轻易伸向艾康危局已定,再怎么努力奔波劳碌也最终是徒劳的李筱艾身上。
“哇,爸爸回来了。”规律的时间安排终于让我有了时间陪伴家人。
董剑则有了更多时间安排防御盾的工作,当然与刘恋相处的时间也悄无声息的增加了。
我将一个特大的玩具熊递给了婧婧,“哈哈,新年快乐。”
“以后工作规律了就经常回来,我也好多弄两个菜。”母亲在家中的厨房不停忙碌着。
夜晚待她们都已睡去,我独自一人出了房门。浪花轻轻拍打着沙滩,一种久违的宁静让我觉得不太真实,我坐在金属质的秋千椅上轻轻摇晃,铁链与支架的生锈处发出吱吖吖的声响。等我双手搭在椅背仰头回过神的时候,一个纤细的身影正站在与我平行的左侧,双眼也在凝视着无尽深邃的海天交界。
“汐汐?”我一眼认出了她,收回了搭在椅背上的左手,“过来坐吧。”
柳素汐没挪脚步,也没吭声,而是将有些折旧的风衣捋了一下顺势坐在了沙滩上。那样子就和小时候一样,我和柳毅在沙滩上肆意奔跑玩耍,她追不上我们就那样坐在不远的沙滩上望着,一个人咯咯的能笑出声来。
可是那时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再也听不到那清脆的笑声。
“阿姨还好么?”有时路过她家的楼下,他们母亲的咳嗽声似乎越来越严重。
“不太好。”一阵幽幽的回答,像是被风吹过来的。
“还是老毛病?”
她只是微微甩了甩脑袋,却不做声。浪花声不知为何竟悄然的放大了些,那看似平静的海面并不是毫无涟漪的。
就这样沉默着,一切就算时间静止好像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缓缓站起身来朝她坐着的位置走过去,然后坐在了她身旁的沙滩上,铁链被海风摇晃着仍旧发出刺耳的吱吖声。
我抽出烟点了一支,“婧婧这段时间多谢你陪她了。”
“没有。”声音仍旧幽幽的。
“把手机拿给我。”
“嗯?”她有些讶异地看着我。
“给我。”
她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在执行命令般将手机从风衣口袋里掏了出来,我也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了下转账,然后抢过她的手机点了下收款,仅一秒又将手机扔回到了她的手上。
“带阿姨去做检查,有什么问题再告诉我,别整天一个人憋着。”我掐着烟又吸了一口。
柳素汐翻开手机仔细翻看了两遍。
“这钱你就先收着替阿姨看病,不算婧婧的辅导费。”
“哥。”虽然声音仍旧幽幽的,但我惊讶得几乎将含在嘴上的烟掉在地上,“谢谢你。”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表情一定像是被赦免了刑罚的罪人,这么久了,柳素汐终于开口叫了我一声哥。这一声就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只是如今眼前的她和小时候的那个小妹妹亦大不相同了。
海风拂过她有些凌乱的发丝,那幽幽的声音似乎还在回荡着,眼神中的光有些黯淡,却也少了些小时候的空灵。脑海中对柳素汐的记忆还停留在小学时代以前,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文静且爱笑出声的小女孩,而如今一转眼她却已长大成人了。
就在这近在咫尺的对视中,我想起了过去,她似乎也原谅了我的现在。夜空和海风总有些让人迷醉,月光洒下的光映在她那原本黯淡的眸中,渐渐开始清晰的印着我的倒影,忽然我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了。我赶紧抽回了视线,摁灭了手指间的烟将手放回兜里。
“这都是应该的,不必多谢。”说完我站起身,用兄长惯用的语气回答道,“你要好好学习,复习也不能松懈。”
“嗯,我知道。”幽幽的声音里有了些力气,我微微扬起嘴角背过身往家的方向走去,“这些钱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我没转身只是用手背朝她挥了挥,月光将我身前的影印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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