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德十年,六月初九这一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魏昶当了一天的混蛋,当得十分惬意。
本色出演,毫无压力。
面对大理寺少卿和刑部特案主事,他可完全不手软。但凡迟钝一句,一顿山呼海啸的酷刑,疼得两个人嗷嗷乱叫。
不过魏昶心里有数,这两个人的手不能碰,万一把文人的手弄坏了,将来拿不住笔,那可是个麻烦事。
毕竟,他们两个最终审判权在皇帝手中,自己不能玩得太过火。
这两个人的脚,简直要被魏昶给拧废了。
“魏昶,你到底想听什么,直接问便是,为何只折磨我等,却什么也不问?”韩云秋疼得死去活来,虚弱地说。
“先让你们尝一尝我的手段,咱们再好好聊天,否则我担心你们不好好跟我说话。”
魏昶搬来一把椅子,让祁琪开始记录大伙儿说过的每一句话。
祁琪看着魏昶的残忍手段,不禁啧舌,暗道这个混蛋可真是当到家了。
“先回答我,三个千牛卫是这么回事?”魏昶冷着脸问道。
这时吴忠正开口了,他说:“三个千牛卫,是保护我的杀手干的。不过,那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那三个千牛卫倒霉。他们千不该万不该,闯入了那三名杀手的窝。”
“你这话我没太明白,或者说,我担心皇帝听不懂。”连忙对祁琪摆手:“后面那句话别写进去。”
“我没写!”祁琪道。
闻言,魏昶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祁琪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可他却没看到。
“继续说,吴少卿。”
“这没什么好说的。”吴忠正道:“我雇佣杀手保护我,杀手也是人,他们需要更替。他们所在的地方时极其隐秘的,同时他们也在防范对面的杀手。可这时,三个千牛卫突然闯入。我真搞不懂,平时那些千牛卫都是欺负欺负老实人,这次怎么突然来了精神,要办什么大案。结果就可想而知了,杀手们以为暴露了,二话不说,就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可惜,只有动起手来,才知道对面三个废物,就是真正的千牛卫。”
“这实在是太令人感到遗憾了。”魏昶耸了耸肩:“为了这个案子,满城轰动,还以为这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谋杀案。结果只是一个意外。”
“对。”吴忠正说:“不过你并没有被这件事迷惑,最开始,你就没把重点放在千牛卫身上。”
“咱们不说这个。”魏昶扭头看向韩云秋:“那么你来说说,郎阳明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闻言,韩云秋苦笑一声。
这时方恒久来了精神,眯了眯眼睛,仔细听着。
韩云秋叹了口气道:“其实,你问错人了,这个问题,你还是应该问一问吴大人,是他让郎阳明做了什么,所以我才必须灭口。”
吴忠正冷笑道:“如果不是阁下觊觎我的官位,恐怕,我也没必要和你过不去。你说对吗?韩大人。”
“对,你这话很对。”韩云秋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倒也放得开了:“是我最先雇佣杀手的,我想杀了你,然后争取成为一名大理寺少卿。虽然我知道,我的机会其实并不大,不过到底是一次机会。这么多年来,我卧薪尝胆,苦心经营,就是为了这个位置。本以为你迟早得罪皇帝,别赶出长安,却没想到你运气那么好,我实在跟你耗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是啊,好多人都看我这个位置眼热,看我这个人也不顺眼。见我触怒圣人,却不被砍头,气得那些人咬牙切齿。”吴忠正哭笑:“可你们却不知道皇帝的良苦用心,他并不是不恨我,只是觉得我刚正不阿,圣人治理国家,需要我这种人!而全天下,也挑不出几个像我这样的人!”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也绝非什么君子!”韩云秋冷哼道。
“哦?我吴忠正那里有错,你可以说来听听。”
“你一心害死我父,难道没有私心吗?”
“你父谋反,死有余辜!”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贞观年间,我父只是没提点你,便被你记恨在心。”韩云秋讥讽笑道:“吴忠正,就算我完蛋了,你也不会好。当初,我父等十人被下狱,我们这些家人,绞尽脑汁感动圣人,最后圣人两次颁布大赦令,结果都被你给驳回了。你说,我父亲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他们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你平时口口声声维护《唐律》,可太子篡位,按照唐律应该怎么处置啊?你为何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些?反而抨击我父一干忠心耿耿的老臣!”
两个人争论不休,最后竟然骂了起来。
祁琪下笔如飞,也记不全他们的话。
魏昶摆了摆手道:“两位的世仇,我魏昶已经听明白了。作为一个外人,我来评评理。”
这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听魏昶如何评理。
“我认为,韩云秋的父亲,是一个好样的。”魏昶站了起来,还抖了抖袖子,一脸庄重地道:“他维护旧主,堪称忠臣,但是,他老人家却有些不识时务。太子李亨即位以后,大展雄才治国有方,四夷平定国泰民安,使得大唐人口倍增,疆域扩大何止两倍,如此盛世,非贞观年间可比。这样的好皇帝,我们应该拥护,而不应该拆台。
反过来说吴大人,经过你们一次吵架,我认为你这个人,心胸狭隘,恃才傲物,实在是太他吗令人感到讨厌。难怪皇帝连续贬低你的职位,你就是一个伪装君子的小人。道貌岸然这个词,在你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你是掐准了皇帝的心思,故作清廉,只为扬名!”
“哦?”吴忠正不服,道:“我吴忠正两袖清风,竟然有人说我道貌岸然?”
“人活着,总有一些爱好,大部分男人爱的是权力、金钱和美色,可有一些人,他们不是这样,他们爱名。就好像你一样。”
“那又怎么样?难道我这样做,不正符合圣人的意思吗?”
“所以说,你是一个幸运儿,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君子。”魏昶道:“如今天下能称得上君子的人,我魏昶认识得并不多,不过大理寺卿邵启莲却算一个。他那人心胸豁达,才高八斗,办事从不以个人利益为出发点,这才是真正的君子!而你,恰恰是伪装成君子的小人,最高明也是最卑鄙的小人。”
魏昶把吴忠正大骂了一顿,这些话都被祁琪写在了卷宗里,最后呈现给皇帝看,皇帝看后,哈哈大笑。
三天之内,每每想起,他都合不拢嘴,还对身旁太监说道:这头倔驴,可算碰到对手了。活该,谁叫他总来气我。
最后,皇帝把韩云秋贬到了安西都护府,在那里当一个城门吏,让他好生反省,每三年给皇帝写一封检讨书,如果能写到皇帝心坎儿里,便召他回京,如若写不进去,那就在安西都护府待着吧。
而吴忠正,这次可算倒了霉,被皇帝安排到了大理寺门吏序列,让他打扫厕所,并要求他每三年给皇帝写一封检讨书,如果写不到皇帝心坎儿里,便扫一辈子厕所。
至于郎阳明,皇帝发下圣旨,追封他为信义将军,发下二十万抚恤金给他的家人,并且给他的女儿一世勋爵爵位。
那么郎阳明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原来,郎阳明一直崇拜吴忠正,当他查出有人要刺杀吴忠正的时候,第一时间告知了吴。
然后郎阳明去找杀手集团,威逼杀手集团总瓢把子张云龙放弃刺杀计划,结果张云龙不给面子,郎阳明当场翻脸,刀劈张云龙。
结果他也没能逃出杀手集团的追杀,被王操天和林崇阳派人杀死在家门口的小巷之中。
方恒久与郎阳明是同事,是战友,也是好兄弟。
郎阳明知道这件事太危险,因此办这些事的时候,就没带上方恒久,防止连累他。
可他死后,方恒久还是查清了事实,发誓要为兄弟报仇。
可当他开始行动的时候,却发现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于是把家人送到洛阳,而自己却跑到吴忠正那里寻求避难。
吴忠正说,暂时抓不到韩云秋把柄,如若你想活命,就先去万年县监狱里躲一躲,那里归大理寺直管,我不下命令,没人调得动你,你且安心待着。待我找到韩云秋罪证,办了他,再放了你。
再后来,魏昶和张五项接手了《平康坊三回巷案》,而且还是个竞赛。
一开始方恒久认为,你们两个笨蛋最好别牵扯进来,搞不好你们两个也是个死。
结果他的一片苦心,并没被魏昶和张五项领悟,而且后来他还发现,这两个家伙都是不要命的主,为了破案,豁出去了。
既然你们不怕死,那我就点拨点拨你们,他给魏昶和张五项的信息是完全一样的,可张五项走的路,却是另外一条路。
张五项也算是个狠人,他也查到了杀手集团,而且这小子有的时候比魏昶还混,他竟然直接处死了那个杀手。可是呢,他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至于那个杀手弥留之际说的那个字,其实是他家人的名字…,那杀手之所以不肯说,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意志坚定宁死不屈,而是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死得有点冤。
《平康坊三回巷案》尘埃落定,同时魏昶还侦破了《平康坊不良人谋杀案》和《平康坊馆女毒杀案》,皇帝赏赐他一条银鱼袋,然后就没然后了。
至于他户籍的问题,皇帝连一个字也没提。
魏昶得到银鱼袋,气得脸皮抽搐。
祁琪捂着嘴偷笑不止。
“魏昶,你这银鱼袋里还有一个纸条呢。”
回到丰邑坊不良人据点,那个破旧的小屋里,魏昶把银鱼袋一丢,便躺在了自己的破床上。
祁琪拿起那银鱼袋看了看,她并不觉得新鲜,因为她父亲身上佩戴的是金鱼袋。
可是打开银鱼袋一看,竟然看到了皇帝留给魏昶的字条。
魏昶扑腾一声坐起,抢过字条来看,上书:“你真是个混蛋。”
“哈哈哈哈哈!”祁琪笑得前仰后合。
魏昶冷眼看着祁琪,威胁口气道:“这事儿你要是敢往外传,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又把银鱼袋给丢了。
“喂,你竟敢嫌弃圣物!”祁琪眯了眯眼睛,反威胁道:“这要是让皇帝知道,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我为他出生入死,他就送我一个破布袋子,他就敬我了?这明明是在羞辱我!”
“这可是六品银鱼袋,佩戴此物,七品以下官员不得阻拦,你当它是废物了?”
“还有这好事儿?”
“你不知道吗?”
“哎呀,那你赶紧给我!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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