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血脉

    
    镇长孩子年有二十五上下，按说已是该走向成熟的青年了，脸上却未脱顽劣的稚气。
    他带着一行人，向一条趟过岔河镇的河流上游进发。
    费恩等四人，作为防护妖魔鬼怪非自然灾祸的护卫，本不在原定的随行名单上，但即便去掉他们四人，出猎的队伍仍声势浩大：
    三名镇长孩子的朋友或是宾客，随那青年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开路，一名巡林客、两名持证猎手骑着矮种马跟在后头。剩余的还有两名城防卫队小队队长、一位贴身男仆、两位随行护卫、三个搬运杂物的男佣、一个专门负责在猎场看管马匹防丢失的马童、以及三条不同种类的猎犬，他们和费恩四人一样，或快步或小幅慢跑跟在后面。
    “希望他们只是猎点兔子、水鸭，或许还打打野猪。”费恩叹道，“要是一时兴起骑上马去追鹿就麻烦了。”
    “会有危险？”欧菲伊彻立刻往这方面想。
    “不，那样我们回去的时候就要泡在自己的汗里了。”费恩否定道，“我们总不能离雇主太远，哪怕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们可没骑着什么马，要是他们纵马狂欢…”
    镇北门外1海里多一些的地方，就是贵族们的狩猎乐园。猎场的领土当然属于拥有这一片土地的领主，只有经他允许下，宾客或为他服务的职业猎手才可以在此处狩猎。
    谁若是胆敢私自偷猎，被巡林客抓住后，甚至可能会被当场处以剁掉一只手的刑罚——较扎拉霍德公国以及帝国上大部分地区而言，这种刑罚甚至说得上是仁慈。在北面更寒冷一些的地区，巡林客可以直接射杀偷猎者，或是交由卫兵带回监狱，受审后当众吊死。
    离欧菲伊彻越来越近的这一片山林、丘原和池塘，在他眼里，似乎每个阴影下都藏匿着不为人知的凶残妖魔。但在镇长——以前的执政官——的孩子眼里，或许就和专属于贵族、闲人勿近的后花园差不多。
    “难道，他们根本不害怕妖魔鬼怪？”欧菲伊彻不解问到，“最近半个月，就发生了两起恶性事件，而教会也对全镇宣告，黑潮有往岔河镇靠近的迹象。为什么他们还敢出来打猎作乐……他们这么相信费恩先生你的实力？”
    “像他们那样的贵族，就连教会的话都不多信，怎么会相信我。”费恩轻笑一声，“即便他们傲慢到连教会的话不多信，也是说他们毕竟还是信一些。我先问你，你清楚什么是妖、魔、鬼、怪吗？”
    欧菲伊彻照搬自己从教会听来的那套：“教会说，它们是不同的四类非自然诞生的存在，都来自于邪恶与黑暗。”
    “教会觉得还有什么不是邪恶的吗？”海伦娜突然插话道。
    “呃。”欧菲伊彻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只好无言以对。
    费恩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了眼欧菲伊彻，又看了眼科内莉娅：“科内莉娅，我要是没记错，你曾说你对他提到过相关概念。”
    “我，我只是随意说了一句，并没有向他仔细解释。”科内莉娅有些不好意思。
    “那还是由你来解释。”费恩微微摆首叹气。
    科内莉娅的脸有些泛红，转而对身旁的欧菲伊彻说：“虽然习惯上这一类显然和自然生物有别、不从自然中诞生的东西统称为妖魔鬼怪，但它们并非一类东西。”
    “是陆地生物和水生生物的区别？还是野兽与树木的区别？”
    原本欧菲伊彻想用生物纲目科类的概念来反问，却一下想起这世界的生物研究尚未完善出详细而系统的生物学学科。
    “咦？唔……”
    科内莉娅思考了数秒，决定放弃延续欧菲伊彻的类比问题：“简单来说，它们完全不是一回事。
    “妖物，借由仪式而诞生，为了仪式的目标而作祟。就现在所记载的各种资料来看，妖物只会借由隐秘仪式出现，并且仅会活跃在隐秘事件之中。
    “它们的存在只为了让隐秘事件最终能够正式开始直至结束，如不是仪式的目标，也不去阻碍仪式发展，那妖物不会去主动伤害不相关的人。
    “魔物，是外神入侵的结果之一，出现被黑潮吞噬的地区，是让黑潮持续扩张的外神打手。它们随着黑潮拓张引发的事件级乃至灾害级的现象出现。
    虽然教会没有披露一个事实，但已有大量记载表明，魔物不会攻击没有信仰任何神祗的人。但也即是说……任何具备信仰的人都会成为魔物的攻击对象，这对帝国全公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鬼灵，则是精神体的残留物。无论是活人的喜怒哀乐也好，还是已死之人残留的怨念遗恨也好，它们最后都借助超凡力量在现界显现。
    “有人认为这是灵魂的力量，也有人说是源气的一种高级途径，但鬼灵的出现看上去完全违背当事人的意愿——你想，要是当事人具有这股力量，他可能会直接去实现自己的愿望，或者是施加诅咒，而不是变成一种残留物……
    ”怪物，存在历史和鬼灵一样长，也是最早在人迹稀少的荒野之中出现的非自然生物。怪物被记载的时间最长，可它们的存在意义和目的却难被理解。由于其残暴与远离其他生物的特性，怪物长期被视作是一种游走于荒野的超级野兽。
    “针对怪物的研究最多，在帝国教会把它们单纯划作邪恶生物以前，还有学说提出怪物是一种神话生物，是神圣的赠予。毕竟，最早的超凡物质，就是从怪物身上获取的，只是人们也很快发现，怪物并非超凡物质的唯一来源……”
    费恩几乎微不可见地对科内莉娅颔首道：“你从其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和危害性，以及其存在意义着手总结，说得还算不错。”
    他又看向欧菲伊彻：“那么，你从中能得出什么结论？你应当能推导出你问题的答案了。”
    你又来了！？呃，不对，我现在还真是你的学生了，不能再吐槽你好为人师的习惯……
    欧菲伊彻无奈地暗暗感叹，然后对情报稍加整理：
    “那几位贵族公子哥显然能从教会处得知类似上述的详细情报，他们也知道，妖物不会凭空出现在隐秘事件以外的地方；魔物不会凭空出现在离黑潮很远的地方；鬼灵也不会凭空出现在没有强大怨念的地方；怪物不会出现在人迹罕至以外的地方。
    “此猎场位于镇北，根据教会公告所知，黑潮还在镇东南较远的山脉后面，这里不太可能会有魔物；而此处是供奉野味给岔河镇高级贵族的主要场合，巡林员和持证猎人时常光顾此处，近来又没有什么命案发生在山林间，那么鬼怪也可以排除。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有人将贵族公子哥们设置为隐秘仪式目标，然后会被隐秘事件与妖物侵害——而他们聘用了隐秘仪式专家费恩先生你，于是就认为自己后顾无忧了。”
    费恩见欧菲伊彻有所领悟，笑着耸了耸肩，又趁着他们仍处在风向下游，轻声谈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的情况，补充了两句：“顺带一提，连骑士都当不成的这几位贵族子弟废物，无论怎么看，他们的价值远不如你所服侍的戈斯拉尔小姐。我想也不会有人请某些超凡强者来干掉他们，唯一值得担心的就只有那么一件事。”。
    “是什么？”欧菲伊彻迅速想了一圈，似乎没发现情报里还有什么疏漏。
    “他们想要猎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