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怀不甚明白,尤老板为何让他一早熟悉货品,然又马上转站另一个场地。
不是应该就汤下面,接待接待客人,更有利于库房里的工作吗?
他接过银子,先是直接放进了衣兜里,可转念一想,又拿了出来,放在手上看了看,有些吃惊。
因为那银子,同人界的通货。
既然与人界的通货相同,难不成……
想到这,谷怀有些兴奋,但又觉得不应高兴太早,毕竟那只是猜测。
沙二看到谷怀手中的银子,似乎想起什么,问尤球:
“掌柜的,今日事多,善后起来可能要费一些周章,是否改日再去柏掌柜那里?”
“柏掌柜?”谷怀听到黑仔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
“要去的。”尤球回答,“逐利之行,时不我待。更何况,我们每次都是有言在先。”
好一个“逐利之行,时不我待”!
不过,这柏掌柜的又是谁?每次都有言在先是什么意思?
快到申时,沙二按尤球的吩咐,领着谷怀来到兽栏处,将取一辆行车送谷怀前生目的地。
听黑仔说,之所以说叫兽栏而非马厩或驼棚,是因为沙鲲城里的行车不仅可由羊、马与骆驼等动物,还可由各式各样的异兽拉拽。
不同的物种有不同的特点,有些快,有些慢,有些通灵性,有些不通,有些花费大,有些小。
所以好些有钱的车主会根据自己的需要圈养不同的种类,由此便有了兽栏一说。
尤氏的兽栏就在后院旁边,一块硕大的空地上,一个由茅草搭起来的遮盖,和一个由很多个车位组成的围栏。
整个兽栏里气味怪异,说不出是臭还是什么,像是很多种怪味混在一起,总之闻了让人难受。
然而,这个围栏里,除了一匹瘦小的黑棕马,其它什么异兽,甚至是骆驼都没有见到。
沙二一手用衣袖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指那匹马说到:
“其它行车都有事情出去了,你先用田螺吧。”
“田螺就是它的名字吧?”谷怀问。
沙二点点头:
“沙鲲城里头,所有拉拽车辆的动物都有名字,一是便于驾驭,二是要在城府楼里备底。”
谷怀想起了刘捕头所说,原来城府楼里不只有人员卷宗,还有各类动物的记录备案。
他走到那小马前瞧了瞧,口里喊了声田螺,想看看马儿是否有反应。
田螺也就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谷怀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吃着地上的杂草。
看这马匹伙食也不怎么样,也难怪没有精神劲儿。
别说尤老板那只威风凛凛的大沙驼,就是谷怀在皇城用的马匹,也比这小畜生强太多了。
“听说留时坊挺远的,这小家伙真是可以吗?”谷怀问沙二。
“这车嘛,有总比没有强啊——”答话的不是沙二,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从田螺身后传来,把谷怀吓了一跳。
从小黑马的身后,走出来一人,戴着马夫的帽子,穿着一件老旧的麻布衣服,有些驼背,看上去约摸五十来岁。
“啊,他叫泰来,是我们这里的马夫。”沙二介绍到,“留时坊的路他熟悉,我就不多陪了,你们自便。”说完就一溜烟地去了店里,好像生怕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哼,没用的东西,这点味道都受不了!”泰来朝着沙二跑去的方向骂到。
“泰伯,您好,我叫谷怀。”谷怀行见面礼。
“嗨,泰什么伯的,一介年过半百的老马夫而已,直唤我大名即可!”泰来一挥手,性情中人。
“留时坊当真有些距离?”谷怀问。
“有。”
“多远?”
“没风沙的时候,一个半时辰,”泰来道,“有风沙就不好说,大约两个时辰打底。”
“那怎么着我们也会去到郊外之地了?”
“非也,”泰来摆摆手,“单程两个时辰,还在这沙鲲腹地呢!”
谷怀吃了一惊,依皇城的规模,单程一个时辰,就差不多到了比较偏僻的地方,再多些时候,简直就是荒郊僻壤了,而这沙鲲城也着实太大。
他再看看时飞轮,心里算了一算,来去留时坊怎么着也得三四个时辰,那回到的时候也都深夜了。
是什么货物需要如此费事,需要走这么远的路程去取?
卖家不负责送货上门?
总之,还有很多他不明白的。
出发前,泰来带着谷怀来到院子后面的另一个空地,里面摆着两个车厢。
两个都是木质的,四四方方,小得很。一个是单人的行头,另一个大一些,可容纳两人坐。
泰来将大些的那个挂在田螺身后,熟练地踩了踩车辕,再拉了拉绳,确定牢靠后自己先一步跳上了车。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非常流畅,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半百的年纪,是不是真的驼背。
“你只是马夫,怎奈如此懂车?”谷怀也跟着上了车,问到。
“所以你没看出来,我也是车夫?”泰来得意地笑了笑。
“如此,你既懂马,也懂车,可领两份工钱?”谷怀问。
泰来一听,口里“啧啧”了两声,道:
“小伙子有智慧,可不该这么用?”
谷怀一愣。
“琢磨着怎样做多点活儿来赚钱,只是我们这些雇工的想法。”泰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你应该琢磨着,应该雇一个马夫和一个车夫,还是应该雇一个两全之人。”
谷怀似懂非懂,但总是记了下来。
谷离曾不只一次对他讲过,哪怕一个马夫,甚至是一介奴仆,也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泰来身上都是马粪的臭味,但对谷怀来讲,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能给自己带来怎样的价值。
两人坐定,泰来喊了一声:
“田螺,走起——”
小黑马便迈开步子走了起来。
虽然看不出它有多艰难,但还真有些慢。
慢到谷怀可以清楚地看到沿街墙壁上张贴的通缉令,看到通缉令上黑仔的头像。
谷怀有些替黑仔担心,倒不是担心他被抓,而是担心他之后如何通过那一个又一个的月圆之夜。
“我刚忘了跟你说,”泰来的声音打断了谷怀的思绪,“按田螺的这尿性,单程可能至少都得两个时辰。”
谷怀听了也没啥好失望的了,因为当他看到田螺这副模样的时候,加之与先前坐过的尤老板的车一对比,本来就没有抱什么期望。
“有钱的时候自己买一辆车!”泰来看谷怀有些黯然,鼓励着说到。
不想这鼓励还是有些用,谷怀听了眼睛中竟有了几分斗志。
作为男人,哪个不喜欢车?
不过,他突然又想到什么,问泰来:
“那留时坊什么时候打烊,去到之后会不会太晚?”
他怕打扰到对方。
泰来侧目看了谷怀一眼,露出一丝赞赏的眼神:
“王掌柜那里,晚上去才精彩哟!”
看得出,他赞赏谷怀懂得替人着想。
想来这泰来做车夫,也是见过很多人。这对比多了,他便很快能看出一个人人品的好坏。
“泰来所说的王掌柜,定是留时坊的老板吧?”
“就是他。”泰来点头,然后又叹了口气,道,“哎,也算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此话怎讲?”谷怀问到,“还有那留时坊,是卖什么的,何以要派人专程去拿?”
不过问完之后,谷怀又觉得问得太多了些,想必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果然,泰来又看了谷怀一眼,嘿嘿地笑了笑,说到:
“这些有意思的人和事,应该留你这新来的去自行摸索了,不是吗?”
也对,背后议论别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那店里卖的什么,生意如何,不是迟早都要知道的?
于是谷怀也没再多聊。
但是,他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好奇心:
“这沙鲲城里都有些什么样的车行?”
泰来一听问到自己饭碗里了,就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起来:
“沙鲲城里的车行,差别主要在于用于拉拽的动物种类,有地面走的与天上飞的两大类……”
谷怀一听还有天上飞的,那精神劲儿,比谁都足,侧着脑袋像个孩童一样在听。
“地上走的从便宜到贵的,从不好看到好看的,算起来有十多二十种。像尤球的沙驼应算是高级货,能拉很重的车厢。如果再配上气术之法,沙驼的拖拽量更是可观。不过,他那车还不是顶级的。
顶级的车行一般由异兽拉动,比如……”
果然是有异兽拉车的,谷怀听得眼睛越张越大,沙子掉入眼睛都懒得管它,任凭眼泪往外淌。
“天上的行车,不论是何等级,则大多由异兽拉拽,还必须配以气术法力以抬升车厢。
空行兽里面,比较一般的如沙鸟、沙夜等,比较高级的如沙鹏等……”
这些谷怀真是一个都没听过,但不妨碍他的惊奇:
“为何我来的时候,很少见到天空中有行车?”
“我刚说了,天上的行车,必须配以气述法力,才得抬升车厢。”泰来用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说到,“而且这样做所消耗的气术之力,要远大于对地面行车所施的法力。”
“所以……”谷怀思索了一会儿,道:“太贵?”
泰来点点头:
“只有城里有大排场的生意活动,或是城府楼做祭祀庆典的时候,有钱的老板们才会驾着空行车出来显摆一翻。”
“城府楼也会做祭祀庆典?”谷怀问到。
他记得皇城里会有类似的活动,以礼乐之事向子民们宣告统治者的意识形态。
“那可不!”泰来回答,“沙鲲城这么有钱,是人心之所向,也是统治者们所期望的人心之所向。”
既然统治者们有这样的想法,就得有相应的表达。
比如帝王想让大家多赚钱,就会有意地举办各种大的庆典,然后在庆典上让大家唱一些重商的乐曲,如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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