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这张嘴厉害。”屋子里帮着清点要送进宫的贺礼的焦嬷嬷听不下去了,回身斥道,“咱们郡主亲手做的东西,良王后不肯叫她的亲生子女上身,那沈家女儿经过手的东西,咱们难道能叫小主子穿不成?莫非你们几个懒得连小主子的衣服都得良王后来做?”
焦嬷嬷是从前东胶国元后的心腹,陪着丹朱到帝都的人,在丹朱身边自有威信,掬翠顿时噤了声,丹朱忙替她说话:“掬翠不过是替我抱不平,其实本也没有什么,届时挑几件早年做的还新的过去就是了,不过应个景儿……”
“郡主莫要继续惯着她们啦!”焦嬷嬷对丹朱一直是宠着的,这会便立刻放柔了声,却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正色道,“太子妃素与郡主亲善,这是宫里宫外都许多人晓得的,说起来太子妃什么都好,只是一直无子,偏巧良王后与太子妃差不多时候嫁进了皇家,如今太子妃才得了两女一子,良王后竟已经生下了两个嫡子,还有两个庶子!一般的皇家媳妇,良王后固然身份上面低了太子妃一等,但又怎能不私下里讥诮太子妃的呢?这会太子妃好歹生下一子,可是这会没人,咱们说一句诛心之语——小皇孙年幼,将来如何还不可知,掬翠便这样不屑的谈论良王后,传了出去,因着郡主与太子妃亲善,指不定有人要借机把火烧到了太子妃头上!太子妃乍得子嗣,还是太子的头一个男子,足见手段!何况青州苏氏权势多盛?所以太子妃不怕事,可若晓得事情是郡主身边人引起了,焉知道太子妃会不会因此与郡主生出罅隙?!”
说到了这里,焦嬷嬷四顾诸人,冷冷道:“太子妃与咱们郡马是什么关系?纵然太子妃觑破了那起子人的用意不怀疑郡主,到底也要疑心郡主管家的能力!你们这些个人如此的轻狂,却不晓得要给郡主惹下多少麻烦!”
她厉声喝道,“当年太后打发了你们服侍郡主,是要叫郡主省心,而不是叫郡主堵心!如今虽然太后病着无法视事,中宫也不理外事,可贵妃主持六宫,郡主也不是没人看着的!”
霍贵妃是如今太子的养母,因不是亲子的缘故,对太子一向疼爱,对与太子恩爱的太子妃更是打心眼里的好,丹朱素与太子妃亲善,霍贵妃对她也不坏,区区几个奴婢,哪怕是太后所赐的宫女,明里收拾不得,暗中暴死又如何?
掬翠等人听着汗如雨下,掬翠也赶紧跪了下来:“郡主饶命,都是奴婢不知分寸乱说话,以后定然不敢了!还求郡主饶命!”
“嬷嬷既然这么说了,若是不罚你却也说不过去,你且去领十笞,另罚一个月月钱罢。”丹朱听了焦嬷嬷的话,目光一凝,认真点了点头……
打发了掬翠与其他人,焦嬷嬷亲自扶了丹朱回房,路上说一些才坐胎的禁忌,进了屋子关了门,丹朱方问道:“嬷嬷今儿怎的叫我敲打起掬翠来了?可是她做了什么事情?”
“郡主一向是个心慈的,早先在宫里的时候,老奴就有意撺掇着郡主与如今的太子妃亲近,便是希望郡主能够学一学太子妃的果决。”焦嬷嬷慈爱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面上却有些唏嘘,“好在太子妃虽然有手段,却也不是不重自幼长大的情份,郡马是太子妃的嫡亲三哥,听闻幼时与太子妃的关系是最好的,只看武德侯府的后院,就晓得郑国夫人也是个重规矩的,何况郡主身份放在了这里,就算郡马有什么打算,也断然没人越得过郡主去,只是相敬如宾与恩爱夫妻到底不同,这一点,郡主瞧太子妃能够将堂堂太子笼络得为了她多年无子都不叫庶子生在前头——只是这是因为太子能干,有这个能耐宠着太子妃,太子自己也愿意……可在苏府却不是这样了!”
丹朱沉吟了一下,她的性情一向温文,但成婚以来到底变了许多,这会便仔细盘问:“难道是母亲见我有了身孕,想着我安置郡马?”
“郑国夫人自己不喜欢妾室,当年在肃国公府时可没少整治那些个小妾庶出子女,她在帝都素有贤名——虽然如今这贤名多半是因为太子妃来的,可你瞧裴淑人嫁给了郑国夫人的嫡长子七年无所出,郑国夫人也没在沁雪居插个什么人,可见夫人不是那种人。”焦嬷嬷摇了摇头,“这会连掬翠她们也不在,老奴与郡主说句知心话儿——郡主身份是尊贵,但东胶国是异姓王,就是大王过得也是战战兢兢,王后去得早,原本还有太后怜恤郡主,这才接了郡主到帝都来,只是如今太后……”
她叹了口气,慎重道,“郡马这件婚事,固然是太子妃提的,但如今看来的确是门好亲,武德侯从不插手内院,郑国夫人治家有方且体恤媳妇,就是裴淑人,也是个体贴大气的。加上裴淑人出身只是世家,不及苏家阀阅的门第,当年郑国夫人就放言不想叫弟媳的出身压了长媳,但谁也没想到以后……所以郡主才进门时,老奴劝郡主对裴淑人恭敬些,如此相处确实是相安无事了,只是……”
丹朱忙问:“既然母亲与长嫂都无事,嬷嬷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焦嬷嬷头疼的一点她脸颊:“老奴的好郡主哎,你怎的还没看出来?掬翠那几个小蹄子!外面的人还没给郡主找麻烦呢,她们的眼睛竟都瞟到了郡马身上!若非郑国夫人察觉到了提点了老奴,老奴都差点走了眼!”
丹朱脸色顿变,立刻站了起来!焦嬷嬷见她动作急,吓得又赶紧劝:“郡主莫要操心,不过是些小事儿,郡马生得俊俏风流,这几个小蹄子也到了婚配之时,敲打几句,随便许个人打发了也就是了,郡主这会有着身子,可是万万劳累不得了!”
“嬷嬷放心,我有分寸!”丹朱一向温和,但这会也有些恼意,她顺着焦嬷嬷的意思复坐了下来,定了定神,目中流露出坚定之色,“先前太子妃与我说这件婚事时就说过,她的父母兄长都是重规矩的,子峨……郡马并非无情放.荡之人,只是日子要过好,过得顺心,到底还得我自己花心思!若不然,就是翁姑丈夫都护着我,身边随意出几个不怀好意的,也未必就算计不了我!”
“郡主知道就好!”焦嬷嬷轻轻吐了口气,欣慰道,“那么郡主打算拿掬翠她们如何?”
丹朱短短一席话,已经隐去了那丝恼意,沉吟道:“也是我有了身孕便把这事给忘记了,她们的确已到了成婚之时,尤其掬翠容貌不差,我一直留着不提,怕是她也以为我有此意,只是太子妃说的极对——旁的可以拿出来分,惟独.夫婿,是万万不可!到底是太后所赐,又服侍我多年,如今她也不过是动了这个心思……既然还没有做什么,我也不想亏待了她,明儿,嬷嬷陪我去给母亲请安,我要请长嫂帮物色物色几个好的,再陪送一份丰厚嫁妆……”
屏风外苏如锋静静的站着,眼神不温不火,末了却是微微一笑,露出一丝欣慰……他是嫡幼子,未分家前,最不需要操心的那一个,所以妹妹苏如绘为他撮合了丹朱郡主,心善温雅的郡主是他所喜欢的女子,只是即使暂时苏家嫡支二房不会分家,可终究有一天,这位文静善良的郡主也要主持一府中馈、打点亲友往来,成为一个合格的主母。
闺阁里的温善怯懦是可爱的,为人妇后的怯懦躲闪,却是上不得台面了……如今丹朱,似乎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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