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碧罗裙

第271章

    
    自从太后身子好转之后,这还是赵明煦第一次见到她。
    “给母后请安。”赵明煦恭敬行礼。
    “起来,坐吧。”太后依旧靠在榻上,淡淡道。
    福安于是便搬了矮凳来伺候赵明煦入座:“母后的身子可好些了?”
    “骆太医妙手回春,皇帝送来的药也各个名贵”,太后依旧是不温不火的语气,“只是再好的药,也是医得了病,医不了心。”
    赵明煦眉心微动,接口道:“母后可还记得小时候,儿子生病不愿喝药,母后便亲手制了蜜饯,哄儿臣喝药。”
    太后面色略有动容,张了张嘴仿佛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却只剩一句:“如今,你长大了。”
    “无论儿子长到多大,母后永远是母后。”赵明煦道。
    “你……”太后似是有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赵明煦看了一眼伺候的福安,垂眸道:“母后有什么话便问吧,儿子绝不隐瞒。”
    福安于是便悄声退了出去,连带着堂屋中侍立的宫女太监们也一并叫了出来,远远的守着门口,不许人靠近。
    屋中安静了片刻,太后吐出一口浊气,终于问出了心中缠磨已久的话:“先帝崩逝,可是你……?”
    “是”,赵明煦竟是没有丝毫避讳的答了。
    太后心中咯噔一声,仿佛一记重锤砸下,她虽然早有猜测,但听见赵明煦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可,他是你的亲哥哥。”
    看着这样的太后,已与他记忆中的母亲相去甚远,岁月无情,小时候那个留在记忆力的美丽慈祥的母亲,终究是老了。赵明煦抿了抿唇角,平静道:“母后虽久居深宫,不问世事,但外头发生了什么,也都逃不过您的耳朵,这些年皇兄如何待我,母后难道不清楚吗?”
    太后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激动颤抖不复存在,只余下满眼凉薄:“哀家知道,他对不住你。”
    “我们兄弟,早已水火不容”,赵明煦目光悠远而决绝,“从他决定杀我的那一刻起,从他与贾乔儿私相授受的那一刻起,从他杀了萧大统领把我从太子之位上赶下来的那一刻起,我们兄弟之间,便注定是一个你死我亡的结局。”
    太后怔怔的说不出话来,直到一声哀恸溢出,年近花甲的老人老泪纵横:“都怪哀家,是哀家前世作孽,今生才落得亲子相残的地步,都怪哀家啊!”
    “母后……”赵明煦行至太后塌前跪下,“儿子知道您心中怪我,可不是我,便是皇兄,若今日跪在您面前的是皇兄,您又当如何呢?”
    若是大儿子杀了小儿子,太后陷入了绝望的臆想,只怕那时她会更加难过,更加不能原谅大儿子。
    “煦儿……”太后颤抖的双手轻轻抚上赵明煦的脸颊,养尊处优的白皙和年近花甲的枯瘦同时出现在一双手上,让赵明煦这个身为人子的颇感心酸。
    “母后”,赵明煦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皇兄虽然不在了,但是太子无恙,儿子会给他一个安稳富足的后半生。”
    “你,当真愿意?”太后有些不安的道,毕竟皇位之争凶险万分,若是不能斩草除根,只怕后患无穷。
    “辰儿伤了脑袋,如今智力已如孩童,就让他这么天真无虞的过一辈子吧。”赵明煦起身,重新做回自己的座位,“儿臣打算封他个爵位,再赐个宅子,皇嫂若是愿意,也可出宫去同住。”
    太后试了试眼角的泪滴,感慨道:“想来她是愿意的。”
    “母后您也要多保重身子才是。”赵明煦又道。
    太后点了点头,心绪已渐渐平静,心结亦解开了不少。
    母子两个没有再说别的,赵明煦说前朝事忙,不久便起身告辞了。
    今日皇帝与太后母子算是个突破性的进展,日后赵明煦再来请安,母子两个也能心平气和的说上一会话,只是若要恢复到从前那般,怕是再无可能了。
    日子过得飞快,接近年底的时候,碧落斋也布置好了,琉璃拉着赵明煦前去参观了一番,男人也觉得十分不错。
    碧落斋大的格局未动,若用现在的话来说,琉璃着意于“软装”。
    精致的木质双人大床上,是内廷司新制出来的羽绒被,从入宫到现在,做了三套,总算轮到琉璃自己了。
    床帐是内外两层,里头一层轻纱,放下来朦朦胧胧的,颇有几分梦幻,外头一层稍微厚重,用来遮光再好不过。
    挨着卧室的一间屋子,让琉璃改成了衣帽间,贯通整个房间的木柜子里,一排排挂着琉璃的衣衫,一旁是梳妆台和首饰,琉璃还让人立了一面穿衣镜,虽然不如前世那样清晰,但照出身形还是没问题的。
    因着整个碧落斋都是琉璃一个人住,以后也不会有别人,东西两间厢房也都为她所用,其中一间被改成了书房,另外一间是会客室。
    除了下人们起居的耳房配房,大大小小的屋子都叫琉璃根据不同的用途利用起来了,甚至还有活动室,里面没什么家具,就是铺上了厚厚的地毯,上面扔着许多羽绒软枕,闲暇时可以来打个滚、睡个午觉什么的。
    小厨房里头,都按照琉璃的要求,添置了许多新的炊具。
    一路看下来,赵明煦心中颇感欣慰,看琉璃这般用心的布置出来,是真的将这里当作是她的家了。
    “怎么样,不错吧。”琉璃颇有几分得意的问。
    赵明煦点了点头:“是不错,不过,会客室和书房都太空了些,回头朕叫人送些东西来给你摆。”
    “又要送我那些金尊玉贵一碰就碎的东西吗?”琉璃不屑的撇撇嘴,表示并不想要。
    “碰碎了便再去朕的库房里选”,赵明煦却颇为坚持,“这样空荡荡的不像样。”
    “好吧”,琉璃妥协,反正这碧落斋在琉璃的心中,本也有赵明煦的一半。
    就像衣帽间,琉璃也只用了一半,留出一般的空间,是给他的。
    腊月二十六这日,谢春入宫,应魏紫之托,送了许多东西进来。
    每到年底,魏紫、周掌柜和小树都会各自呈上这一年的账目和银两,琉璃确认帐目无误后会将银两存入钱庄。
    除此之外,掌柜的还会给东家送上年礼,而东家要给掌柜以及一众伙计发年节红包。
    今年,周掌柜和小树远在兴坪,有珊瑚处理着,琉璃也用不着操心,魏紫的东西却直接托谢春送到宫里来了。
    上京一年的盈利十分可观,魏紫早便换成了银票,送到琉璃手里头的时候,她都惊呆了,这不到一年,上京胭脂阁的利润比兴坪胭脂阁一年利润的两倍还多。
    琉璃拿出几百两,又托谢春去给她换成金银裸子,留着年节赏人用。
    除了银钱,魏紫还送了好些口红进来,一整套的胭脂阁的口红,各种颜色都有,这是琉璃特意交代谢春,让魏紫送来的。
    原因无他,琉璃瞧着身边这几个丫头都挺喜欢口红的,甚至还因为这事起过一点小波澜,虽然当时处置过了,却想着借着年节,送她们每人一只也罢。
    事情还要从她送了之桃口红说起。
    之桃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得了好东西更不会藏着掖着,必要和好姐妹们分享才是。
    她头一日得了口红,第二日偏殿上下就全知道了,紫月兰心她们自是羡慕的紧,之桃大方的表示,可以借给她们一起用,兰心开心的接受了,紫月因为本身皮肤偏小麦色,涂粉色口红有些土气了,她试了一次,便不再用了。
    之夏表面不在意,心中却有几分不满,若只有之雅得了倒了罢了,可之桃凭什么?
    “就因为她会卖蠢讨姑娘欢心吗?”之夏撇着嘴对之秋道。
    “之”子辈的四个贴身宫女,就只有之秋和她一样没有口红,于是之夏自然而然的把之秋划为同盟。
    然而之秋虽然性子木讷不爱说话,却也是个拎得清的,对于这些东西,她亦没什么太大的欲望。
    “不要这么说之桃”,之秋颇有几分劝慰的意思,“能哄得姑娘开心,也是她的本事。”
    “切”,之夏颇为不屑,拉着之秋道,“你说若论亲疏,咱们同之桃一样都是贴身伺候姑娘的,论做事,咱俩难道又比之桃差了吗?凭什么姑娘只赏了她而没有咱俩。”
    之夏这话有些不知分寸了,她们身为奴婢,自然是主子赏赐什么她们便接什么,哪里还有说嘴置喙的道理。
    之夏平日里虽有些小性爱计较,但是也不至于说出这般没有分寸的话来,想来是姑娘平日里太过宽纵,宠得之夏不知轻重了。
    “这样的话也是咱们能说的吗?之夏,你可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之秋颇有几分严肃的说。
    身份。
    ——之夏一下子烧红了脸,想想自己不过一介宫女,虽然做到如今这个程度,但也是表面看着风光,其实同那些卑贱的浣衣婢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就说我了,之桃平日里不也放肆大胆吗?也没见姑娘生气”,之夏咬着牙道,“听说这口红还是她自个向姑娘讨赏讨来的呢?”
    “你听谁说的?”之秋不太相信。
    “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之夏嘲讽道,“可见咱们姑娘多偏心。”
    之秋便不说话了,她觉得之夏近日来的想法有些偏激,自己劝了她又不听,之秋也不愿意被之夏归为“我们”,往后做事就有些刻意躲着之夏。
    之夏自然能够察觉,在心中暗暗嘲讽她傻气,对之桃越愈发不满起来,连带着对琉璃偏心的怨怼也越来越多。
    这样的情绪多了,难免不会在平日里的一言一行中表露出来。
    之雅最先发现的,私底下说了之夏两回,却被她三言两语给怼了回来,便也不再劝她。
    直到有一回皇上过来,跟琉璃两个人吃完了晚饭,之夏沏了茶水奉上,赵明煦才喝了一口便沉了脸色:“这茶是谁沏的?”
    之夏一个激灵,赶忙上前回话:“是奴婢沏的。”
    “你在这,是一直负责沏茶,还是只今日沏了这一回?”赵明煦又问。
    之夏悄悄抬眼斜觑了一眼琉璃,见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茶盏,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只得低下头,诚惶诚恐的道:“奴婢……是一直负责沏茶的。”
    “既如此,那便不算冤枉了你”,赵明煦淡淡道,“来人,拉下去杖责二十。”
    之夏一下子急了,噗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声音辩解:“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陛下不快,但是还请看在我们姑娘的面上,饶了奴婢吧。”
    此言一出,之雅先变了脸色,赵明煦只冷哼了一声:“差事当不好,嘴皮子却利索,你若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如进去慎刑司好好想一想?”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之夏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叩头请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了,奴婢沏茶水不当心,一时没有把握好时间,茶放置的久了,所以味道才变了,请陛下恕罪。”
    “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的吗?”赵明煦悠悠道,“来人,拖下去吧。”
    “是。”小路子一招手,立刻有一左一右两个小太监来拉之夏的胳膊。
    虽不用再进慎刑司,但是杖责二十,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更何况她这次是惹得陛下不快,掌刑的太监必不会手软。
    “姑娘!”之夏将目光转向琉璃,“姑娘,求求您救救奴婢吧!姑娘……”
    琉璃始终没有抬头,任凭小太监将人拖走了。
    屋中,赵明煦问之雅:“你家姑娘一直喝的这样的茶水吗?”简直又冷又苦,凭白浪费了这上好的茶叶。
    “也不是每日都如此”,之雅道,“今日是陛下碰巧遇上了。”
    赵明煦失笑:“今日才碰上,真不容易。”他看了琉璃一眼,颇有几分无奈道:“下人不得用,打发了便是,何必还要这般借着朕的手教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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