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麒决

第十四章 离家

    
    天际,于穹深深呼吸,脸上的神色渐渐平复下来,他缓缓抬头,望着天际另一侧的几只麒麟兽,他们此刻都已经恢复如常,平静而傲然的并排站在云端之上,一双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眼眸,冷冷的注视着他。
    不知是不是对于穹手中的仙剑有所忌惮,他们此刻都静静的站着,没有做出丝毫的举动。
    于穹缓缓地将手中的怒火逸龙剑举起,指向他们,幽幽地道:“来吧,做个了断!”
    剑,陡然间燃起熊熊火焰,这把曾经跟随于穹纵横驰聘,不知焚灭多少奸邪的神兵,伴随着龙吟之声徐徐刺向夜空。
    东边的夜空已经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只怕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大亮了。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于穹心中明白,如果天亮了便要前功尽弃了。
    他深深的闭上了眼,嘴角有淡淡的血丝,却是缓缓漏出了微笑,心中默念了一句“默儿,我来陪你了。”
    “臻俯——”他仰头怒喝,声动四野。
    下一刻,他赫然将剑横在身前,双手做交叉法印,淡淡金光重新在他的身上亮起,然后,赫然睁眼……
    “吼——”
    苍穹入墨,这浑厚的龙吟似乎是在苍穹地最深处幽幽传来,风起了,云散了,从漆黑的天空中,一颗龙首慢慢从漆黑的混沌夜空探了出来,仿佛带有睥睨世间万物的气势,它傲然咆哮,对着大地。
    “呼——”
    龙首赫然从那漆黑的天际直冲了下来,顷刻间将于穹吞噬,它的身躯庞大,比之默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幽幽夜空,仿佛就是它的舞台,它辗转游动,云层纷纷退让,天地间,它的庞大而萧索可怖地眼眸最终落在了依然傲立云端的四大麒麟神兽身上。
    四个渺小的身躯,此刻与那傲视苍穹地龙首对峙,尤显的微不足道,他们的样貌如常,四个光芒各异的骷髅甲士,除了看上去颇有几分历经大战后地狼狈的模样之外,竟是没有丝毫的退缩。
    四把神戟同时举了起来,从他们的戟身上,分别射出金,青,红,蓝四则光芒,在他们头顶处凝聚一处。缓缓幻化出一个麒麟模样的瑞兽,他们四个人的身影,也从云端之上徐徐变为四则光芒,先是融入神戟之中,而后一同融入了麒麟的身体上。
    “嘶——”
    巨大麒麟瑞兽甫一成型,便从气势上生生将“臻俯”压了下去。
    它身体呈现四色光芒,头顶处乃是红光,腰身蓝光,四足呈现金光,尾部呈现青光,一看便知,此兽便是他们的合体。
    风声呼啸,雷鸣滚滚,这次他们并没有对峙,而是轰然向对方冲去……
    天仿佛裂开了,混沌之处,有盘古开天辟地,分判了阴阳,而在此刻,就在那一个瞬间,仿佛阴阳融合了,又或是阴阳俱灭了,道不清那是怎样的处境。
    臻俯身躯如螣蛇,游到近处,霍然张开血盆大口,从他的口中闪烁出耀眼金光,天际的乌云顷刻间被它吸食入口,云天之上,这种吸蚀之力沛不可挡,比之默娆适才施展的剑道之力,似乎要更胜一筹。
    麒麟瑞兽在不远处堪堪抵制这种吸蚀之力,它身上的毛发此刻都被这吸蚀之力斜斜地附在身上,空间仿佛被这种吸蚀之力变得扭曲。
    它张开狰狞大口,在它的口中连射出四颗光弹,均不偏不倚的打入了臻俯口中,却是如同泥牛入海一样,非但没有重创到臻俯,反而被化作了无形。
    “嗷——”
    越是靠近那诡异的金光,麒麟瑞兽的体型就逐渐的变小,直到它发出最后一次咆哮之后,再也抵制不住,被臻俯口中的那团金光吸了进去。
    “轰隆……”
    天际此刻已经不再璀璨华丽,而是变的尤为可怖,闪电在夜空中张牙舞爪,雷鸣声几乎要刺穿人的耳膜,尤像混沌初开之际,冥古时代一般,万物皆不存在,有的只是天和地,还有那遥远传说中的诸天神佛,九幽恶魔。
    傲然咆哮声中,从臻俯的四面八方,赫然出现九龙翥天,悠哉盘旋,而后附于臻俯身上,伴随一声怒吼,直直冲向云天,没入混沌天地之间……
    乌云被吸蚀殆尽,雨自然也不复存在,天——亮了。
    晨曦将温柔的光洒向世间,昨夜恍若噩梦,北山卧龙潭上,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晨风幽幽,树影婆娑,唯一变化的,便是水面上那层厚重而清冷的冰。
    燕城,于府中。
    “吱嘎——”一声沉钝的闷响,于府的门被推开了,于霜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门外看了一眼,但见往日里来往的人群少了很多,不远处正有几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小哥在那里微笑着聊着什么。
    他出了门,伸了个懒腰,耳边徐徐听到“喂,昨晚你们都看到了吧?神仙下凡了惩治妖魔了,那场面,我跟我媳妇一夜都没合眼。”
    于霜侧目看去,说话那人的身材瘦小,脸上精瘦,面上的神情看去颇有几分得意,正蹲在前面不远处的残壁上给身边围着的四五个人津津有味的说着。
    “那你可看清了,传说中的麒麟兽真的被消灭了?我可是听说那麒麟兽可是死不了的。”他的对面一个身材腽肭的中年人对他说道。
    那身材瘦小的人面有得色,继续道:“千真万确的事情,对了,就在一个时辰前。我跟我媳妇都亲眼所见,那麒麟兽最后被一条神龙给吞进肚子了。而且那条神龙最后也冲到天上去了。”
    他的身旁一个面容枯槁的老者幽幽地点了点头,目光忽然向于府的门匾处看来,他的眼眸深邃,面无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于霜看了那老者一眼,那老者也向他投来目光,于霜对他笑了一下,那老者却没有什么表情,忽的将目光挪了开去,转过了身,摇了摇头似乎也叹了口气,离开了那几个正在闲聊的几人。
    于霜也不在意,又向另一侧望了望,似乎来往的人群都在纷纷议论什么,他走下台阶,对着方才闲聊的那个精瘦男子问道:“这位小哥,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大家好像都在议论。”
    那精瘦男子闻言转过身来看了于霜一眼,于霜一笑相对,男子不答反问了一句:“小兄弟,昨晚那么大动静,你都没听到?”
    于霜挠了挠头,赧颜笑了一下,道:“昨夜睡的太死,什么都没听到。”
    其实也并非于霜睡的太死,而是默娆在走之前对于霜和于雪滢二人一同施展了安神术,所以他们自然对昨夜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
    那男子继续说道:“昨晚在北山上发生了旷世决斗,神仙下凡,把那屠戮生灵的麒麟兽给降服了,那场面,啧啧……看着真是带劲”他说着脸上漏出浮夸表情,转头又对其他人道:“我看啊,一定是剑诛大侠显灵了,果然我们这两日上香祈祷果然应验了,剑诛大神仙果真是了不起。”
    这时他身旁那个胖子说道:“不对啊,刚才你说的神龙什么的”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肥胖而显得臃肿的脸上神色一变,继续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失踪多年的‘道尊’于穹啊?”
    那精瘦男子闻言眉毛一挑,沉吟了一下,抚了抚一指长的胡须,联想到昨夜同妻子趴在窗口看到的一幕幕景象,蛟龙越天,龙吟阵阵,而于穹早年闻名于世的“逸龙道法”早已是家喻户晓的事情了,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市井百姓,自然对修真一途知之不多。一时拿不准究竟是剑诛显灵力挫魔兽,还是于穹突然横空出世,降服了恶兽。
    那胖子继续道:“不过说来也怪,这麒麟魔兽是毫无人性,不过自它出世以来,都五十年了,却没有在咱们燕城造过孽,就昨晚来了一次,还被降服了。你说这奇不奇怪?”
    精瘦男子闻言回过神来,忽的叹了口气,从残壁上起身跳了下来,神色忽然变得明朗起来,拍了拍胖子的肩膀,笑了笑说道:“不管是剑诛大侠显灵,还是‘道尊’于穹出手,都算是对咱们平民百姓做了功德无量的事情,至于我们燕城能风调雨顺这么些年,我相信,也是有高人庇护的结果,得了,不说了,我是来给老婆买粥的,回去晚了只怕又免不了一顿唠叨。”
    说着他拍了拍屁股上粘上的泥土印子,对众人呵呵笑了几句,转身走开了。
    那胖子意犹未尽,对于霜笑了笑,道:“昨晚的事你都明白了吧,其实我也睡着了,哈哈。”
    于霜对视一笑,忽然不想再聊下去,至于天下生灵万物,他都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仅仅也只是小小的温暖而已,就是能跟自己的家人永远在一起。
    “哥哥?”
    于霜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呼,他回头看了看正在揉睡眼的于雪滢,微微笑道:“你醒了。”
    于雪滢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对于霜道:“娘呢?”
    于霜走了过来,淡淡道:“我没看到娘,我们去她房里找他吧。”说着他走进了府内。
    于雪滢点了点头,跟在他的后面一起进了门。
    “吱——”门被推开了。
    “娘,我和滢儿来给您请安了。”于霜推开门说道。
    却是无人回答,于霜进门发现母亲并未在屋子里,向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定格在了桌子上。他走上前来看到书桌上放置着一个信封,而信封的旁边有一根毛笔,笔尖上墨还尚未干透,料想这封信是几个时辰前写的。
    信封上写着“霜儿”二字,于霜心中疑惑,是母亲写给自己的?他心里这么想着,这时于雪滢走了上来,嘟着嘴道:“有封信?打开看看。”
    于霜沉吟了一下,最终撕开了信封,拿出了信纸,他看着信纸,脸上的神情赫然大变,从最终的狐疑变作惊惧,再由惊惧变作黯然,最后当他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身体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他想放生大哭,但是信中不让。
    他深深的喘息着,泪悄无声息,根本无法控制,从眼中划过脸颊,握这信封的手霍然攥紧,咬着牙,坚持着,控制着,不让悲痛在妹妹面前表露出来。
    这封信自然是默娆写给儿子于霜的,信中的大致内容是让他带着妹妹快快离开燕城,去往玉林城寻找一个叫潘心诚的人,然后给他看过信物,从此让他抚养。念及女儿年幼,不解人情,所以对其暂时隐瞒,这封信落款为绝笔,自是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只怕已经生离死别了。
    于雪滢年幼识字不多,但看哥哥的脸上风云变幻,一时也是吃惊不小,看到哥哥泫然泪下,一叠声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说着搀扶着坐在地上的于霜。
    只是此刻的于霜心境如同烂泥,如何能扶的起来,于雪滢看着哥哥如此神态,一时心慌竟是“呜呜”地哭了出来。
    于霜听到哭声忽的回过神来,但是脸上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他喘息地拿出第二页信纸,继续看了下去……
    “此件事了,燕城必然会引来轩然大波,已非久留之地,务必要尽早离开,屋舍放火焚毁,不可留有遗物。娘枕下有一把你爹的遗物,你将其带在身上,去面呈城东三十里外玉林城中的潘心诚,他见此物必会抚养你们,记住,日后不可再回燕城,滢儿年幼,我也一并托付给你,从今往后,你们兄妹二人务必放弃修道执念,平平凡凡做人,今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背弃亲人。——柳墨”
    他咬牙看完了最后一个字,眼中的泪水划过脸颊,滴打在信纸上,他缓缓抬起了目光,看到近在眼前的脸庞,此刻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她呼喊着,摇晃着,可他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了,他的世界仿佛没有了一丝声音,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滢儿,呜呜……”于雪滢在他的面前轻声地慰问着。
    曾几何时,于霜便觉得,小的时候,便想拥有所有没有拥有的,而现在,他仅仅只想留住已经拥有的,不让他失去,尽管自己拥有的并不多。
    他伸出手将于雪滢搂在怀里,勉强稳住心神,底底地道:“我没事,滢儿,我没事……”
    不知过了多久,于霜的目光都没有从空洞变得有光彩,而怀里的妹妹此刻已经安静的睡了过去,直到一律温馨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了进来,照在了他的脸上,他才从噩梦般的思绪中回过了神来。
    倘若怀中没有这个自己心里最为重要的人,死了也是了无牵挂了吧。
    他底底地苦笑了一声,看着怀中那个恬静而温柔的脸庞,心中的悲痛稍稍舒缓了一下,他将妹妹抱起放置在床上,走到门口,徐徐闭上了眼睛,任阳光照在脸上,他忽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阳光能驱散心中的悲伤,看来多半便是真的,至少那淡淡地温存,透过肌肤,传进了心里,稍稍溶解了他内心的几许冰雪。
    晨风凄冷,幽幽吹来,掠过树梢,掠过庭院,也掠过他的心里。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信纸,徐徐的睁开眼,将信重新看了一遍,他毕竟年幼,遭次大难,也不由心中惶恐,早已乱了方寸。而眼下要做的,也唯有听从母亲的遗愿,带着妹妹离开燕城。
    到了中午,太阳高过中天,他将母亲信中所说的事情全都处理妥当,只是“家”这个字,在他心里重过千斤,他相信,有一天他会回来,所以并没有将其焚毁。
    背着熟睡的妹妹,他站在府门口,抬眼看着于府匾额二字,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样走,亲人在一夜之间都溘然离他而去,每每想起就要将他的心撕裂一次。
    默然许久之后,他抬起了脚步,向东走去,一路上行人地欢笑声此起彼伏,在他的印象中,城民的这种欢声笑语似乎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
    但此刻他听在耳中,却是那样的刺耳。
    “行侠仗义”是他从小便从父母亲身上学来的,但付出这样的代价是他所不愿承受的。
    他走的很快,只想把这该死的欢笑声仍在身后,若能把这段苦楚的思绪也能扔掉又该多好?
    他们走后不久,一位身着紫色衣裙的妙龄少女形色匆匆的来到于府门口,她面上焦急神色溢于言表,推开门她快步跑了进来,直向东面的房屋中跑去。
    “霜霜——”她口中喊了一声,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内自是空空如也。而这紫衣少女便是于霜的发小,——欧阳紫怡。
    他四处找了找,却是不见踪影,联想到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决战,而父亲更是断言那人便是于霜的父亲,她就开始心神不宁,一早便想过来寻找于霜,只是她的父亲欧阳诺更注重的是于霜的父亲,于穹的状况如何。
    她又一早随着他的父亲去了一趟北山卧龙潭,怎知一点发现都没有,她这才行色匆匆地又来到于府府邸。
    四处都找遍了,一边找一边喊,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她气喘吁吁地来到府门口,累的坐在了台阶上,本来俊俏的脸上略有风尘之色,想起父亲早上说的话,于霜怕是真的如父亲所言,已经离开了燕城,想到这里她鼻子一酸,却是哭了出来。
    把头深深的埋在臂窝里,一想到于霜竟是连句告别的话都不容说,心里更是又气又恨,但是更多的还是伤心,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得到他。
    忽然,一只温和又憨厚的手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传来淡淡地柔和之意,她忽的抬起头来,哭红了眼睛,道:“爹,为什么会这样?”
    那个被他唤作“爹”的中年人,身材高大,眉宇轩昂,额角饱满,眼中有淡淡伤怀,这便是与于穹齐名地“燕城四大家”之一的欧阳世家之首——欧阳诺。
    他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人各有命,你不要伤了身子。”
    “可他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就算亲人不在了,我们欧阳家难道会亏待了他吗?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就走,算什么嘛!”她的眼中泪光滢滢,脸上有愠恼神色,口中继续道:“走就走吧,有本事就永远都不要回来!”
    她虽说的斩钉截铁,但他的父亲听在耳中,却是缓缓拍了拍她的肩膀,女儿的性子他自是了如指掌,她口中说着不让回来,只怕恨不得此刻就能出现在她的面前。
    欧阳诺轻轻的叹了口气,柔声道:“女儿,我们回去吧。他父亲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早年江湖恩怨,总不能牵累到自己的子女,他若不离开这里,只怕迟早会死于江湖仇杀。离开了倒也好,希望于霜贤侄日后能够像他爹那样,做个造福百姓之人。”
    欧阳紫怡眼中仍是有泪光闪动,沉吟了一下,忽然道:“爹,你说他会去哪里?”
    欧阳诺苦笑一声,直起了身,看向远方,道:“这我哪里知道,只希望他此去,能够平安到达他想要去的地方。”
    “那他会有危险吗?”欧阳紫怡关切的问道。
    欧阳诺沉吟了片刻,徐徐道:“料想,他们伉俪二人惊才绝艳,想必一定是留了万全之策才做了昨夜那个决定。放心吧,孩子,他不会有事的。”
    欧阳紫怡仍是面色忧虑,心中着实担忧,口中底底地说了一句:“不论怎样,你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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