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忠口中微微喘息,一双苍老的眼眸中满是惊愕之色,怔怔望着煊皇。过了半晌,他缓缓举起手中仙剑,指向煊皇,凄声自语道:“列祖列宗,第八代庄主谢远忠不孝,今日斩妖除魔,不得已而违背祖训,请列祖列宗赐我神力,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不知哪里吹来了幽幽地夜风,煊皇斗笠边垂下来的薄薄黑纱缓缓浮动,只见他负手而立,神态自若,冷冷道:“怎样?弑神剑式名震天下,老夫给你一些时间,让你酝酿酝酿,好让老夫好好领教一下。”
谢远忠缓缓仰头,闭上了双眼,沉默了良久,方才徐徐睁开眼睛,眼中神情凛然,缓缓道:“弑神式下绝无活路,我正道剑庄向来悲天悯人,你若此刻愿意放下屠刀,自毁道行。老朽便饶你一命,让你闭关于‘四象塔’内,让你落个善终的下场。”
煊皇黑纱掩面,全然看不清是何神情,闻言嗤鼻一笑,冷哼一声,厉声道:“老夫当年正是听了谄谀之言,行了大慈大悲之事。后来老夫才明白,所谓正道,尽是欺世盗名,豺狼鼠辈。只会摇唇鼓舌,蛊惑人心,幸好老夫多年前便大彻大悟,投身魔道,方才有了今日造化。”说着,他学着谢远忠的口吻念了一句“悲天悯人?”随即又嗤之以鼻地道:“呸!墨儿究竟有何错?她替世人做了多少善事,救了多少生灵?结果呢?还不是被正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给杀了,行善事,得恶终。难道这就是你们正道向来奉为金科玉律的道义吗?”
“回答我!”煊皇说完之后,又戟指谢远忠,大喝道:“谁能回答我?”
谢远忠神情有一丝错愕,似乎是没料到煊皇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他皱起白眉,微微叹了口气,逸神仙剑光芒缓缓流动,凛然道:“不论你之前做了什么,你现在投身魔道,便是正道死敌。列祖列宗传承千百年的道义,岂能容你污蔑?”
说罢,他法决一引,逸神仙剑光芒大盛,七色光芒愈来愈烈,仿佛带着膨胀之势,似乎要撑破整座大殿。
就在谢远忠眼眸一横,正欲向煊皇发难的时候,忽然一个听上去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后堂传了出来:“谢庄主一大把年纪了,怎么性子还是这般极端?凡事为何不能坐下来好好商议?二虎相斗,两败俱伤,难道是足下所愿?”
谢远忠闻言面色大变,手中的七色剑芒登时窒了一下,眼眸看向后堂之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愕然道:“你……是你?”
后堂的珠帘被一个文弱男子掀开了,看上去二十岁上下,不知怎么,那男子的腰身微微有些佝偻,面色看去颇有几分苍白,嘴唇也有几分干瘪,似乎还带着几分龙钟气色,从外貌上看去,他的气质与年龄极不相符。一张脸上,唯有眼眸异常明亮,所有的行为举止,倒像个耄耋老头。
谢远忠见状心中大感嗟讶,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那男子。只见那男子身着一件绿色衣衫,腰间挂着一块纹龙玉佩,正自步伐缓慢地跨上了几步台阶,向主堂上走去,随后与煊皇并排站在了一起,面向着他。
谢远忠沉吟了半晌,才吃惊地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
那男子目光与煊皇对视了一下,眼中浮出笑意,淡淡道:“庄主千方百计想置在下与死地,怎奈阎王不愿收留我,在下迫不得已在鬼门关前来回转悠了几遭,今夜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怎么样,庄主?”
煊皇看着他淡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足下大难不死,来日必有后福。”
那男子面向煊皇,拱手微微行了一礼,含笑道:“多谢煊皇搭救,在下虽死也难报万一,日后定为煊皇效犬马之劳!”
煊皇身子微动,连忙将他扶起,缓缓道:“不必客气,乃是你白旗堂主萧敬欢命不该绝,老夫只是聊尽一二绵力罢了。”
谢远忠窒住了,一双眼眸中神情错综难明,嘴唇微微翕动,道:“你竟然当真与魔道有染?”
那男子原来就是逸剑山庄的白旗堂主——萧敬欢。
萧敬欢佝偻着身躯,目光缓缓向他看了过来,眼中缓缓浮现出憎恨之意,嘶声道:“在下原本清白,可庄主居心叵测,屡屡陷害于我,在下为山庄百年清誉着想,方才隐忍至今。庄主几次三番地污蔑我与魔道有染,想要以此为由,置在下于死地,若非煊皇搭救,在下早就死于四像塔中,今日在下就正大光明地投身魔道,将这个子虚乌有的罪名给坐实了!”他说着声音愈加悲愤,顿了顿,又继续道:“谢庄主,在下为逸剑山庄鞠躬尽瘁,尽心竭力,同为山庄励精图治,在下究竟有何错?你要处心积虑的陷害我?非要置在下与死地不可?”
谢远忠长长舒了口气,仰起头来缓缓闭上了双眼,眼角有泪徐徐滑落,半晌才苦笑了一下,缓缓道:“斯人无罪,怀璧其罪。你年纪尚小,却处处锋芒毕露,庄内人心都向了你,试问,老朽这一张老脸要往哪里搁?”
萧敬欢闻言不可思议地望着谢远忠,过了半晌,他才侧目发出了一声苦笑,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道:“在下一腔热血,日夜操劳庄内事物。是我太天真了,凡事都事必躬亲,处处尽心竭力,以为这样才能得到庄主的认可,得到庄内所有长老的亲睐。”说道此处,他忽然含着热泪大笑起来,笑声渐落,才缓缓道:“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落下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下场。一个心胸狭隘,卑鄙无耻之人,有何面目做庄主?”
谢远忠目光淡淡,听着萧敬欢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方才缓缓道:“老朽从没有质疑过你的办事能力,恰巧相反,老夫十分青睐你的处事能力。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是你太过出色,风头盖过了老朽,这也怨不得老朽,怪只怪你太青涩,是你放荡不羁的才识害了你。”
煊皇负手站立在主堂之上良久,到了此刻,他才抚掌笑道:“谢庄主果然老谋深算,这份城府连老夫都自叹不如。老夫适才说过,正道之人全都是些道貌岸然的鼠辈,庄主自诩正道,果然也未出其列。只是用这种卑鄙龌龊的伎俩对付自己人,连老夫都深感不耻。”
谢远忠的目光看向了煊皇,冷冷道:“成大事者何拘小节?老朽毕生宏愿,岂是你一个魔道妖人所能逆睹?”说着他手中的逸神仙剑光芒再次亮起,指着主堂之上的二人,奋然道:
“诸天灵气,化为尘埃。洪荒剑道,斩妖弑神!”
忽然间山摇地动,雷鸣之声隆隆响彻大地,大殿的上空云层纷纷汇聚,无上灵气从四面八方骤聚到大殿之中。
萧敬欢面色大变,转头对煊皇道:“不好!弑神式威力绝伦,加上灵气聚集在逸神剑上,足有排山倒海之势,我等不可硬接。”说着他手掌合十,面容肃穆,半蹲下身子急道:“如此下去所有正道人士必会察觉,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我在大殿可施一道阵法,煊皇可与他在阵中一决高下。”
煊皇的一身黑衣被逸神仙剑所引发的狂风席卷的猎猎作响,他黑纱掩面,不知是何神情,但他的声音此刻也变得有几分惊愕,徐徐道:“那就多谢了,老夫这就去会会这鬼哭神泣的剑式!”说罢,他也更不迟疑,化身一道黑光,向谢远忠疾驰而去。
谢远忠手执逸神仙剑,剑身所散发出来的阵阵锐芒霍然吞没了他的身子。大殿内,此刻最耀眼的一处,便是悬在空中的逸神剑。
黑色光芒在空中向逸神剑急冲而去,却在离剑身一丈之处生生顿了下来,看似有挣扎之势,却是无法前进半分。剑身之外似乎有一道七色光罩,灵气旋转游动,将外来之物全都阻隔在了光罩之外。
煌煌神威,聚敛在一把气势蓬勃的仙剑之上,耳边似乎有山呼海啸之声,直欲刺穿人的耳膜。
萧敬欢伫立在凌冽狂风之中,诡异狂风在大殿之内疯狂肆虐,他的衣衫被卷的飞扬起来,身子似乎都有些站立不稳,但他脸上神色坚韧,双手合十,轻声颂唱着一首冗长的法咒。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耀眼夺目的七色光芒,一抹漆黑如墨的光芒虽然不及七色光芒的十分之一,但却犹如附骨之锥一般,牢牢附在七色光罩之上,虽然不能动那光罩分毫,但却坚毅至极。
眼看着,大殿便要被这煌煌剑气给撑炸了,便在大殿摇摇欲裂之际,萧敬欢半蹲着身子,霍然单脚踏地,手上合十,缓缓变换法印,忽然从他手中闪烁出奇异白光,登时将大殿内所有光芒盖了下去……
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白光赫然撤去,随着白光的撤去,下一刻,大殿一切恢复如常,所有的光芒全部陡然消失,众人的身影也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广阔无垠的空间里,除了满天星斗之外,便只剩下漆黑一片。
所有人的身影此刻都陷入了萧敬欢的阵法之中,此套阵法乃是“青龙阵”中的一种六界阵法,其作用便是将阵法内的所有人封印在一个异空间里。
虽然这套阵法中漆黑空洞,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空间的影响,逸神仙剑的七色光芒似乎更加剧烈,仿佛充盈了整个广阔空间,萧敬欢身处阵法之中,全然看不到煊皇的那道黑色光芒,唯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光芒在他的脸上徐徐转换。
天际中,漫天星斗之下,一个苍老而凶厉的声音忽然传出:
“无上神剑,惊魂噬魄。乾坤无风,化为厉雷!——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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