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克战记

    
    白茫茫、明晃晃的光亮似乎就在眼前晃动，晃得伊恩很难受。不过他还是没睁开眼睛。
    潜意识里，那是芙琳在用河边的璃石反射阳光——这调皮的小精灵！
    终于，伊恩忍不住微微睁开了眼，但立刻皱着眉又闭上了。
    不知什么东西反射了太阳的光芒，晃得他无法睁眼。刚想调整一下位置再次看清周围，后脑勺却嘭地一下磕在了“地板”上。
    这不是地板，只是一块木板，而且还在跳动。伊恩渐渐清醒了起来，不是跳动，是颠簸。
    “伊恩，快醒醒！”是赞达尔的声音。
    “巨兵蚁……吞噬……一万只……”有人在伊恩的不远处念叨着什么，伴着周围呼呼的风声和马蹄声都渐渐清楚了起来。那是密斯特的声音。
    “密斯特！”想到这里，伊恩猛然记起自己还在战斗中，倏地坐起来。
    眼神迟钝，跟不住自己行动的速度，让他头昏脑胀。周围的景色正在飞快地回退，只有赞达尔和密斯特在他身边稳稳地没有动——他们都在一辆马车上。马车的车厢已经被平平地削掉了一半，周围还剩下一圈断裂的木板，将他们几个围在中间。
    “我的剑？”伊恩问正在驾车的蜥蜴人战友，后者朝他边上一指。有一柄被斩断的钢制长剑，斜倚在车厢的断壁残垣之间。刚才让伊恩觉得刺眼的，就是剑身上反射的日光。
    他再转头，看见车尾坐着一个人，应该是密斯特。他头也没回，只是执着地盯着车后的方向怔怔发呆，口中还兀自念念有词。
    风声，马蹄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杂音遮盖了他的低语，伊恩只能断断续续听见一些词汇，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密斯特？”他努力将视线集中在对方身上，叫了一声，后者却没什么反应。
    “他没事吧？”伊恩又转头看向赞达尔。
    “好在你挡了一剑，伤口很长，但不深……皮外伤。”赞达尔道，“不过，他被吓坏了。上车以后就一直那样，叨叨个没完。”
    “……他在说什么？”伊恩凝神听了一会儿，又微微侧头问赞达尔。
    “诅咒吧，好像是不断在试图召唤出各种魔兽来对付那家伙——我至少听见十七八个不同的名字了，也不知道哪个能灵验……还有……”
    “我们……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伊恩垂下头，揉着太阳穴，眼神迷离。他发现自己完全记不起那一剑交锋后发生的事情了。
    “我正要说——”赞达尔听起来有点心虚似地说道，“我解除了理性印记。”
    伊恩闻言，四下环视，空空如也的残破车板上果然没有啪嗒的踪影。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蜥蜴人的回答让人无法信服。
    “不知道？”
    “应该说不确定……是的。”赞达尔道，“啪嗒的笼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但周围涌来许多魔兽和蛮兽，我不知道是和啪嗒有关，还是密斯特的‘手艺’……”
    伊恩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家伙没追上来？”
    “那些鬼东西数量惊人，‘死神’大概也一时没法脱身，我们才能趁乱逃出来。”
    伊恩看了看太阳的方向，远处的日光也仿佛蒙上了紫色的雾气，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个：“我们在往西边去？”
    “嗯，”赞达尔坚定地应了一声，“先离开帝国，我们的处境太危险了。”
    伊恩没再说话。他感到疲惫，眼睛酸涩，耳边到现在还是嗡嗡作响，有些恍惚。让赞达尔决定吧，他心里想。
    看了看密斯特的背影，试着又叫了他一声，对方依然没有反应。伊恩想起赞达尔说他受了伤，只好费力地挪过去，爬到密斯特的身后。
    “密斯特。”他又叫了一声。言灵的使用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口中絮絮叨叨地低声诉说着什么。
    “嘿！”伊恩伸手拍在密斯特的肩上。
    那一下并不重，但密斯特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一抖，蹭地一下跳了起来。
    他本就坐在车尾附近，马车飞速奔驰在荒野上颠得厉害，这一下猛然跳起，让他失去了平衡。晃了晃，密斯特便从车上摔了下去。
    伊恩大声呼叫，赞达尔一边勒住马，一边回头，刚好望见正在路上翻滚着的密斯特。
    两人踉踉跄跄跳下马车，扑到密斯特身边。
    一探鼻息，还好，没摔死，只是身上脸上又多了几处明显的挫伤。密斯特两眼紧闭，似乎是昏了过去。赞达尔和伊恩一人抬头，一人抬腿，重新把密斯特抬回车上。这时才发现密斯特胸前的伤口又裂开了，在他们搬运他时鲜血滴滴答答淌了一路。
    “德鲁伊们的那种使用灵想力进行治疗的秘术，你会吗？”赞达尔看了密斯特一眼，问道。
    “……我希望我会。”
    “这次逃出去之后，记得找一个德鲁伊去学习一下。”赞达尔半开玩笑说道，“费用可以让那位王子殿下垫付。”
    伊恩发现这位蜥蜴人伙伴虽然属于冷血动物的种群，但这种危难的时候却依然能保持冷静甚至幽默，或者两者结合的“冷幽默”。
    残破的马车很快就重新出发，伊恩忙着用有限的布条和应急药品为密斯特止血。
    但马车跑了没多久，又一次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伊恩冲前面问道。
    赞达尔一指马车前方的道路：“我们被拦住了。”
    伊恩迷惑的视线越过赞达尔，落在前面空空如也的道路上。
    “赞达尔，我们没时间开玩笑了。”伊恩斥道，“哪里有阻挡我们的东西？”
    “你仔细看看。”蜥蜴人听起来可不像在开玩笑。
    伊恩站了起来，空洞迷茫的眼神忽然警惕起来。他跳下马车，快步走到车前，然后弯下腰。
    地面上，星星点点的洒落着斑驳的红色血迹，血迹边还有两道车轮印，与他们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又试着用手指摸了摸血迹，将干未干，显然滴落在这里后并没过去多久。
    ”那是密斯特的血，我们搬运他的时候留下的。”蜥蜴人赞达尔的声音从车上传来。
    伊恩下意识瞥了车上的密斯特一眼，他还安稳地躺在那里。
    “如果不是反复确认过，我可不会为了一点血迹就停下车来。”赞达尔说道。
    “反复确认？”伊恩一下子没听明白，“你是说你可以在刚才这种速度下，马车接近这里之前就反复确认了血迹的特征？”
    “当然不能，”赞达尔道，“只不过这是我第三次看见这些血迹了。”他用不紧不慢的语速说道，但伊恩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不安。
    “第三次？”
    “第三次。”
    “你是说我们在重复这条路上的时间？”
    赞达尔无奈地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是的。”
    伊恩倒吸了一口气，他从没听说过这样的灵想力技巧。他四下查看，路边的灌木林，石头，杂草，每一个都长得差不多，根本想不起刚才是否已经见过它们。
    “该死！”伊恩飞起一脚，踢在一块小石头上，小石头应声向远处翻滚起来。
    这一脚显然挺用力，小石头飞出去很远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紫色的雾气弥漫在这周围的每一寸土地上，天空中尚且稀薄，日光依然可以穿透它们投射到大地上。但越靠近地面，紫色雾气就越重，距离他们越远，肉眼的可视范围就越小。伊恩看见那颗小石头飞出去一段距离后，忽然就不见了。
    他愣了愣，又拿起一颗小石头——这次他朝道路南方一侧荒野用力掷去。
    “啪”的一声传来，石头砸中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声音传回来时，伊恩已经冲向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他怔怔的盯着脚下被他掷出的那块小石头。
    小石头静静停留在一簇蔓莓草上。蔓莓草是帝国南部随处可见的一种植物，会结出红色的蔓莓果子，不算什么特别的东西。这种植物只要环境适宜，就能随意生长，很好成活，所以非常常见和普通。唯一的特征就是，草叶茂盛，一簇簇地扎根在大地上，茎叶十分厚实。
    伊恩盯着小石头看了许久，猛地转身奔向赞达尔和马车。
    “向西！”他跳上马车，叫道。
    赞达尔疑惑地望着他：“我们不是一直在向西吗？”
    “不，赞达尔——”伊恩沉声道，“我不知道我们在朝哪个方向进发。”
    “你是不是撞坏了头？”蜥蜴人无法认同这位伙伴的疯话，“我们的队伍里有一位谜语大师就足够了，而那个人已经躺下啦！”赞达尔抱怨道。
    “我们在领域里，该死的。”伊恩说道，“那位‘死神’的领域里！”
    赞达尔环视四周，半天没有说话。一切都那么真实，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说服自己连这些辽阔的地貌都是传说中被称为“领域”的幻境。
    “我们……怎么办？”他问。
    “我也不知道，只能试试。”伊恩说着，将断剑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