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逝去的你

梧桐落 第十八章.柳絮飞雪

    
    窗边的风铃响得节奏,轻敲出一首无名乐曲,凌冽的寒风拥有着葱根细指,把这无名乐曲逐步编排悦耳。就这样,他从空无的沉睡中醒来,不觉僵涩地睁开眼,认识着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他已经忘记自己搬到另外的地方住下,恍然间回过神来,随即坐起披附上衣。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冷了,被子的里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冰炭不可相比,“盐水”玻璃瓶还温热,这是他自小就有过的过冬方式。
    掀开窗帘,外面是点点集聚的雪堆,融化的与尚存的雪都晶莹。这场已停歇的雪就像是他从前在山林中搜寻的菌子那般可爱,不过却少了神秘,清晰地出现在树顶,房顶,随目所及的任何可能着落的地点,在这不高不矮处,所见的雪景略微有些让他有些失落。砚山的湖心亭此刻的风景应该是极美的吧,应当得上雾凇沆砀来描绘,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还要有着重要的任务。
    世安来县城的时机少的可怜,自然不能轻车熟路,寻找到正确的方向对她来说还显困难,他自然不能让妹妹一个人兜圈子,在陌生的地方里彷徨失措。他走到洗漱间开始整理仪容,他不能让世安看到没有精神的自己,因此还得精心梳洗一番。平日里,男生通常是不会梳头的,除却那将生活过得精致的人来说,这才是常态,他换上了久不穿的珍惜衣物,怀着无限的好心情出门了。
    没有雾气的雪天是清明的,四野空阔,光秃的树将强健的经络毫无保留的展现在面前,显得异常挺拔,这样赤身着就连夏日里藏得紧凑的飞鸟之巢也能轻易地被发现,可惜那密实的巢已半毁,如今只剩下残枝斜插,几片黑色的枯叶挂着,它们定是候鸟吧,已往温暖的地方迁徙去。
    街上已无平时那般热闹,但早市却是个例外,杨老太还在吆喝着。她摊前的蔬果已残余,今日她的生意很好,豁牙笑着给一宁打着招呼,他受不住这般热情,推说着下次再买,这才走脱,和他们纠缠过久可不是明智的选择,演讲大师也说不过这身经百战的他们,何况他们每日都在经历着斗争。他想着,如果自己早年随着母亲在菜市场里耐住性子,或许今日就不必在急需口才的时候窘迫不已。
    他走在清冷的街,宋氏包子铺的大蒸笼里冒出两米高的热气,滚沸的锅里翻滚着炸至金黄又褐红的油条,小炉上架着浓稠雪白的豆浆,屋内点着明亮的灯,食客正在大快朵颐。县里的早餐铺子就属这家的生意最好,店老板不仅在做着可口的吃食,还做着良心,他家的东西实在,并无掺假。这或许与他父母老师成功的教育有关吧,他是这家老铺的继承者,从他妻子温柔的眼神中看得出,他们俩过得很幸福,一宁并不多看,转身向车站走去。时间估摸着也差不多,世安应该已按捺不住地要从车中跳出来吧,不过她并无可能跳出,到县城里她还是会收敛些,表现出一副乖乖女的样子。
    班车进出站都会大声地鸣笛宣告它的到来与离去,在期盼中,载着世安的那辆车如约而来。班车内并没有亮着灯,这让他不得不佩服陈师傅,这老司机的技术不是一般的好,在山路中呼啸且平安归来的他应当比得上传说中那位车神了吧,假如他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或许可以与之争锋。当车上的人都走尽,他却还没发现世安的踪影,难不成她在下一趟的班车上?当他正准备上车察看,陈师傅就抱着世安走到他面前。
    “阿宁,你妹妹我可是安全的交到你手里了,今天带她好好玩,过年记得到我家去,燕子念叨得紧,可不能忘了…”
    陈师傅的女儿陈北燕是世安的好朋友,燕子总爱和世安玩在一起,十里的山路并不能阻挡她们的热情,牧野之时骑在羊背上的欢乐,那种纯真美好的友情他看得出,因而这样的要求他自不会拒绝,只得接过世安,连声诺诺。
    世安睡得很熟,小脸越发娇俏,在这未明时刻里,就像童话中那位沉睡的公主,世安多是继承了母亲那般美,匀着轻微的气息。他不想打扰这小精灵的休息,准备叫车回家去,酸软的感觉侵袭着他的手臂,世安又重了些许。当他走出通道停在路边,一辆货车携着山崩之声疾驰而过,他想着那辆新车的主人也不必这般炫耀吧,怎么能因逞一时之快而不顾多数人的感受,他此去定会有专人请他喝茶的,因为这速度已经超出限定。街上过路的行人一阵叫骂声,宣泄着他们的不满,他心中也是愤怒的,但没有开出口,世安已被强光和刺耳的喇叭声惊醒,他顾不上其他,将半醒的世安放下牵着。
    “二哥,我饿了…”世安还未清醒,只叫嚷着饿,他打算先去宋氏吃顿早餐,让这个小迷糊恢复正常。店里的客人少了许多,已经错开了最忙的时段,他终于不用与人拼桌共用,有自由的选择了。店里的味道没有变,还是宋老大爷的手艺,世安吃的干净,也恢复了活力。宋大哥此刻得闲,和一宁多聊了几句,直言说以后的女孩儿要像世安这般,他似乎不太在意生儿生女的问题,或许正因如此,他们夫妻二人生活得很快乐吧。
    酒足饭饱后,他就领着世安先回家准备出行游玩。世安对屋内的装饰很感兴趣,到处乱窜着,小孩子的好奇心还是不能避免,他只得说不要乱碰屋内的东西,就任由她出没于他还不曾踏入的房间。佟姨在临走的时候就已经给了他最高权限,他还是尽量保持着原貌,这是一分心意,也是多数人会选择的方式,他在自己的房间内准备着。
    将新买的衣物递给世安,不多时就见她开心地跑到他面前旋转了,他看着世安红扑扑的笑脸,心里很高兴,这次他没有买错东西,甚合她心意,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世安她也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孩子,也无怪于这般将楼跳塌的举动。
    外面又下起了雪,纷扬着飘飞在暖热的街道,但还没落到地上几秒就彻底消融,好像是下了一阵细雨,给青黑的街石增加亮色,却只有屋檐上集聚着倔强,才让人明白它们是雪,不是雨。世安用双手捧接着残缺的冰凌花,细细看着,发现它们并不像动画里那般美丽,只是绞在一块儿,并不孤单,她觉得失落,因为这里的雪很娇气,刚见着人就溜走了。
    街上有推车前行叫卖的货郎,莲子羹,八宝粥,小汤圆这等甜食的香气飘洒着,这吸引着世安,一宁只得带她去尝尝,世安并未吃的很多,她接下来还要尝更多的东西,为此她留着肚子,期待着下一道令她心动的美食。火辣的烧烤是不可或缺的存在,那升腾的白烟混着木炭和浓抹香料作用的肉香吸引着过往的游客,围着等待取食的人不少,挥舞着紧攥新钞的手如回游的鱼,拼进全力地挤进圈子里,这等盛况也只有在将过年的时候才看得到。为了得到满足世安的小心愿,他只得卖可怜向幸运者手中求取,幸运的是那人很通情达理,二话不说就递给世安五串,世安很讨喜,那位女士显然很喜欢她,还亲昵地抱起世安浅吻她的额头,这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做着无用功,妹妹在这方面显然比他厉害得多。
    这是他熟悉的街,但在世安看来却都是新奇,问着这是做什么的,那是用来干什么的之类的问题,他只得以耐心的解释来应对,谁让他摊上这样的克星呢。
    去小店里挑着廉价但精美的仿玉小饰,那闪着各色光的事物完全迷住了世安,无论是在他看来正常不过的镶胶或玻璃的花蝶发饰,还是挂着五角星的发束,都能让她爱不释手。挑花了眼的她最终让一宁择选,她终于想起来自己身边还有着哥哥,一宁将带有她姓名的珠串带在她的另外的腕上,她手上还有着那只银凤镯。
    世安取下了她头上的毡帽,露出整齐两个羊角辫,让他绑上象征吉祥如意的红绳,配上她那幸福的笑,让他觉得好像画上的福娃跑了下来,她的确是具有福娃的一切特征。
    北风吹的更冷了,太阳被遮挡在厚实的云层之中,这时候天空中忽然飘下了他们梦寐的雪,那是大团的,柳絮一般的雪降临在寂静的郊外。
    他们已经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这是他也从未到过的地方,穿过闹市之后的风景他还不曾见过,横卧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还汩汩的小溪,墨绿的松柏上还未完全覆盖上雪,只有着不明显的白斑。世安看起来很高兴,拽着一宁往桥上走去,这桥看起来也有些年头,跟记忆中的桥相差不大,并无雕龙画凤,只是有着各色的花朵在其中,是个别致的桥。
    嚼着炒货一路走来的他们突然觉得口渴,于是决定继续往前走去寻到可以喝水的人家。极目所见的那处房屋低矮并无楼阁,单围着盛开着黄白菊的花圃,烟囱正在工作着,看来他们是幸运的,来得正是时候。
    也许是听闻人语,推门而出的主人正欲招呼,却互相发现是熟识之人。
    “阿宁,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是你妹妹世安吧?都快进屋烤火,外面可冷呢…”
    苏鸢穿着大红袄,明亮的眼睛让他不经心神摇动,世安见是熟人便展露了笑颜,这位看起来极为亲切的大姐姐轻易地俘获了世安的心。
    屋外的雪下得愈发大了,可屋子确是温暖的,在这天地失温的时候,簇拥在火堆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苏鸢给给一宁分享着属于她的趣事,他也与她多多讨论,而世安枕在苏鸢的双膝上睡着了,大半天的疲累使得这孩子安然地入眠。
    用飞絮来喻雪,可真是很贴切,等待春天来临,这花溪水边的垂柳定会如期降美景,可惜那时这里的风光是无缘欣赏了,如果上天能给他绘画的天赋,学画的时间,他一定会搭起画架将花溪的美尽量留在纸上。
    可惜了这场雪,下得不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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