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韦夏至这么一问,绿衣孩子彻底愣住了,久久没有出声。
刚刚放晴的天空又有雨落声,滴滴答答的不停。
豆儿大的泪珠从孩子脸颊滑下,一滴一滴,仿佛要流个不停。
浑身湿透的白衣少年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个姿势。
那句你想死还是想死让绿衣孩子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他终于哭出声,嗓音很尖,“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少年依旧沉默。
绿衣孩子蹲在蹲在地上,眼睛越来越红,“为什么,你告诉我…”
“因为你杀人了。”少年终于回答,嗓音冰冷,“你杀了他们我现在就要来杀你,杀人偿命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我安安静静地修行,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要躲避下山游历的道士,要躲避夜卫,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追杀我?”
“因为你杀人了。”还是那句回答。
“就只准他们杀我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管那些烂泥。
“对。”那少年还是回答的这么平静。
绿衣小孩彻底不出声了,仿佛等着他动手杀他。
韦夏至又站了许久后,脸上有些笑意,“你恨我?你不甘?你不服?”
那看着五岁大的孩子还是沉默。
白衣少年有说道:“因为我是正道,我是人,他刚才也说了,妖族、鬼修、魔修!注定是在我对立面,遇到了就要杀,没有这么多为什么。”
“那魔修和鬼修也是人啊!”
少年笑了,“他们是人关你什么事?”
绿衣孩子闭眼,伸长脖子,惨笑道:“你杀我吧。”
“打不过了就等着被杀吗?”
他直接跳了起来,哭喊道:“韦夏至!你欺负人,你欺负妖…”
韦夏至满脸笑容,“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你,你以大欺小,仗着境界高,以强欺弱!”
少年俯下身去,按住他脑袋,笑着说道:“我才十七岁不到,怎么以大欺小?我没有修为,怎么仗着境界了?”
“你,反正就是你比我强,就是欺负妖!”
少年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脑瓜子,脸上没了笑容,“那我就是强啊,你能怎么样?”
眼泪再次在孩子眼眶打转。
韦夏至松开手,继续往前走去,走了一里路才回头说道:“在等死吗?”
绿衣孩子高兴地跳了起来,试探着问道:“你不杀我了?”
“我也没说杀你,就是问问你想死想活,你现在是想死。”
“等等我……哎呦!”
孩子跑了一里路都滑倒好几次,韦夏至都是走路的,他怎么敢御风飞行?
浑身是泥,看不出颜色的孩子笑得手舞足蹈,“真不杀我了?”
韦夏至点头又摇头,“嗯,但是要等人来杀你……”
小孩污泥下的脸又白了,慢慢后退。
“好好跟着我等死吧,不开玩笑。”
明明这点夜色不影响他,但他就是看不清少年那张脸是怎么个神色。
“哦对了,叫什么名字?”
一身是泥的小孩乖巧答道:“没名字。”
“好的,没名字。”
“我,我是说我没名字…”
“我知道,就叫没名字。”
……
那流玉宗最边缘的小镇上,有间泥坯房,房间很小,里面却有个四个人,两个女子,两个老人。
有个女子与周围的一切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太显眼了。
那个布衣女子姓刘,名稻诗,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东方怀音。
东方怀音被看得也有些不自然了,摸了摸自己洁白无瑕的脸颊,问道:“怎么了?”
刘稻诗眯眼笑道:“没事呢,可能是太好看了吧?”
老婆婆瞪了一眼她后,看向那个仙子一般的襦裙女子,歉意道:“怀音娃儿,这边简陋,见笑了。”
东方怀音连连摆手,“没呢,没呢。”
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头也发话了,说道:“诗诗,去抓只鸡来杀了做菜吧,都忙活一天了。”
“诶诶。”布衣女子这就去另一边的鸡舍。
老婆婆看见东方怀音又要卷起袖子,连忙站起身去她旁边摁住她,眉眼慈祥地说道:“怀音娃儿就不用去了,怎的我们怪不好意思的。”
东方怀音笑着点头。
老婆婆看向那个有些木讷的老头,瞪眼道:“老不死的,还不去把你那些好东西拿出来?”
老头这才驼着背出去,期间不忘带上一个漆黑的烟杆。
没一会,这间昏暗的小屋子便有菜酒香味传出。
老头想吸口烟,怕影响到东方怀音又把抬起的手放下了。
他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后,笑着说道:“是点土酿,不醉人的。”
东方怀音不管碗里劣酒的浑浊,一口喝完,还用袖子擦了擦嘴。
刘稻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天仙般的女子,“怀音姐姐…好厉害。”
那土酿不醉人?绝无可能!
东方怀音是半点不客气,该喝酒喝酒,该夹菜夹菜,就当做自己家一样。
这家三口才能放开手脚,不再拘束。
刘稻诗也喝了一杯,脸颊绯红,有些晕的靠在东方怀音肩上,嘀咕道:“怀音姐姐你真的好漂亮,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子呢?”
东方怀音笑着点头,“好的。”
其实更人这一家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个明显不是凡间的仙子,竟会卷起衣袖帮她们修屋顶?
那弄的一手一脚的泥,她们看着都很难受了。
刘稻诗开始没头没脑地讲些醉话了,“阿爹阿娘,你们多吃点哈…”
“嗝!”
“我跟你们说啊,砸破这间屋子的是一个少年,长的跟怀音姐姐一般好看哩!”
“你猜怎么着?那仙师大人也和怀音姐姐一般平易近人,我没有开玩笑的,诶诶,怎么不信我?”
嘀嗒!
她放下几枚碎银子,眯眼笑着:“他还留了几颗银子才走的,有机会要还给他呢,别怪我贪财哈,当时是真没想到,这屋顶怎么值这么多钱呢?”
东方怀音纯纯当做是听个乐趣,但也很认真地听她说着,那老两口却在笑她喝醉了。
“傻姑娘啊,快快找人嫁了吧,都快要变成老姑娘了,怀音娃儿帮忙劝劝她……”
刘稻诗一手搭在额头上,一手搭在东方怀音肩上,哈哈笑道:“他还想骗我哩,说是叫什么吴中生,哪有这么蹩脚的名字?可骗不到我……”
襦裙女子眨了眨眼,随后轻轻摇头,都什么跟什么啊?
“然后,然后他就咻的一声飞走了!”
“那个少年人很好的,娘,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喜欢他,更不可能喜欢他,我只是一个凡尘女子,怎么能这样呢,他们都有好几百岁哩……”
“怎么怀音姐姐你也不信?我对他的感觉,顶多算是好奇吧,当然,他人也很好,是有些羡慕他以后的妻子……”
“是叫什么来着?神仙眷侣?”
东方怀音这才笑着开口:“是叫道侣。”
布衣女子连连点头,“好像是这么个说法哈。”
这不完全是一家的一家人聊到很晚,虽然几乎都是刘稻诗在说醉话。
说以后要一直陪在阿爹阿娘身边,说要永永远远,也不知是多久,反正就是一直了。
最后,布衣女子说,“愿那少年能遇良人,能一辈子长长久久那种,这样才是神仙眷侣呢。”
东方怀音眼眸突然颤了颤,她仔细地推算一二后,还是得不出结果。
这天下第一个女夫子,也是唯一一个女夫子的年轻女子闭上眼睛,用了一种儒释道互相结合才有的术法。
神游万里,灵魂出窍!
她一念之间,仿佛穿过了无数山河,来到一处矮茅屋。
襦裙女子先是作揖才开口,“先生,还请帮我看看刘稻诗是什么情况。”
矮茅屋里面坐着个老人,身材高大,发须雪白,一袭青衫。
女子说完这个名字后,老人心中马上显出一张普通的女子面孔。
过了许久,老人才开口道:“她被一股我也难推测的力量牵了红线,且自己断了红线,凡尘之躯,难以想象……”
襦裙女子再作一揖,缓缓消散。
泥坯房的襦裙女子睁开眼睛,满脸笑容地说道:“祝你也祝我…”
三月十七,立夏。
早晨,太阳刚刚爬上山,那个绿衣小孩就抱着衣服去到河边洗了,是一件有些泥垢的白衣。
人小小个,洗那件衣服却是格外的卖力,仿佛要洗的干干净净才肯罢休。
远处树上躺着个少年,双掌枕着头,好不悠闲。
少年脸上看似轻松,实则内心已经走了好远的路,把着路上一切可能发生的事都想了一遍。
包跨自己会死去。
绿衣小孩洗好衣服后,去另一边挂着,用真灵把它烘干后,又去捕猎做饭。
韦夏至接过飘到嘴边的肉串,问道:“你就没有一点怨言?”
“没有啊!”他使劲摆手。
少年一边嚼着肉,一边问道:“没名字,你说,你到底该不该死?”
绿衣小孩脸又被吓白了,一副欲哭欲泣模样。
少年却不管他,待吃饱后,又问道:“没名字,老实说,有没有怨言?”
他支支吾吾才说出口,“韦夏至,我是很讨厌你的,不仅抓住我,还要我做这做那……”
“我没要你做啊,你不是自己去做的?”
绿衣小孩整张脸都气红了,我不做岂不是更要杀我?
见他不说话了,绿衣小孩解释道:“除了这些都没有怨言了的,不撒谎,因为你还没有杀我,所以我会每天都要过的很好,心甘情愿的做这些……”
“所以你还要谢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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