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卫府传出了举办中秋赏花宴的消息。那消息称,只要收到王府请帖的才子佳人,都可以于中秋当日,前往畅园品茗观花,若入园答上对子,更能亲临亲自主持的流觞曲水百桂宴。
这请帖邀约之人,由十一郎亲自拟定,请帖数目,一共只有二十封。理所当然,顾府的膝下子女,养尊处优,也是榜上有名。
且说顾念娇的弟弟顾念殊,最近正在为仕途之事犯愁。从他父亲那得了王府的帖子,他喜上眉梢,二话不说也要携爱妻与爱妹一同前往。
顾闵却有些犹豫:“你妹妹才和离不久,贸贸然地去人多之处,只怕惹眼。”顾念殊一拍大腿:“父亲说的是哪里话,正是因和离了,才要去人多的地方走动。此次王府有心,请了越州二十户头等人家的哥儿姐儿,想我妹妹如花似玉才情款款,若此次能力压群芳,名气大振,还愁往后没人上门提亲么?”这爷俩的
“谋划”,顾念娇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直到一日早上,翠娥喜滋滋捧着几匹上等绢丝的料子进屋,顾念娇询问起来,才知道她爹爹已给她安排了十几日后的中秋,去畅园赏花。
“姑娘,这儿有五匹料子,全是管事家的卜妈妈送来的,”翠娥将其捧到顾念娇面前,
“听说这是越州在今秋最时兴的绢纱料子,您挑了最喜欢的颜色,奴婢拿下去快快做一套新衣,正好出门能穿。”顾念娇却一时半会没有开口。
她这几日在府中悠闲度日,竟忘了今年有这场至关重要的中秋赏花宴。
遥想前世,她哥哥与她一同赴宴,席间因与朱、李两家的公子说漏了些话,两年后卷入朋党之争,使得顾府门被抄。
顾念娇不寒而栗,心跳的一阵比一阵快。
“翠娥,速速去打听,爹爹现下在何处,我有要紧事告诉他。”越州紧邻京师,顾闵既是越州节度使,此时未到晌午,他必然还是在衙内。
顾念娇沉吟一瞬:“罢了,不找爹爹,我直接去书房寻大哥。”出得中庭,她大哥的西厢书房就在眼前。
顾念娇不自觉连手都颤抖着,敲开了书房的门。书桌边,顾念殊正奋笔疾书,顾念娇让翠娥候在外面,自己进去转身关好了门窗。
兹事体大。顾念娇不得不谨慎。顾念殊听见响动,抬眉见到来人,笑了笑:“妹妹不赶紧着做衣裳,中秋好去赏花,到大哥这儿的破书房来作甚?难道是来谢哥哥的?”顾念娇面色凝重盯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顾念殊见妹妹如此,也便收敛了笑意,起身与她让座,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顾念娇与大哥从小亲厚,也便没有客气,直接坐下道:“哥哥,你可是决定了要去畅园?”
“自然,王府的请帖重金难求,若是不去,岂不浪费。”
“那哥哥是单纯赏花,还是要去求仕途?”顾念殊一怔,而后笑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操心起这个事来。”顾念娇不依不饶:“哥哥,回答我。”顾念殊面露难色,微微一叹:“你也知哥哥自中了进士之后,一直未有封到一官半爵,眼看年纪一日比一日大,这叫哥哥如何不发愁?”顾念娇道:“哥哥此言差矣,如今官家体病,太后定是要从宗室里头谋选新的。需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现下哥哥没有官位,无需结党,岂不是最安全?而今你没得到,反而是一种得到。”顾念殊眉心一动:“你又是如何想到了这一处,连我自己都疏忽了。”
“哥哥若在畅园,见到你的好友,朱、李两家的哥儿,且先避着,”顾念娇抬起衣袖,为他细细研墨,
“便是日后,若是遇见任何结党营私之事,哥哥也要替我们唐家上下着想,争做清流,不攀附权贵。”那话的最后五字,直说得顾念殊面上无光。
因他早已打好主意,明日去畅园,定是要花重金好好与朱、李两家的哥儿套关系去的。
那朱、李两家原本就是姻亲,如今又得了京师淳王的荫护,在越州风头正盛,几乎要将永王府的一脉都比下去。
顾念殊前些日子在烟雨台品茗,听得坊间议论那朱、李两家都已染指了新官家人选一事,若此事当真,待新官家登基,朱李两家岂不正如烈火烹油,前途无量?
他原本就定了心思,而今却是妹妹突然与他说上这些忠告,一时放下舍不得,捡起又怕烫手,神色十分两难。
顾念娇看出他的犹豫,捡起砚台便朝墙上狠狠砸去。
“哥哥,我要你对我起誓,起誓你日后永不结交朋党权贵,只如爹爹与祖父一般,只做高门清流,不与奸人合污!”那砚台盛着浓黑墨汁,稀里哗啦溅了满墙满地。
先前洁净的书房,此刻狼狈不堪。顾念殊吓得不轻,呆若木鸡一瞬,而后怒道:“你又是怎么了,说话就说话,好端端的砸什么东西,起什么誓?”顾念娇一字一句:“我只是为了让哥哥瞧见,那朝堂之上,自是有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若是你不慎被卷入其中,朝局一旦有变,咱们的性命便都有如此砚,再没得翻身日!”顾念殊面色灰白。
顾念娇又道:“哥哥可忘了咱们唐家的祖训?”顾念殊的嘴唇翕动着,良久哑声开口:“不曾忘。”
“那哥哥可还记得,顾府世代谨慎,尤其是爹爹,为官数十载,是如何的小心行事,生怕一步踏错步步错的?”顾念殊脑门上的汗,已出了密密一层:“我记得。”话已至此,顾念娇不欲多说。
起身开了门,唤了一声翠娥:“找人来将哥哥的书房清扫干净,方才我一个失手,打翻了他的砚台。”而后回身,深深望了神色复杂的顾念殊一眼:“嫂嫂已有四个月的身孕,想必将来这孩儿,会被你如珠如宝地看着长大。”顾念殊浑身剧烈一抖,终于脱力一般跌坐回圈椅之上。
当夜,卫秦之于灯下眉头紧锁,问道青羽:“这次是唐家大郎拒了?”青羽点头:“是呀,那唐家大郎与唐老爷一样,都是极清流之人。想必这权贵宴席,他不想来。”
“倒是我鲁莽了,”卫秦之以手握拳,轻轻在书案上一叩,
“原想着,若顾姑娘能与他兄长一同来,以她的诗情才华,必能打动母亲。若能与母亲留个好印象,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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