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沈庸忽的想起那边还有一个女子,刚到那人身边,忽听她低声道:“你是谁?”本已失魂落魄的薛彤,听到女子的声音,差点叫了出来,“祺儿,是你!”他不顾受伤的手臂,立马冲了过去,失声道:“你怎么在这?”薛祺听出了这个声音,一对双目忽地涌出了泪水,呜咽道:“四哥,是你吗?”薛彤一把搂住薛祺,慰道:“是我,祺儿别怕,哥哥在呢。”
原来薛祺那日她被程伯掠来瀚沙堡中,便关进了这间石屋,屋内黑白莫分,她已不知自己被关了多少日夜,只是过上几个时辰便会有人来送水送饭,薛祺只盼着父亲和哥哥们能早日救他出去,她可不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过一辈子。沈庸见了此情此景,不觉鼻子一酸,他虽是堂堂男儿,如此温情一幕,也不觉潸然。
薛彤拉起了她的手,道:“祺儿,你还好吧?”薛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合上了眼帘,泪水已挂满脸庞。薛彤恨恨的说道:“这帮狗贼,我非得想个法子逃出去,把他们一个个碎尸万段!”忽又想到了什么,接着道:“沈兄,你见到覆罗和同罗那两兄弟了吗?”
沈庸摇头道:“没有啊,说也奇怪,下了地窖就没有见过他俩了,可他们又能去哪呢?”
薛彤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如果我所猜不错,我们定是被那三兄弟出卖了!”
沈庸道:“此话怎讲?”
薛彤咬着牙道:“这覆罗几人定是把我们骗到此处,然后再悄悄溜走,去给桂雨萱通风报信,把我们一网打尽。”这句话说出,沈庸整个人都怔在了那里!他觉得那覆罗眼神中透露着真诚,绝对不会是内奸,可现如今落到如此田地,覆罗几人又不见了,骨罗又神秘地出现,除了解释有内奸之外,绝无第二种可能。
薛彤张大双眼,怒道:“早知道我那日就在村子里就结果了他们的性命,哪还留的他们陷害我们!”
沈庸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他并不赞同薛彤的想法,细想今天的经历,却有内奸无疑,但如果说覆罗三兄弟都是内奸的话,显得有点强词夺理,更何况骨罗为什么会出现,他到现在也只想出一个理由,那就是内奸就是骨罗!他觉得薛彤现在气头上,若贸贸然说出了自己所想,难免会让他二人拌嘴,如此关头还是沉默最好。
薛彤忽然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只可惜已太迟了些。”
沈庸道:“可我还有一事不明?”
薛彤惨笑一声,道:“什么事?”
沈庸道:“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吗?”
薛祺听了沈庸的话,黯然道:“这座石屋是个密封的环境,简直无缝可寻。”
沈庸道:“我看未必,那这些风是哪里来的?”
薛彤这时才感受到一阵冷风拂面,心中一喜:“不错,如果真的是一座密不透风的石牢,我们早就被闷死了,看来这里还是有缝可寻的。”说到就做,三人赶忙四周去找出路,谁知摸了一圈,除了铁门与石壁连接处有几丝蚊蝇之缝,那风正是从那里吹来,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出路。沈庸渐觉脱身无望之时,仿若冷水浇头,“啪”的一声,一掌重重的拍在石地之上。
“锵!锵!”是指弹铁门的声音。
沈庸霍然一震,跑到铁门之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入耳而来:“凡弟,你在这里吗?”声音极轻,生怕打扰了什么人。沈庸隔门而听,这是一中年男子的声音!这人是谁,怎么会突然出现瀚沙堡?
“凡弟!”声音再次传来。
沈庸紧挨铁门,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谁?”
“我?”那声音明显一顿,然后道:“你不是吕步凡,那你是谁?”
沈庸扭头看着薛彤,问道:“吕步凡是谁?”
薛彤心中不由一动,这吕步凡乃是与炼剑山庄世代交好的金威镖局的大镖头,此人力大无穷,曾徒手搏杀两头狮子,而名扬天下,人称“笑狮罗汉”,可是后来在一次往西域诸国走镖的时候离奇失踪,江湖传闻他是在沙漠里遇见了大风暴,整个镖队被风沙掩埋,无一生还,哪知道他却是被关在了瀚沙堡!薛彤心中一喜,这说话之人称吕步凡为凡弟,那他也必然是镖头一类的人物,武功当然差不了,更何况凭着炼剑山庄与金威镖局的深交,他也必然会救自己出去,当下喜道:“你可是金威镖局的人?”
那人沉吟道:“我是乔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薛彤大喜,没想到来人竟是总镖头乔敬,叫道:“乔叔叔,我是薛彤啊。”
乔敬愕然道:“彤…彤儿?你怎么在这?”
薛彤不禁怅然:“真是一言难尽啊,乔叔叔能否先救我出去,侄儿再细细道明。”
“那是自然。”乔敬说罢,片刻的功夫,只听“嘎啦”的一声响,铁门竟然自己开启。沈庸一惊:“他是怎么把门打开的?”门开之时,沈庸忽见门外站着一人,但见他生的一张国字脸,手中握着一把鎏金枪,容貌神情颇有威严。此人便是江南第一镖局金威镖局的总镖头乔敬,一把龙头鎏金枪横扫武林,确是当世高手。
薛彤一见乔敬,急忙拜谢:“多谢叔叔相救。”
乔敬赶紧将薛彤扶起,笑道::“我与你父相交三十余年,这等区区小事,彤儿不必如此。”说着话,眼神却往薛彤身后看去,正见薛祺缓步而来。乔敬见薛祺脸色苍白,问道:“祺儿?你这是怎么了?”薛祺认出乔敬,正要行礼,躬身间身子突然提不起力气,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好在沈庸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见薛祺有气无力,也不好多问,又见一陌生少年扶着她。薛彤道:“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这次来瀚沙堡多亏了他。”乔敬见这少年书卷气十足,只道是个读书人,薛彤与这种人结伴而行,难怪会被人抓进石牢。他心中记挂着吕步凡安慰,也没有细问薛彤遭遇,疾步走到其他石屋门前,唤起了吕步凡的名字。依次寻到第四间石屋的时候,众人听见内有窸窣之声。沈庸一怔,心想那吕步凡莫非在里面?待他侧身看时,乔敬已伸出右手,按在了铁门右侧的一块光滑的石板之上,只见他头顶冒出缕缕白气,片刻之后,那扇铁门“嘎啦”一声,竟开出一个缝来,随后越来越大,直到整个铁门完全打开。
沈庸见那块光滑的石板之上,仍有丝丝真气残留,恍然心道:“原来要想开启铁门,须得用至高内力来催动机括,这石屋设计之人当真心思缜密,莫说天下能以内力启动机关者本就不多,若是来了高手能以内力开门救人,那也必然损耗不少,到那时纵使来者武功再高,也怕只能束手就擒了。”
铁门开后,从里面走出一个庄健的黑衣汉子,或许是不见天日久了,这汉子虽是身形结实,却步伐轻浮,好像被人用指头随手一捅,便要摔倒一般。乔敬快步走到他身边,说道:“凡弟,你怎么样?”吕步凡张大嘴巴“啊”了一口气,却吐不出半个字,乔敬抬起右手,食中二指相并,在他后背之上点了三指,沈庸识得那是风门、气海、厥阴三大穴道。三指过后,忽听吕步凡开口道:“我任脉受了白孚一掌,功力也被他封住了,不过这都不致命的,你不必为我白费功力。”乔敬却将右掌按在他腰间,源源不断的灌输着内力。吕步凡无力的叫着:“总镖头,大敌当前,你又何苦为我白白耗损功力!”乔敬此时已收回右手,笑道:“我把你早一刻治好,你也不至于拖我后腿不是。”沈庸见吕步凡本来脸色苍白可怖,但在这片刻间,双颊已显红晕,心中暗暗称道:“这乔敬的内功竟然如此深厚。”乔敬仰天一笑,将吕步凡扶起。薛彤问道:“乔叔叔,我们怎么离开这?”
便在此时,忽听一人冷冷的道:“今天还真热闹啊,连乔总镖头都来了。”
五个人闻言,全都怔住了。空旷的大厅之中,只有几个被乔敬解决掉的喽啰,哪里还有其他人?沈庸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仿佛很远,但每个字却听得特别清楚。
乔敬心中微震,他听出那声音是以最上乘的传音入密之法传出,那说话之人,并不在附近。当即说道:“不过是障眼法尔,几位莫要惊慌,且随我退去。”乔敬扶着吕步凡头前引路,薛彤搀着薛祺紧随其后,沈庸自己断后。哪知刚还没到门口,便听身后一阵笑声传来,沈庸猛地一回头,蓦觉一阵凉风掠过,听得乔敬大叫一声:“小心!”乔敬看他不过一介书生,武功十分平庸,浑没将他放在心上,只是这桂雨萱猛然一击,竟朝他而来,乔敬心中大惊,急掠一步,拦在沈庸身前,沈庸又觉一阵劲风扑面,一股厉害之极的掌力挥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掌掌相碰,乔敬身子剧震,胸口气血翻涌,难受至极。
桂雨萱“咦”了一声,笑道:“乔总镖头的罗天散手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威力。”乔敬道:“你以为你的那个铁门机关会消耗我许多内力吗?”桂雨萱道:“不错不错,果然是武林中数得上号的人物,我看你还能接我几招!”说着伸手往他肩头抓来,乔敬当下一沉左肩,反手往她手背按去。这本是擒拿手中的招式,乔敬将它融进自创的罗天散手,一抓一握间便有无穷的劲力。桂雨萱立即缩手,赞道:“好!罗天散手果然威力无穷!”言罢,又挥手而来。二人又拆了五十余招,乔敬但觉后力不济,他连开两扇铁门,本就损耗了许多内力,后来又替吕步凡疗伤,短短的时间内,便接连消耗的大半功力,此时再与桂雨萱缠斗,自是不占便宜。心道不妙,再打下去必然要命丧于此,赶紧一把捞过鎏金枪想要挽回颓势,又听刷的一声,桂雨萱腰间一条软鞭也已握在手中。古人有言,枪乃百兵之贼,一招一式间打出一条线,来去无踪,收缩无定,上下无形,而这鎏金枪让乔敬使出来更是变化多端,只见他扎、刺、挞、抨、缠、圈、拦、拿、扑、点、拨,枪尖金光闪闪,枪身甩出重重枪浪,好一路枪法!数招一过,只见乔敬斜挑而上,这一招似拙实巧,借金枪之长,挑向桂雨萱持握软鞭的手腕。桂雨萱见一瞬间枪尖已到身前,叫声:“好枪法!”右手已变幻方位,用软鞭一挡,隔开了他长枪一击,而后软鞭甩手卷出,片刻之间,已把枪身圈在软鞭之内。乔敬挺枪回收,竟是纹丝不动,心中大惊,忙运气于双臂又夺了一下,金枪却如嵌在巨石中一般,哪里拔得出来?这女土蝠早已看出乔敬浑身已显虚相,故意拿住他的金枪,与他比拼内力。桂雨萱哈哈一笑,忽然松开手中长鞭,蓦然又在这枪身之上击出一掌,只听梆的一声,这一掌的内力竟通过金器之身传到了乔敬双手,乔敬只觉虎口一麻,金枪险些脱手。
桂雨萱一击成功,便不让人,双腿跳跃,纵身扑上,掌声呼呼的击去,沈庸就在乔敬身旁,叫道:“前辈小心!”扬起右手,以玄冰心法内力,挡住桂雨萱击向乔敬的两掌。桂雨萱怒道:“我大哥怕你的玄冰之气,我可不怕!”当即左掌拍出,右掌一带,两掌同时向沈庸攻去。沈庸见她掌泛红光,杀气十足,知道自己功夫有限,实不足以拆分她的掌力,但掌发至人,又不得不接。
砰砰砰,沈庸与桂雨萱又斗了数招,只觉桂雨萱掌风毒辣,尖利如刀,已渐渐抵挡不住,此刻正退到一座石屋之前,猛听嘣的一声,桂雨萱身子一倾,往前冲去,沈庸侧身一避,桂雨萱正撞在沈庸身后的石屋壁上。
众人一愣,却是覆罗狠狠地撞了桂雨萱的后背。又听覆罗叫道:“快随我来!”五人不及多想,赶紧跟着覆罗的脚步,快步奔去。桂雨萱被人在背后蓄力一撞,重重的砸在石壁之上,顿感疼痛彻骨,待回身看时,那几人正在往厅外跑去,急忙抢上去连出两掌,几人一心想逃,无心应战。眼看便要出厅,桂雨萱的掌法亦尾随而至,覆罗戛然止住了脚步,顺势后跃,蓦地发出一声惨呼,整个人直直的飞了数丈,方才跌落。
沈庸大惊,疾步抢上,一把扶在覆罗上身。只觉他胸口柔软,身前肋骨竟被桂雨萱齐根打断。沈庸叫道:“覆罗兄弟!你还好吗?”
覆罗前心被桂雨萱重创,心知命不久矣,轻声在沈庸身边耳语了几句,便没了呼吸。沈庸一阵伤心,叫道:“你这恶女子,你好狠的心,竟生生把人打死了!”
桂雨萱冷笑一声:“这等背后偷袭的奸诈之人,让他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沈庸咬牙道:“你如此草菅人命,你……”话说到一半,竟不知如何说下去。桂雨萱仰天大笑:“我本就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恶徒,草菅人命又如何,我今天非把你们全都杀死在这瀚沙堡中。”说着话,又左手一挥,发掌而来。
薛彤见乔敬、沈庸都受了伤,也不顾自己手臂伤势,正要抢上迎敌,却听沈庸唤道:“随我来!”几人随着沈庸七绕八绕的也不知道绕到了何处,薛彤问道:“这是哪里?”
沈庸道:“覆罗临死前告之于我,瀚沙堡有一条密道直通堡外,我们……”哪知他话音未落,众人听到一阵脚步,沈庸只道是桂雨萱追了上来,当即双手在墙上乱摸,薛彤疑道:“你在找什么?”沈庸也不答话,又一瞬间,他却突然大笑起来:“找到了,他果然没有骗我!”沈庸摸到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用力一提,石下赫然露出一块铁板。几人一惊,沈庸一把按下铁板,只听咔啦啦一声响,那瀚沙堡的一块石壁向右侧退去,竟露出一个黑哟哟的洞来。
薛祺“啊”了一声,忙不迭的向旁跃开,沈庸却一把又把她拉了回来,叫道:“快走!”五人害怕追兵赶到,急忙跃进洞去。
洞中无丝毫光亮,乔敬江湖经验颇深,便在头前探路,他每一步跨出都先行试过虚实,但觉脚下平整,方才安心迈步。几人在黑暗中也不知摸索了多久,突然之间,乔敬的右手碰到一面凉冰冰的墙壁,与先前四周的墙壁决然不同,忙伸手指往墙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却是一块铁板。乔敬略一感受,只觉这铁板甚是沉重,心想这莫非就是出口?当下手上加劲,用力一推,那铁板竟然开了。
铁板一起,便有丝丝黄沙直往洞中落下,原来他们此时已身处大漠地下,乔敬提气率先跃身出洞,而后回身又将几人拉出洞外。沈庸刚出洞口,顿觉凉风拂面,风沙盈耳,睁眼看时,银汉在天,星月照耀下,黑黝黝的城堡横亘身后,原来已置身瀚沙堡外。
几人逃出魔笼,心中大松了一口气,唯恐有人追赶,丝毫不敢停歇,正要离开,却蓦地听到一阵长啸之声传来。沈庸心头一震,回身看去,两条人影,飞泻而落,成前后包夹之势,将几人夹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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