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庶氓

第十九章

    
    不该来的,终究来了;不该走的,终究走了!
    这次有惊无险的锄奸任务归来后,赵一水并没有轻松下来,凭着他多年的侦查经验,觉得石柱在旗台山日本指挥所旁边听到的那几个词极不寻常,于是立刻向师部作了汇报。
    此时,一一二师师部仍然是灯火通明,他们早上收到消息,国军在武汉战场上与日军在南北两线已经展开了两个月的鏖战,战斗异常激烈,整个五十七军可能随时都会奉命奔赴武汉战场。师长霍守义这个时候还在与手下的军官商讨接下来可能的行动部署。
    接到特战排的报告后,霍守义在嘴里嘟囔了几句,“虎口岭、乱石沟,明天一早、出发......”。随后,他让人拿来了地图,细细一看,虎口岭正位于乱石沟和旗台山中间地带,若是通过虎口岭,到了乱石沟就相当于直接穿插后云台山而过了。
    “这虎口岭是什么地方?”霍守义指着地图问旁边的一个小兵。
    那小兵是海州本地人,对霍守义说:“师长,虎口岭一带多为悬崖峭壁,人若从此走过,就像进入虎口一般,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那若想穿过虎口岭,可有小路能走?”
    那小兵挠了挠头,说:“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听老人们讲的,反正到现在我都没走过,只是远远看过。不过我知道下吴庄有个老人对这里比较熟悉,可以问下他。”
    “那好,马上派人把老人家请来!不,这么晚了,还是我亲自去吧!”霍守义随即带了几个人直奔下吴庄而去。到了下吴庄,霍守义找到了那位老人家。进了房门,他脱下军帽,说明了来意,并向老人家致歉这么晚了还来叨扰。
    那老人已年过古稀,头发全白,但精神头尚好,他先招呼霍守义坐下,而后说道:“虎口岭这塅原先确实有一条小路,不过倒多难走,我小时候老和大人到那里采药。后来,那小路挨雨水冲没了,有人再想从那走,多半是滑到山崖下摔死了,再后来就没人走过,那个地方慢慢就荒废了!”
    霍守义又问:“那要是有部队从这里经过,从外面能看到么?”
    那老人说道:“不要说现在是夏天,山上枝繁叶茂的,太阳都照不见,就算是寒里天,在那一带藏个千儿八百人,不注意的话都看不到!”
    霍守义听完后谢过老人家,随即立马赶回了师部。他又看了看地图,心想,日本人打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把连云港拿下,倘若他们真的要出奇招、走险棋,穿过虎口岭直抵后云台山南侧,那么不但东边的高公岛一带会前后受敌,就连整个后云台山防区都岌岌可危。
    霍守义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他朝窗外看了看,此时外面已经有了些许光亮,不能再拖了,即便让士兵白跑一趟乱石沟,也不能冒着危险对此置之不理。于是他马上电令马万珍,让万毅结束休整,率六六七团即刻赶往乱石沟。一切安排停当后,霍守义才略微放心。
    万毅率领六六七团的精英刚赶到乱石沟,就接到侦查兵来报-果不其然,前方发现有日本人在活动。万毅不想打草惊蛇,并没有急着让士兵开火,而是命令士兵就地隐蔽,等日本人的大部队通过虎口岭的小道到了乱石沟后方才命令士兵全力开火。
    日本人本想出其不意地穿过后云台山,打守军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刚到乱石沟却被中国军队突然袭击,自己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阵慌乱之后,日本人才组织起了反击。
    乱石沟一带除了有些许树木之外,地势相对比较开阔,敌我双方皆是急匆匆而来,都没有有效的掩体工事。日本人在汉奸的带领下从险路而来,并未带有重武器,但即便如此,他们的武器装备还是比万毅的六六七团要好很多,和日本人在此地进行对射,六六七团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万毅观察观察了战场情况,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如果这样耗下去,将对己方非常不利。要想彻底击垮敌人,唯有与之近战。于是,他对全团士兵高喊到:“弟兄们,上刺刀!”
    随后,只听到队伍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咔咔咔”关步枪保险栓的声音,继而便是“唰唰唰”上刺刀的声音。接着,前面的士兵掏出手榴弹,拉开引信,边扔向敌人的阵地边往前冲。日本人见对方快冲到跟前,也赶紧命令士兵准备应战。
    六六七团士兵久经沙场,与敌人拼刺刀、肉搏时毫不畏惧,团长万毅又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全团战士个个士气高昂。
    日本人在拼刺刀方面素养也很高,凭着所谓的“武士道”精神,起先的确非常顽强,但在六六七团面前,一阵厮杀之后,他们越来越处于下风,继而“武士道”也不灵了,渐渐丧失了斗志,负隅顽抗一阵后便往后撤退。
    万毅带领战士们乘胜追击,落在后头来不及逃走的几个日本兵成了俘虏,拒不投降的则被消灭掉。追到虎口岭的小路后,万毅命令机枪手朝溃败的日本兵射击,直到敌人消失在视线里才停手。这一仗六六七团所获颇丰,但在肉搏战中也死伤了不少战士,战斗的惨烈程度非区区几行文字所能描述,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能在梦里时常听到那一声嘶吼。
    获知乱石沟取得胜利后,五十七军军部特地向六六七团发来贺电,并进行特别嘉奖。
    此战后不久,一一二师便接到命令,要求随五十七军驰援武汉战场。只可惜,后来还没等到他们抵达,武汉即告沦陷。
    一一二师临出发前,赵一水、猴子、耗子和花豹几人专门见了石柱,自打他们因比武而相识以来,彼此之间便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几人时常在一起切磋交流。石柱从他们身上学到了诸多本领,尤其是跟赵一水和猴子,在刺杀汉奸颜志湖的行动中,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彼此之间更是难舍难分。
    一番感伤之后,赵一水说道:“石柱兄弟,能结交像你这样的人物,我们几个也是三生有幸,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此番我们要到武汉战场杀敌,生死未卜,但愿今后还能有机会再见,望兄弟珍重!”
    石柱说:“赵排长,相信今后定有机会再见,也祝你们旗开得胜!”
    愿望总是美好的,但这却是石柱和特战排几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数年后,石柱也曾多方打听几位老友的下落,可惜此后部队番号已作调整,并不知道谁后来去了哪支部队。至于是否战死沙场,石柱更是无从得知,他更愿意相信这几个老哥们皆过着幸福的生活。
    在五十七军一一二师奉命撤出连云防区、准备前往武汉参加会战之后,在云台山后方休整多时的游击第八军便又接防了连云港埠一线的防务。
    可不久之后,游击第八军却产生了内讧:此时,江苏省代理主席暨八十九军军长韩德勤见第八军在曾锡珪的带领下搞的有声有色,又觊觎淮北盐税,便打起了这支队伍的主意。于是他撺掇、收买、策动第八军的一些军官对曾进行“逼宫”,要求曾交出军权,又指示八十九军副军长李守维借故派兵围攻曾锡珪部,流血冲突一触即发。
    曾锡珪本一心想杀敌报国,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已万念俱灰,他不忍部下受到牵连,于是在五十七军军长缪澄流、副军长于一凡以及东海县县长秦杰人和共产党的调和下,他选择了放弃部队。
    “当年淞沪会战后,老子在十九路军就曾遭到老蒋猜忌、排挤,这才到了税警团。现在离开第八军,又是无职一身轻!走,我们去四川!”曾锡珪卸任第八军军长一职后,反倒觉得轻松起来。他只带着副司令李志亲等十余亲信,于响水口登船,辗转去往了四川。
    事后,韩德勤下令,游击第八军军长一职暂由李守维兼任;不久之后,李守维便命令驻守东陬山多年的胡文臣率游击第八军第三总队移师云台山前线,驻守大桅尖等战略要地。
    在短短的时间内,曾经威震连云港、令日军望而却步的六六七团团长万毅和游击第八军军长曾锡珪两人相继离开,这让此前数次进攻连云港一线皆无功而返的日本海军司令乡板梯二郎似乎又看到了夺取连云港的希望,于是他命令军队重整旗鼓,准备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一举占领海州城。
    此前,胡文臣虽与曾锡珪的副官丁从忠以及游击第八军第四总队队长杨君实等一起发动反曾活动,但他本人却是怀着满腔热血,一心报国。在镇守东陬山之时,他便除暴安良、剿匪安民,颇有惠绩,深得周边百姓的拥戴。
    此次日军来袭,并不把胡文臣放在眼里,但胡文臣在镇守连云港一线防区的两个月时间里,接连粉碎了日军向大桅尖、高公岛等方向的数次进攻,力保坚守阵地不失。日军伤亡惨重,也未能拿下一寸土地。
    胡文臣自小习武,个子高、力气大,每到关键时刻,他总是提着鬼头大刀,第一个冲上前去与日军鏖战,凭着一身武艺,手起刀落,杀的日本鬼子抱头鼠窜。
    对于“广连商行”而言,虽然曾锡珪司令离开了第八军,但石柱在军中尚有诸多熟人,而且石柱也有些身手,于是很快就传到了胡文臣的耳朵里。胡文臣本就喜欢结交习武之人,尤其喜欢结交不欺善怕恶之人,为此,他路过孙家山时,曾多次专程等候石柱。
    “这位小兄弟果然气宇不凡,只可惜我今已半百,倘若再年轻个二十岁,定与你切磋一番!”胡文臣见石柱如此年轻,不禁对其大加赞叹,在指点石柱之余,常感慨自己老亦。
    “哪里呀,胡队长,我只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幸得您指点一番,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好,好,不错,不错!不如这样,等这仗打完了,我再教你一些胡家刀法,可好?”
    石柱听说要教他胡家刀法,自然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抱拳感谢,“胡队长要是能教我胡家刀法,我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别人求都求不得呢!”
    石柱一心想着等有一天跟胡文臣学习胡家刀法,只可惜,到了十一月,胡文臣被韩德勤派往泗阳增援被日军包围的三十三师一部,解围后又奉调宿迁县城,阻击由徐州来犯之敌。是年冬,在与日军的激战中,胡文臣终因寡不敌众,不幸中弹牺牲,英勇殉国!
    在曾锡珪离开海州后,李宗仁得知了曾之部下反叛之事,他大为恼火,遂向蒋介石报告,要求严惩肇事者;此后,宋子文也向政府提出抗议,要求将游击第八军重新划归为财政部管辖。因此,是年十二月,游击第八军正式解散,除部分原先隶属于盐警团的队伍恢复两淮盐警团编制外,其余部队皆编入、补充到了第八十九军各部中去。
    自胡文臣奉命率部离开连云港起,八十九军军长韩德勤便命令其麾下第三十三师全面接防连云港埠一带的防务。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他们只关心部队能不能守好国土,能不能打胜仗,至于军队内部的摩擦以及换防之事他们自然是无从知晓,也不甚关心。而石柱则不同,他本来有从军报国的志向,但自打他零零碎碎听到些国军内部争权夺利、尔虞吾诈的消息之后,便彻底断了参军的念头,觉得这样的军队不参加也罢。于是,他打算以自己的方式,继续为抗击日本侵略尽一份绵薄之力。
    自三十三师接防以来,石柱除了送物资之需要外,几乎不再与部队有任何的直接接触,也再不理会其他事情。
    阳历年一过,便到了民国二十八年。
    到了农历腊月初九这天,即是祝广连母亲,也就是祝怀庆老奶、石柱舅奶的寿辰。老人家今年六十又六,虽不是逢十整寿,但岁数大了,身体一日不似一日,于是祝广连的女人沈月云带上丫鬟春桃、侄儿祝怀庆和外甥石柱一起到云台山海宁寺为婆婆祈福,也为海州众百姓祈福。
    几人早早就出了门,此时正值深冬,一路上冷风嗖嗖,不过有了石柱、祝怀庆和春桃这三个年轻人在马车内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这路上的旅程便多了几许生气。沈月云看在眼里,她知道春桃岁数也不小了,早到了嫁人的年纪。
    三元宫海宁禅寺位于中云台山南麓山腰处,此处古树森环、白云缭绕,号称淮海第一丛林,乃一处仙境所在,四时香火虔趋不绝。寺庙重建于明朝,距今已巍立五百年,倘从唐代发迹之时算起,其已历时千年有余;从禅寺往上,便是云台山脉乃至整个江苏的最高峰-玉女峰。
    到了山底,老张头留下来看马车,沈月云带着三个年轻人,小脚一路走往海宁寺。到了寺门前,只见康熙皇帝御笔钦赐“遥镇洪流”四字匾额赫然映入眼帘,寺里几棵古柏毅然挺拔,佛殿各处金碧夺目,殿内雕梁画栋,菩萨、力士、天王、罗汉及释迦摩尼诸佛像庄严肃穆;众礼佛之信徒络绎不绝,寺僧诵佛之声不绝于耳。
    只可惜禅寺此前曾遭日本飞机疯狂轰炸,诸多地方几成废墟,着实让人悲愤、惋惜。
    四人从左侧偏门而入,伸出右脚先行跨过门槛,进入佛堂之后,各请了三柱清香。待焚香祷告毕,沈月云、春桃居右,石柱、祝怀庆居左,分别找了两旁的蒲团跪下拜佛、祈祷。
    诸事完毕之后,沈月云到偏殿德选法师处求了一支签,上曰“青天自有通霄路”。德选法师正襟危坐于案前,接过佛签,问道:“沈施主所求何事?”
    沈月云说:“大师,我想求下春桃丫头的姻缘!”春桃猛地听这么一说,突然低下了头,右手紧紧抓住衣角,脸早已涨得通红,恨不得这个时候能有个地洞给自己钻进去,可她心里又似乎很想听听自己的姻缘究竟如何。
    德选法师朝春桃看了看,便对沈月云说:“阿弥陀佛!施主,缘分自有天注定。有时有情人好似远在天边,蓦然回首间,那人却又近在眼前!”
    听罢法师所言,沈月云心里也有了几分数,只是不知这“近在眼前”具体所指何人,但她也不便问得太细,凡事总得留一丝悬念。谢罢法师后,她便按照以往的惯例,到功德箱里捐了些香油钱,随后就带着三个年轻人准备离开。
    刚到大殿外不远,恰好遇到寺庙主持仁芳法师身着一袭袈裟迎面而来,众人忙向法师作揖行礼。
    沈月云此前常来海宁寺烧香礼佛,主持仁芳法师对其甚是熟悉。到了跟前,仁芳法师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谢沈施主!沈施主行善积德,广结善缘,好人必定会有好报!”而后,仁芳法师向石柱看了看,说道:“我看这位小施主印堂晦暗,一生定有几番劫难!”
    “法师,那可有破解之法?”沈月云慌忙询问。
    “劫数乃是命中注定,常怀善念,自可逢凶化吉!小施主吉人自有天助!阿弥陀佛!”仁芳法师又作一揖,“几位施主这就请回,恕贫僧不远送。时下日寇犯我中华,出家人亦不能置身于事外。今日一别,应是永别,望各位施主保重!善哉善哉!”
    言罢,仁芳法师便紧闭双眼,左手置于面前,右手盘着那串“清心珠”,嘴里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凡人自不比出家之圣僧有如此之修为,可预见身后之事,众人也皆不解法师最后一句话是何意,见法师正诵经祈福,便还礼而回。
    沈月云和三个小辈到了山下后即坐上马车,一路颠簸着回了西园,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再没有人说话,与来时相比,一切显得那么死气沉沉,各人都似在心里想着事情,亦或是他们真的累了。
    转眼又到了春节。虽然海州一带在过去很长时间里遭受了日军的狂轰滥炸,但这个年老百姓过得特别热闹、特别开心,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从日本人进攻连云港口开始算起,到过年时已经整整过了九个多月,各路守军为守海州一方平安,前仆后继,在这片土地上已经与日军奋战了二百七十余天,而且不但给予了敌人以重创,在这期间也使得海州城免遭沦陷、海州百姓免受奴役之苦,这在老百姓看来简直是个奇迹。试问,当时有几个城市能拒日本人于城门之外达如此之久?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春节后没几天,也就是石柱在春节后率祝怀庆、卢大、徐捠、徐捳、张林、张允升、李宝、尚大脚等八人刚送了没几天物资后,“广连商行”忽然接到三十三师差人来报:部队马上将要撤离连云港、撤出海州城。送物资之事,到此为止!
    石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从一开始他们认为海州城可能只守几天就会被日本人占领,到后来守军挺了三个月、挺过了夏天,到现在又挺过了年,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然而三十三师在毫无预兆之下突然就要撤走,还是有些出乎人们的预料,毕竟在他们全面接防的这几个月以来,日本人并没有对海州地区发动大规模的进攻,在老百姓看来,海州城依然是固若金汤。
    石柱不甘心守军就这么撤了,决定亲自前往守军在连云的指挥部质问一番。
    坐镇指挥部的正是杨君实,原先是曾锡珪麾下游击第八军第四总队的队长,并入八十九军后,现任三十三师麾下的旅副。
    石柱在指挥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实在冷了就跳一跳、跺跺脚,终于等到杨君实从里面出来。这时杨君实正带领部队准备撤离。交待好部队撤退计划后,他便打算先行到师部去汇报,刚出了指挥部大门,就远远看见石柱向他走来。
    此前石柱与杨君实虽无什么交情,但彼此之间皆有多次照面,看上去还算脸熟。石柱直接质问杨君实道:“杨长官,海州守得好好的,三十三师怎么突然要撤走啊?你们走了,俺们海州老百姓怎么办?”
    杨君实看了看石柱说:“你不是‘广连商行’给部队送物资的石柱么,怎么,钱没给你们?”
    石柱说:“我不是为钱来的,过年时候钱已经结清了,过年后就送了没几天,不值得一提。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咋说走就走呢?国军又不打鬼子了?”
    杨君实说:“瞎胡说什么呢!我们国军怎不打鬼子了?你个小老百姓知道个啥?现在日本人五路大军压境,我们是四面受敌,如果不主动撤退,那就真成了瓮中之鳖。现在主动撤出海州城,总比到时候被动突围好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们走了,俺们老百姓怎么办?”石柱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
    “打仗嘛,总会有死伤的,我们这一两日时间就会全部撤走,现在海州老百姓我们也管不了了。不是我们不打日本人,只是就算我们全部战死沙场,也守不住海州城,再守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说的这些只是给自己的贪生怕死找个借口罢了!要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想法,恐怕我们早就亡国了!第八军和一一二师镇守海州时,他们在港口一线就敢跟日本人面对面较量,哪怕日本人再强大,哪怕是死,他们也丝毫不害怕。曾司令一走,到了你们三十三师,怎么就被日本人的架势给吓㞞了?”
    “放肆!我杨某人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如果说用我的死,甚至是整个团、整个师的弟兄的死能换来海州城不落入日本人之手,能换来中国的胜利,那我杨某人愿第一个冲上去赴死!只是现在不是我不怕死就能解决问题的。日本人不日就会打来,你赶紧回去吧,看在你曾经为国军弟兄出力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倘若再信口雌黄,扰乱军心,我定不饶你!”说罢,杨君实便挥起马鞭,扬长而去,只留下石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半是冷,一半是气!
    杨君实说的这番话貌似也有几分道理,石柱的确有所不知,那时海州城确实已岌岌可危:
    由于日军对连云港口一线久攻不下,便采取了从灌云南面的灌河口、埒子口登陆的计划,彼时已经占领了灌河口外的开山岛,籍此作为进攻跳板。北面,坂垣师团从日照向南推进,西面,酒井师团从徐州新安镇东压而来,南面,南京的俊六师团也向北逼近,再加上东西连岛海上日军虎视眈眈,海州城确实已经四面受敌。
    石柱无奈,只得愤愤地返回了住处,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跟祝广连讲了一遍。祝广连知道此事已经再无转折的可能性,便当即决定让石柱即刻解散送物资的团队。
    当晚,石柱将手底下送物资的八个人聚到一起,在常去的平山“云台酒楼”二楼订了个雅间。今次与以往聚会有所不同,吃的是所谓的“散伙饭”-说是散伙饭,实际上并非真的散伙,只是要解散这一个送物资的团队而已。
    石柱今天特别点了酸溜土豆丝、甜汤、苦瓜炒牛肉、辣子肉丁、咸肉炒葱椒这五样菜,待其他人点菜完毕后,石柱又专门点了饺子作为主食-所谓别时饺子来时面,饺子“弯弯顺”也是他希望大家“散伙”之后仍能一切顺利。至于酒,喝的自然还是海州当地有名的汤沟大曲。
    几人围着大圆桌依次坐定,待菜上了几样之后,石柱首先端起了小牛角杯。
    “这一杯,首先感谢各位一年多来对‘广连商行’以及我个人的支持,没有你们的努力,送物资之事绝不会如此顺利!我先干为敬!”说罢,石柱一饮而尽。
    石柱招呼大家吃了几口菜后,又端起了酒杯说:“这第二杯,我要说的就是今晚俺们聚会的原因,日本人马上就打来了,国军已经决定撤离港口、撤出海州城,已经通知俺们送物资之事到此为止。今晚俺们吃的是‘散伙饭’,不过不是真的散伙,只是要解散俺们这个团队而已。东家说了,解散以后,愿意留下的,‘广连商行’依然非常欢迎,俺们依然可以在一块堆共事!不管大家去往哪边,我都祝大家以后顺顺利利,一切平安!”
    而后,九人你来我往,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何时才踉踉跄跄回到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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