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庶氓

第廿三章

    
    夜幕降临,就连暴雨过后的“皇城”也渐渐冷清了下来。
    初来乍到,石柱并不晓得长春城东面的莲花山具体在哪里,现在已是晚上,黑灯瞎火的更是摸不着路,他便打算翌日一清早再打听下去路。
    连日赶路遇到的皆是酷热的天气,就连晚上也鲜有凉爽,而今天大雨过后,天气变得非常舒适,人的心情也不禁愉悦起来。石柱带着金毛到处逛了逛,一方面是看看长春城的“夜景”,另一方面也是找个露宿的地方。
    不知不觉,石柱又溜达到了皇宫附近。他沿着皇宫外墙走了一阵,可惜是晚上,看得不甚清楚,即便如此,仍能感觉到这皇宫很是气派。
    “这皇宫比咱那云台山上的‘三元宫’可大多了!”石柱心里是这么想的。随之,他不禁又想起了家乡海州,想起了家人、朋友,不知道在日本人的铁骑下他们现在如何了。
    溜达片刻后,石柱便在附近找了个小巷子,到一处屋檐底下准备休息,就在他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皇宫里面传来了阵阵枪声,起先隔得有些远,渐渐的离自己越来越近。石柱被枪声惊醒后便摸到巷口,探出头看看究竟。
    夜色中,他隐约看到三个人从宫墙上翻了出来,动作甚是麻利。随后,一队日本兵便从远处的大门里跑了出来,半跪在地上朝着那三个人开枪,那三个人则一边还击一边往石柱所在的方向撤退。哪知,从石柱这个方向又来了一队日本兵,那三个人便被夹在了中间,靠着皇宫外的几棵树作为掩护。
    石柱知道,照此情形,只要那三人子弹打光了,他们便会成为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飞。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石柱的信条,何况这三人是被日本人给欺负了,岂有不救之理!他看到巷口不远处躺着几具日本人尸体,便对金毛作出了一个“嘘”的手势,自己悄悄摸了过去。到了尸体旁边,石柱摘下了几颗手雷,往地上一磕,随手就扔出去两颗。
    随着两声巨响,挡在那三人撤退方向上的日本兵便都被掀翻在地,即便没被炸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给炸懵了。那三人则乘着这个机会,交替掩护,迅速朝既定路线撤了出去。
    另一边的那队日本兵则快速追了过来,石柱又把手中的手雷全都扔了出去,乘着爆炸的间隙也跟着那三人跑走了。不一会,几个人就借着夜幕的掩护,甩开了日本兵。
    停下之后,个头稍高的那人拱着手对石柱说:“在下秦时明,方才多谢小兄弟舍命相救!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先到安全地方再说吧!”。另外两人则一直在不远处保持着警戒,以防日本人追来。
    言毕,秦时明便领着一行人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间旧房子前,“咚-咚-咚,咚”敲了三短一长。
    开门的是个姑娘,看上去岁数也不是很大,长得甚为恬静,看到人回来了,脸上堆满了笑容。她可能看到跟了个陌生人回来,眉宇间又略透出一丝疑惑。
    “这是我妹妹秦时玥!”秦时明向石柱介绍着开门的这位小姑娘。
    关好了院门,确定没人跟踪后,秦时明便把身上的枪卸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对他妹妹说:“玥,这位兄弟刚刚救了我们,就一起带来了!给我们弄点吃的吧,饿死了!”
    “哥,我给你们做了不少吃的,就等你们回来了。热一下,马上就端来!”自从秦时明三人出去后,秦时玥就一直焦急地等着,担心他们会出什么事情,现在回来了,她心里的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乘着秦时玥热饭的这会功夫,几个人聊了起来。秦时明首先问了石柱:“刚才匆忙,还未请教小兄弟怎么称呼?”
    “小弟姓石,石头的石,单名一个柱子!”
    “石柱兄弟,幸会幸会!刚才得亏兄弟舍命相救,不然恐怕我们三人这会也该见了张作霖了!”秦时明再次向石柱抱拳感谢。随后指向旁边的两人,向石柱介绍说:“这位是曹尚飞,外号‘草上飞’,轻功了得;这位是敕勒川,家在蒙古大漠!”
    秦时明介绍过后,曹尚飞和敕勒川也都分别向石柱抱拳致谢。
    待饭菜上桌后,秦时明特地搬出了一坛大泉源酒和一包花生米招待石柱。石柱遇到的这几人皆是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与自己有着相似的抱负,而且这几人敢打日本人,信得过,因而在酒桌上他对自己的一些事情并不隐瞒,也没有什么顾虑。
    那几人对石柱自然也是以诚相待,从言语中,石柱了解到:
    这里是秦家兄妹俩的姥爷的祖屋,他们俩的父母原是赤脚帮的,在日本人占领东北后不久就参加了义勇军,当时带着孩子多有不便,就把十几岁的兄妹俩安顿在了这里。四年前在老黑沟战斗中,两人的父母在掩护群众转移时牺牲,从此两人也暗暗发誓,一定要与日本人战斗到底,为父母报仇;
    曹尚飞从小就没父没母,十几岁就跟一拨人上山当了胡子,自打日本人打来后,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后来他所在的绺子被女匪花蝴蝶给灭了,大当家的也给杀了,曹尚飞逃出后,眼见日本人在东北烧杀抢掠,便改邪归正,跟日本人打起了游击;
    敕勒川祖姓唐,他的祖父曾经追随过谭嗣同,拥护维新,后来在“六君子”被捕前,谭嗣同设法让他的祖父逃离京城,去了大漠,也改了蒙古人的名字。日本人打来后,眼见山河破碎、百姓遭殃,家里人便让自幼习武的他到东北来打鬼子,也为国家尽一份力。
    这三人都有些身手,在抗联与鬼子战斗时认识的,当下鬼子剿得凶,他们就奉命在此执行特殊任务。
    石柱听这么一说,心中对他们甚是敬佩,更觉几人胆识过人,于是他对三人说道:“那皇宫里肯定守备极其森严,你们仨人敢只身潜入,小弟我万分佩服!”
    曹尚飞说:“我跟敕勒川之前都打探过了,那里头最厉害的间谍侍卫川岛芳子已经潜入上海执行秘密任务,其余的那些都不算是对手,我们这才无所顾忌,乘着溥仪举办宴会的时机混进皇宫,打算杀了这傀儡皇帝。没想到呀,真没想到,在那里居然遇到了高手......”
    这时敕勒川抢过话题说:“是啊,那人实在是厉害,警惕性高,穿着一身黑衣服,看起来不像是汉人,以前从来没见过。我刚拔出枪,还没扣动扳机,立马就给他发现了,然后他快速将溥仪护在身下,这才让那狗皇帝免遭一死!唉,真是可惜了!后来那人朝我们开枪,子弹都是擦着我们脑袋而过,要不是我们闪得快,恐怕脑袋早就开花了......”
    石柱略停顿了下,说:“听你们这么一说,那人应该叫拔都,据说是‘满洲第一武士’,我见过他的枪法,快准狠,的确是个高手。能躲过他的枪,着实不易!”
    “小兄弟,你认识这个人?”秦时明问。
    “也不算认识,只是今天才见过一面!”随后,石柱便将来时路上的一番情况跟几人讲了一遍,“没想到竟妨碍了你们的大事,早知如此,倒不如今天路上不救他们了!”
    秦时明说:“石柱兄弟,这哪能怪你啊,或许是那狗皇帝今天命不该绝吧!石柱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冒死救人于危难之时,乃是真英雄!”
    石柱说:“秦兄言重了!小弟我呀,宁可做个盛世狗熊,也不愿当这乱世英雄!乱世里头,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秦时明说:“是啊,只可惜世道如此,倭人横行,我们纵使想当个盛世狗熊,也须先结束这乱世才行。吾辈唯有效仿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将这些罪恶之人赶出中国,才能还一片太平盛世!”
    “说得好!”
    众人借着酒兴,愈发畅所欲言,但还是保持着警惕,把声音压得很低。秦时玥也一直抱着金毛坐在门后,一边听着几人讲话,一边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好一阵子,石柱便提到了要往莲花山上送信之事。
    秦时明听罢说道:“尚飞对那一带的路比较熟,山上抗联的人他也认识,而且脚力好。明天一早,就让他带你去莲花山找石队长。这两天日本人肯定盘查得比较严,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及至夜里熟睡之际,石柱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这次不同的是,在梦里,石柱第一次看到了女孩的脸,可那分明是李香兰犹如仙女一般的脸!然而好景不长,须臾过后,狂风暴雨骤起,刘伏龙的那声枪响犹如梦魇一般,又把他从梦里惊醒。
    翌日,太阳尚未露面之际,石柱和曹尚飞便告别众人,前往莲花山。秦时明在临行前还特地送了石柱几支精致的飞镖,缠在了腰间。去往莲花山的路着实难找,起先还算平直,后来到了山路,便是九曲十八弯,若非熟悉路线的人,恐怕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飞。
    途中休息时,石柱借机问曹尚飞:“曹兄弟,昨晚听你提到以前做过胡子,有件事情我怕当着别人面问你不合适,现在没别人,我想跟你打听下,你知不知道刘伏龙这人?原先是海州的土匪,后来被官军围剿,逃往了东北......”
    曹尚飞想了片刻,说:“我记得,好几年前确实有一拨从海州过来的散匪,不过他们大当家的不叫刘伏龙,好像叫刘庆余......”
    “刘庆余......刘庆余......”这名字听起来很是熟悉,石柱在嘴里念叨了好几遍,后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便急忙又问曹尚飞道:“这人长得什么样?”
    “我只见过他一次,印象中这人个子平平无奇,一脸凶相。对了,我记得他的手臂上好像有个刀疤,很显眼,只要露出来,老远就能注意到。”
    “这就对了,这人肯定就是刘伏龙!”石柱刚刚想起来,在济南探望风清云时,风清云曾对他说刘伏龙原来叫刘庆余,又听了曹尚飞说了这人的长相,他便确信无疑。随后,石柱又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么?”
    曹尚飞说:“起先这拨散匪到处乱窜,后来都投靠了日本人。要是我猜得没错,他现在应该在哈尔滨城东日军大营附近当差......”
    石柱听后,心中一阵欢喜,笑着对曹尚飞说:“曹大哥,真是万分感谢,总算是有了刘伏龙的确切消息了。不瞒你说,我家与他有些旧怨,这次我来东北主要就是打探他的消息,如果遇到合适机会,就一刀宰了他!”
    “说来真是惭愧!”曹尚飞喝了口水,“当时我是少不更事,才误入歧途当了胡子,惭愧惭愧啊!不过你想单枪匹马去匪窝杀刘伏龙,太危险了!走,我路上先教你几句胡子的黑话,或许能帮上忙!”
    于是曹尚飞便一边赶路一边教石柱些土匪的黑话,不知不觉间,俩人就到了莲花山上。
    “站住,什么人?”山路两旁的林子里突然蹿出几个山野农夫般打扮的人,衣服上满是补丁,他们端着枪指着石柱和曹尚飞。
    “是我,曹尚飞!”
    “喔,是你呀!”说完,那几个人便收了枪,“今天咋有空来莲花山的?”
    曹尚飞说道:“我带这位小兄弟来找石队长,有重要情报给他。石队长在山上么?”
    “在的,你们快点上去吧!”
    说罢,曹尚飞就带石柱到了山上一间简易的木头房子里,石队长正和政委围着地图商量事情。说明了来意后,石队长便请石柱和曹尚飞坐下。
    石队长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说起话来铿锵有力,他问石柱:“老乡怎么称呼?”
    “我叫石柱,老林让我交封信给你!不知道送得有没有迟?”
    “吆,还是本家呀!我们这几天一直在等这封信。老林没让你给我捎些话么?”
    石柱想了想,说道:“老林让我说‘我在老码头带些东西给你’!”
    “好啊,我最爱吃咸鱼!”一番试探后,石队长便知道来人并非冒牌货。
    暗号对上后,石柱也小心翼翼地从挎包侧面的夹层里取出了老林给他的那封信,这个夹层非常隐蔽,即便翻开挎包,也很难发现。石队长撕开信封后,就和政委到一边看了起来。看完了信,政委问石柱:“老乡,老林人呢?他怎么没有来?”
    石柱说:“老林他们几个人都牺牲了......”。随后,他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沉默良久之后,石队长说:“老林是位好同志啊!他的牺牲对我们抗联是莫大的损失!”,继而他又对石柱说:“小伙子,真是辛苦你了!这封信,对整个莲花山的抗战队伍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你冒着生命危险把它送来,我代表所有人谢谢你!”
    石柱说:“石队长言重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何况你们都是抗日英雄,我做的这点事和你们比起来那差远了。这次还多亏曹尚飞兄弟帮忙,不然都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找到这里!”
    石队长说:“是啊,这地方确实隐蔽,不然早就暴露了!对了,小伙子,回去之后有甚打算?”
    石柱并不想藏着掖着,“我想去哈尔滨鬼子大营探些消息!”
    “那里有鬼子和伪军重兵把守,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派几个人跟你一起去吧!”
    石柱说:“石队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主要是去打探下消息,人去多了,反而容易暴露!”
    “那好吧!正好我们有几个战士要到松原执行任务,连夜走饮马河水路,我让他们把你送到扶余。他们下午出发,明早天不亮就能送你到扶余。下船后,不出两天,你就能走到鬼子的大营!”
    “那就麻烦石队长了!”
    下午临行前,石队长把石柱拉到一旁,说了几句悄悄话,并一再嘱咐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此事泄漏出去。石柱知道其中的厉害,便慨然允诺。
    与石柱同行的几个战士是侦察兵,穿着老百姓的便装,都是划船的好手,对饮马河弯弯曲曲的走势甚是熟悉。他们交替划桨,即使在晚上也穿梭自如,不到天亮,便到了饮马河和松花江交界处的扶余。
    谢过众人后,石柱就带着金毛下了船,又独自一人踏上了寻找刘伏龙的道路。不过与此前相比,这回他显得非常轻松,因为除了为自己唯一的目标外,不必再为他人之托而分心。当然,越是要接近刘伏龙,他自然越有些紧张,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他。
    中午过后,石柱已经过了拉林河,进入了双城地界。此时天气愈发炎热,石柱便找了片小林子好好休息一番后才继续赶路,以避开正午的烈日。大概到了下午五点钟时候,石柱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声,很明显能分辨出两方在对射,但听声音,战斗规模并不大。也就过了一点点时间,枪声就停息了。
    石柱在船上就听那几个侦察兵讲,小鬼子和老毛子现在正在满、蒙交界的哈拉哈河一带打仗,因而这一带经常有赶赴战场或从战场撤下来的鬼子大部队或者小队经过,而抗联的游击队在此地活动也比较活跃,因此石柱猜想,前面可能是抗联与日本人或是伪军小队遭遇了。
    彼时太阳尚未落山,前方危险解除之后,石柱便乘着晚凉继续赶路,直至天黑透了,实在看不清脚下的路时,石柱方才准备歇息过夜,又照例抓了条蛇烤着吃。
    在烤蛇的当口,原本趴着的金毛突然抬起了头,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分明是察觉到有情况。继而它又站了起来,对着树后的小路发出“呜呜”声,直至“汪汪”地叫起来。
    “谁!?”石柱拔出刺龙匕,朝着金毛叫的方向喊过去。
    “恐れないでください。あなたを傷つけません。”只听见黑暗处传来了几句日本话,继而一个灰头土脸、看起来像勤务兵模样的日本人走了出来,身上背着一个黄色小布包。那人双手半举在前面,示意石柱他手里并没有武器,让石柱不要害怕。
    石柱看那人不像穷凶极恶之徒,若是动起手来,应当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但对方毕竟是个日本人,指不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要是身上藏着枪,或者后面还藏着旁人,恐怕自己要吃亏,于是他还是将刺龙匕紧紧握在手里。
    “你是什么人?”石柱又问那人。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伏击,我被炸晕了,醒来时天已经黑了,看见这边有火,就过来看看......”那人叽里呱啦说了这么一大通日本话,但石柱一句话都没听懂,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みずをくださいませんか?”那人也看出来石柱听不懂自己说的话,遂转换了话题,向石柱要些水喝,还做出了喝水的动作。
    “你是说水呀?”石柱问了起来。
    “はい。”那人听懂了石柱说的“水”字,又对石柱用中国话说:“水,水......”。
    石柱虽说痛恨日本人,但他知道并不是每个日本人都是坏人,就像并非每个中国人都是好人一样。既然路上遇到了这事,还是先帮了再说,于是他便收起了刺龙匕,把水给那人递了过去。
    这时蛇肉已烤好,喷香喷香的,石柱也分了一点给那个日本人。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那人先对石柱连连感谢,而后又问石柱名字:“おなまえはなんですか?”
    石柱听不懂整句话,但他听懂“なまえ”是“名字”的意思,便说道:“哦,你是问我名字的吧!”,接下来他便用生硬的日本话说:“わたし石柱。”
    当然了,他说自己名字“石柱”时候用的是汉语。
    那人没明白“石柱”是啥意思,便似说似问地模仿着说:“石柱?”不过那发音听起来非常别扭,倒像是在说“屎猪”。
    石柱心里头听着想笑,但他知道,日本人说中国话大多都是这口音。为了让那人看得更明白些,石柱就在地上写了“石柱”两个字。
    “あ,せきちゅう!”那人似乎是明白了“石柱”的意思,而后便两手轻轻拍向自己的胸前,对石柱说自己的名字:“わたしたなかかくえいです。”至于“たなかかくえい”这个名字,石柱自然听不明白是啥意思。于是那人在地上比划着,写下了“田中角栄”四个字。
    呵,多么神奇的日本字,竟有这么多与中国字写起来相似,也得亏如此,不然石柱怎么知道这人叫“田中角荣”,而这人又怎么知道石柱叫“せきちゅう”呢!
    但至于“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于是乎,石柱和田中角荣两人便开始了驴唇不对马嘴的谈话。
    石柱首先说:“我对日本人深恶痛绝,小鬼子杀了我们多少中国人,如今我居然帮你这个日本人!真是没想到!你说,你们在家好好待着多好,为啥要跑到咱中国来!”
    田中角荣说:“没想到你不但不杀我,居然还帮我一个日本人!我一直觉得这场战争很不光彩,并不是正义的战争,令我大日本蒙羞。我们在家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中国来打仗?不过我是后方的勤务兵,从来都没杀过中国人......”
    石柱说:“我从小就没了爹娘,是老爹、老奶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后来俺老爹被土匪给杀了。土匪,你知道吗?土匪就跟你们一样,无恶不作!我来这里,就是想找这个土匪报仇的!”
    田中角荣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有口吃的毛病,是我母亲教会了我坚强,克服了口吃。我家家道衰败后,是母亲一手撑起了我们这个家,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本来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承担起家庭重担,没想到去年却被征兵到了这里,我现在非常想念我的母亲大人!”
    石柱说:“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啊!你又听不懂!我说,你回去后,跟你们长官说说,叫他们都回日本老家去吧,在中国待下去没什么好结果的,早点回去还能保条命!”
    田中角荣说:“就冲着你今天帮了我这点,我要是能活着回日本,一定会穷毕生之力,做促进日本帝国和中国和善友好之事,绝不会让战争的悲剧再重演!”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继续用互相听不懂的话“交谈”着,直至夜深了才和衣睡下。
    第二天一清早,两人就忙着赶路。他们互相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走的恰好都是同一条大路,于是两人便在分开之前结伴同行。
    途中经过一片罂粟花海时,田中角荣便摘了些叶子和花瓣,用手揉一揉,打算敷到膀子的伤口上。谁知石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你干什么?这可是罂粟啊,做大烟用的,有毒!”
    田中角荣虽听不懂石柱的话,但他从石柱的话语中隐约能感觉到石柱的意思,便对石柱说:“石さん,我知道这花是用来制鸦片的,不过花和叶子揉碎了敷到伤口上,应该可以缓解下疼痛。”说完,田中角荣又从包中拿出一叠砂布将伤口包扎好,并说道:“罂粟花本是美丽的,只是被邪恶的人利用了而已!就像我们说的‘大东亚共存共荣’,本来是美好的,但却被别有用心的政客用来粉饰战争、掩饰他们的罪恶......”
    石柱说:“你这样弄能行么?还是到医院看看吧,医院,びょういん。”
    这句话,田中角荣倒听明白了:“你是让我去医院吧?我要先归队,汇报情况,然后再去医院!”
    两人继续赶路,快到傍晚时分,他们总算是到了哈尔滨城里。城里的老百姓生活井然有序,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实际情况外人怎又能知道呢。
    到了一处所在后,田中角荣指着马路对面一座很大的建筑,对石柱说:“石さん,我到了,我们后勤部队就驻扎在对面的宪兵总队里。”
    石柱并不想告诉田中角荣自己要去哪里,虽然就算是说出来,田中也听不明白。于是他用手指头先指了指自己,又随便指了个方向说:“我,要去那边!”
    “本当に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真的非常感谢)!就此别过,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再见。我一定会遵守我的承诺的。再见!”田中角荣说完便向石柱鞠了个躬。
    石柱听懂了田中角荣最后说的那句“再见”,但他打内心里并不想和这个日本人再见。于是他只简单地说了句:“走好,不送!”
    石柱要找的鬼子大营在哈尔滨城东,他与田中角荣分别后,便一路往东打听,天黑前就找到了大营所在位置。这里离宪兵总队不过五里地,但是已经属于郊区。大营周边都是一段开阔的缓冲地带,还挖了一圈壕沟,外人要想硬闯进去就成了活靶子,而且大营守备森严,没有通行证或者口令根本就进不去。
    石柱在大营附近转悠了好几天,各处地形皆已查看清楚,可就是没有看到刘伏龙的影子,他心里难免有些焦急,不知道刘伏龙是否确实在里头,或者已经到了其他地方了。但是除了等,石柱也没有什么其他好法子,毕竟这是他目前唯一的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焦急中守了几天后,一个阴沉的午后,石柱终于看到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映在了眼帘里,这个身影甚至经常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没错,那人就是刘伏龙!
    见到仇人,分外眼红!石柱此时很想冲过去一把结果了刘伏龙,但他知道这样去无疑等于送死,而且能不能杀得了刘伏龙还说不定。冷静过后,他选择继续等待时机。过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刘伏龙又出来。
    于是,石柱便悄悄地跟在了那一小队人马之后。晦暗的天空下,一场暴风雨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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