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庶氓

第廿七章

    
    千年古镇,“醋圣”故乡,状元府地,“三汪”闾里,《镜花缘》里百花绽放!
    作为海州灌云县城所在地,板浦虽不及新浦街那般繁华似锦,自古却不乏文人墨客、美食盛景,乃苏北地区一处绝佳之所在。
    到了板浦,祝广连便先行拜访汪府。汪府在板浦秋园南侧不远,并不难找。
    说起秋园,石柱记得这里本有山有水、有园有林,山水相依、花木扶疏,乃游览休闲的绝好去处,令人流连忘返。如今这里只剩一方焦土-日本人侵占板浦前夕,国民党灌云县政府奉行“焦土抗战”政策,竟将园内建筑全部焚毁,一代名园毁于一旦,且是毁于自己人之手,实在令人唏嘘!
    到了汪府,石柱叩开大门,递上名帖,汪府管家便前去通知汪老爷。不久,那管家便请祝广连二人到大厅喝茶等候,汪老爷稍后就到。
    一盏茶功夫后,汪老爷就到了大厅,一进门即对祝广连连连作揖:“哎呀,祝老板,久等了!今亲临鄙府,实令鄙府蓬荜生辉!”
    祝广连还礼道:“汪老爷,今冒昧造访,多有打搅!特地给您老带了两盒月饼,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说罢,石柱便将手中拎着的两盒月饼放到了大厅的紫檀木八仙桌上。
    “祝老板,人来了就好,带东西就见外了!”
    “汪老爷,您客气了,我三妗与令郎大妗是亲姊妹,算起来您还是我的长辈,眼看就到八月半了,带两盒月饼来看看您,也是应该的!”
    “哈哈,好,好!祝老板今次来访,可是为了令外甥到醋厂之事?说实话,我一直在等着你来,如今醋厂维艰,确需能干之人啊!”
    “汪老爷真是快人快语,这次我就是为了外甥之事而来,这不,我把人都带来了。”祝广连遂将石柱引荐给汪老爷,又对石柱说:“柱子,快拜见汪老爷!”
    石柱这时赶紧对汪老爷作揖道:“石柱拜见汪老爷!”
    汪老爷瞧了瞧石柱,边捋着修长的山羊胡子边点头:“嗯,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我汪某人一瞧就喜欢!可曾念过书?”
    石柱毕恭毕敬地说:“念完了初中!卢沟桥抗战后学校停了课,就没有再念高中!”
    汪老爷又是点了点头,继而对祝广连说:“祝老板,这人我是要定了,按理说我醋厂的伙计都要从基础工做起,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要令外甥有真本事,我醋厂所有的仓储、运输之事可全归他管!祝老板,眼看就中午了,你们留下吃顿便饭,下午让石柱在后院一显身手,你意下如何?......”
    祝广连瞅了瞅石柱,见石柱轻轻点了点头,便对汪老爷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只是我舅甥二人踩着饭点过来,倒像专门来蹭饭似的!”
    “哈哈,祝老板,不妨不妨,正所谓‘穿海州,吃板浦,再去连云洗海澡’,既然来了,正好尝尝板浦这的几样小吃。”
    中午,汪老爷安排了一桌利利亮亮的菜肴:一碟板浦绿豆凉粉,撒上蒜泥,浇上汪家自家滴醋,滑嫩可口;一碟板浦香肠,香气四溢;一盘擦酥小脆饼,酥脆香甜;一碗烤猪蹄,滑而不腻;一盆豆丹,异常鲜美。每人跟前皆放了一小盏滴醋,其它的则是一些精致的时令美食,皆令人胃口顿开,赞不绝口!
    席间,祝广连陪汪老爷把酒言欢,自然多喝了三五杯,而石柱下午要一展身手,遂只喝了一小杯,以表敬意。午饭后歇息片刻,汪老爷便将一众人等带去了后面大院里。
    汪老爷对祝广连和石柱说:“此番有三个环节:枪法,个人拿手绝活,以及与人比武。今次并非考武状元,也非军中比试,只是我汪某人想看看石柱身手如何,你们不必紧张!”
    第一环节,汪府管家递给石柱一把手枪,十发子弹。汪老爷又命人取来一挂长鞭:“这鞭点燃时即可开始射击,放完前子弹需打完。之所以要放鞭,一是为了干扰你,增加些难度,二则,为了防止枪声将日本人招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石柱接过枪,装上子弹,只等那鞭炮声一响,便径直朝靶子射去。“啪,啪,啪......”,鞭炮刚燃放过半,他便将十发子弹打完了。而后,家丁取下靶纸来报:五发十环,一发九环,三发八环,一发七环,共计九十环。
    汪老爷在旁频频点头,石柱对此成绩却略有不满,“汪老爷,‘三天不练手生’,我许久没有练枪,今天竟打出了一发七环,真是惭愧!”
    “不妨不妨,这一结果我非常满意!”汪老爷说这话时脸上始终堆着微笑,“第二环节是个人拿手绝活,你打算展示什么?”
    “那我就来个手掷飞镖吧!”
    汪老爷遂命人取来一盘飞镖,石柱选了三把,先在手里掂了几下,而后在前方依次摆了一个苹果、一个盘子和一个酒瓶。
    第一支飞镖离手,直接命中了苹果;第二支飞镖则把竖放的盘子打得七零八碎,残片散落一地。石柱刚想将第三只飞镖掷向酒瓶时,却远远看见前面树上停着一只麻雀,便改变方向,直奔麻雀掷去,那麻雀眨眼间便伴着树枝的抖动声,直接掉到了地上。
    众人看得直拍手叫绝,尤其是祝广连,心里头更是高兴,外甥今天真是给自己长脸。
    第三环节与人比武,对石柱来说更不在话下,他虽非高大魁梧,却也身手灵活、拳脚有力。汪老爷先后派上的几人皆在几招之内被他一一放倒,赢的干净利落。
    展示完毕后,汪老爷来到石柱跟前,说:“好,好!果然没有看错人!能有这等真功夫的,武状元卞赓卞大人咱自不必说,此前我只佩服镇守东陬山的胡相卿胡老弟一人,看你这拳脚,倒与他有几分相似!”
    石柱说:“汪老爷说的可是胡文臣团长?我在港口为国军运送物资时,曾有幸得他指点一番,还欲教我些胡家刀法,只可惜......!”
    汪老爷也不无感慨:“是呀,可惜了!”良久才缓过神来,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不说了!今天这番结果,我非常满意,按前番所说,醋厂物资的仓储运输,就交予你全权负责!”
    祝广连听此,赶紧代石柱答谢:“果真如此,那就多谢汪老爷了!”
    “哎---!祝老板客气了,我还要感谢你给我引荐这么好的一个伙计呢!放心吧,我这里管他吃住,待遇从宽,不会亏待他的!”随后,汪老爷又问石柱几时能来上工?
    石柱说道:“汪老爷,后天就是八月半了,您看,我大后天,八月十六来上工,怎么样?”
    汪老爷高兴地说:“好,好!就这么定了!”
    事情如此这般告一段落,所有人都很高兴。祝广连和汪老爷随后又寒暄客套一番,便告了辞,同石柱一道往祝庄方向而去。在回去的路上,祝广连对石柱说:“柱子,既然要到醋厂上工,就得踏踏实实地干。在别人工厂做事不比在自家商行里面那般自由,一切都是要讲规矩的,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任性,想干嘛就干嘛了啊!我相信,凭着你的能力,一定能将事情做好!”
    石柱说:“俺小舅,放心吧,我在醋厂一定好好干,不会给咱家丢脸的!”
    到了祝庄路头,祝广连便下了车,让石柱把马车先赶去谷圩,大后天清早再到祝庄来与他汇合,这样可方便石柱带上被褥、衣物及洗漱用具。
    石柱到家后,将来龙去脉跟老奶细细讲了一番,石裕氏听说孙子能到醋厂上工,自然也欣慰,于是乘着中秋这两天,将被褥和石柱需要换洗的衣物全都洗了一遍,甚至连冬天的棉衣都拆开来,提前洗了洗。
    过完中秋,石柱第二天便起个大早,带上了一干什物-其中,石柱还悄悄地带了把真家伙,就是当年国军为表彰他在老君堂抓日本探子有功,奖励给他的那把勃朗宁手枪。
    石柱到了祝广连家时,正赶上沈月云和春花做好了早饭,大快朵颐一番后,他便和祝广连赶去板浦。
    将石柱送到醋厂后,祝广连特地嘱咐道:“柱子,到了醋厂,凡事要多跟东家请示,莫擅作主张!切记,防人之心不可无,得饶人处且饶人!”
    石柱一边听着一边使劲点头。
    祝广连又掏出一些钱塞给石柱:“这点钱你先拿着,给自己置办身像样的行头,精神点。想吃什么就买点,不要铐着自己了!”
    石柱推辞道:“俺小舅,我带钱来了,这些钱你自己留着用吧!”
    祝广连说:“柱子,我就你这么一个外甥,以后不在一块堆,见面的机会恐怕也少了,这钱你先拿着,要是真有心,等以后我老了,你买点东西来看看我就行!”石柱这才拿了钱。告别祝广连后,他便背着行李,独自一人进了醋厂。
    这板浦醋厂虽说是汪老爷的,但他自知年事渐高,便将醋厂日常生产、管理、销售等一干工作全部交由大儿子掌管,自己则赋闲在家,只管些醋厂大事。
    石柱找到汪家大少爷,说明了来意。
    汪大少爷看了看石柱,“家父跟我说了,欢迎你来醋厂上工!你的事我已安排好,待会让时总管带你去住的地方,再让他亲自陪你到处转转,熟悉下环境。刚来这几天,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找沈主任询问下,他在厂里二十年了,对大小事务都很熟悉。当然,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说毕,汪大少爷便让时总管带石柱下去安顿好。
    时总管总领醋厂的“行政”工作,专门负责后勤以及人员接待事宜,与各级政府官员以及醋厂大小顾客皆很熟悉,算起来,在醋厂能排得上前几把交椅。汪家能让他亲自领石柱去宿舍并带石柱到各工场转转,这也说明他们对石柱确实重视。
    到了中午,时总管把石柱带到饭堂吃工作餐,对石柱说:“咱醋厂将生产工艺视为重中之重,做出来的滴醋色泽鲜明无浊、口感独特、提味提神,采购者络绎不绝,在贩卖方面不成问题,但却有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那就是在送货方面-外人见醋厂生意尚好,便有些地痞流氓拦路讹钱,倘若不给,他们会时常找你麻烦,不然,我们就得绕路行走,这些都增加了我们的成本。更有甚者,有时运货的工人竟与外人勾结,监守自盗,导致顾客收到的货缺斤少两,严重影响到醋厂声誉!”
    “那为什么不报官?”石柱边吃边问。
    时总管苦笑着说:“起先国军还在时,咱塞点钱,也能给我们办点事。除了些不要命的,一般人不敢讹咱醋厂的钱。日本人来了后,世道乱得很,拦路打劫早已司空见惯,根本没人理这等事情,只能靠咱们自己。依你目前的职位,算是主管级别了,刚进来就能给你这一职位,足见汪老爷很器重你,你肯定也是有些能耐的。你要能把路上的事情都摆平了,到时候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石柱听此,放下筷子,双手作揖:“多谢时总管一番言语!不过好不好处啥的,我不在乎,不管怎样,我定会尽自己所能,把事情做好!”
    时总管对石柱摆摆手,示意石柱把手放下:“哎--!既然到了醋厂,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了!不过不管你是主管还是啥的,刚来时候自然要辛苦点,每条路线都要亲自跑跑。等以后,除了重要情况,就不必每趟都亲跑了。”而后他又说,“饭快点吃吧,呆会就凉了!饭堂是大锅饭,自然不比家里饭菜合口味,不过保管让你吃饱!”
    接下来一段时间,石柱确实也很认真,有不清楚的地方就跟工人讨教,或者去找沈主任。但石柱发现沈主任总是不爱搭理自己,对自己所问之事要么敷衍一番,要么就借故推辞,石柱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每个人的处事方式各不不同,而且自己刚来醋厂,没有混熟,不受待见也很正常。
    一个多月下来,石柱便将本职之事摸得滚瓜烂熟,做起事来也顺畅了不少。
    期间,在走货路上,石柱确实遇到了不少拦路讹钱的,但都是些地痞流氓而已,三五个甚至七八个的,对石柱来说都不成问题,何况还有几个伙计帮忙。
    每次把那些拦路的打趴下后,石柱都会拿出刺龙匕,堵在领头那人的脖子上,说道:“记住了,小爷我是板浦汪家醋厂的,下次要是再让我遇到,让你的脖儿梗上多道红杠!”
    后来,石柱索性做了几个三角旗,一面写着大大的“汪”字,一面写着“醋”字,每次送货都跟走镖似的插在车前。还真别说,那些原本想讹钱的,见这旗子,都躲着不敢出来。自此,送货途中,便极少有不识好歹之人再敢出来拦路,汪家父子对此甚为欣忭。
    时间一晃就快进入腊月,这天,久未巡厂的汪老爷亲自到厂里,专门找了石柱,“柱子,进厂短短三个多月时间,就能干得如此出色,着实不易,辛苦你了!咱醋厂的经营总算又慢慢回到正轨了!”
    “汪老爷过奖了,我只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这都是我该做的,只要咱醋厂一切顺利就好!”
    “这次我来找你,专程为一事而来!”汪老爷郑重其事地说。
    “汪老爷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的,定当全力以赴、在所不辞!”
    “好,好!”汪老爷吸了口水烟,“想必你也晓得,汪家醋厂在康熙年间从小作坊做起,乾隆十六年开始,汪氏滴醋一度作为海州地区皇室贡品,后虽在贡品中除了名,每年我们还是会酿些极品滴醋,送与地方大小官员,以助公关。但这些醋要用伊芦山上的上好水源才行!”
    说到了伊芦山,汪老爷便伸出了食指,向山的方向指了指:“伊芦山上有两汪相连的神奇泉眼,一汪乃是清泉,水质甘美,一汪却是浊泉,水质微涩,想要做出极品滴醋,需用清泉之水方可。这泉眼曾一度被土匪霸占了去,及至胡文臣将之剿灭,他们忌惮我和胡老弟的关系,不敢惹我醋厂,泉水可随意汲取。可自日本人来了后,又有一些人集结在山中,专门讹人钱财,不交‘使用费’便不让取泉水。若取少量,还则罢了,可用量多了,这代价非一般人能承受得起......”
    石柱知晓汪老爷乃是自己的东家,顾在讲话时,一直不敢插话,及至汪老爷言至于此,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汪老爷,您可是要让我去取清泉之水?”
    汪老爷说:“正是此意!我派你去,一则,取水之后,需盯紧水桶,以防有人在水上做手脚,必须派信得过之人;二则,你身手了得,即便有所冲突,你也能应付得了!”
    石柱二话不说,直截了当道:“汪老爷放心,明天我就亲自带人去伊芦山汲水,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第二天一早,石柱便集结了长长的车队,上面摆满了水桶,准备前往伊芦山清泉取水。厂里众工人看这情景,都不相信石柱能取这么些水回来,毕竟,都快一年时间了,醋厂都未曾去取过水。就连那些随石柱前去打水的人,心里也皆没有底。
    出发前,汪老爷特地过来送一送,他对石柱说:“此番去伊芦山,能取则取,若不能取也无需勉强,千万要注意安全!”
    石柱说:“老爷放心,我自有分寸!”
    带着车队刚走出醋厂大门,石柱忽然觉得背后挨了一石子。他转过身,看到原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正蹲在一棵树下,拿着石子扔他。石柱看准了,将那女孩后续又扔来的石子皆一一接了去,然后拿起一颗石子在手里掂了一掂,顺手甩了出去,只见那石子不偏不倚,贴着女孩的头皮,“咚”的一声重重地砸到了树上,吓得那小女孩“啊呀”一声站了起来。
    随后,石柱又取了颗石子,往树上一扔,便掉下来一只麻雀,在地上扑腾乱跳。见此情况,那女孩一脸钦佩,不禁说道:“你这么厉害!难怪敢去取水的!”
    石柱走到那个女孩跟前,不知怎的,突然脑子一热,竟跟人家开起了玩笑:“我看,你这么厉害,小心长大了嫁不出去!”
    “你才嫁不出去呢!我要是嫁不出去,就嫁给你!”那女孩瞬间变得一脸不服气。
    “你是哪家孩子呀,这么小,竟这么说话!”石柱怼了回去。
    谁知,那小女孩忽跑到了石柱后头,挽起汪老爷的手说:“舅爹,你看,他欺负我!”
    石柱听这么一说,便知她是汪老爷外孙女,赶紧上前赔不是:“汪老爷,不好意思,不知道她是您的外孙女,正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后来,石柱又知道这女孩正是厂里沈主任的闺女,沈主管便是汪老爷的闺女婿。
    汪老爷适才看得清清楚楚,先是对那女孩说:“琳儿,你又瞎混闹了!”,复又面向石柱,“柱子,不妨不妨,我这外孙女就这脾气,小孩子家的,不要放在心上!你快些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路上小心!”
    告别了汪老爷,石柱便领着车队一路直奔伊芦山清泉而去,让伙计龚棒槌头前带路。
    伊芦山离醋厂只有二十来里,车队一会功夫就到了山脚下。石柱抬头望了望,恐怕这伊芦山比那孔望山还要高出许多。龚棒槌又带着车队沿着上山的小路行走了片刻,到了一棵古松旁,他便让马队停了下来。此时漫山遍野皆是一片枯黄,难见半丝绿意,唯有眼前这棵松树还显得郁郁苍苍。
    “石主管,这棵就是拴马松,再往前,马车就不好走了!”随后,龚棒槌又指着不远处说:“你看,前头几步远,用石头砌起来的那个泉眼,就是清泉了!”
    顺着龚棒槌手所指方向望去,石柱果然看到了一个泉眼,泉边石壁上还刻有斗大的“奇泉”二字。石柱正要近前一看时,前头大石头背后忽然冒出几个彪形大汉拦在路上,那些人浑身上下看起来皆一样粗实,手里都拿着木棍,还不时在石柱眼前耍两下子,意欲把醋厂的人给吓唬住。
    见这几人,石柱已经猜到了几分,故意作揖问道:“几位兄台怎么称呼?为何拦住去路?”
    带头的那人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乃韩大奎是也!你等为何要上山?”
    石柱仍带着几分客气,说道“我们是板浦醋厂的,奉东家指示,到伊芦山清泉这里打些泉水回去,还请各位壮士行个方便!”
    韩大奎又说:“此路是我开,此山也是我开,要想打泉水,嘿嘿,给爷留下买水钱!”
    石柱问:“你要多少?”
    这时韩大奎身边的一人说:“我看你们来了十来辆马车,一个车给五块大洋就中!”
    “我要是不给呢?就凭你们几个人,也敢拦我?”
    “哼哼,若不给,今天这泉水恐怕你是打不到了!”说罢,那韩大奎口哨一吹,从半山腰中便又钻出了十来个人,仍是手持棍棒,堵到了石柱前头。
    石柱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心中顿觉有些蹊跷,倒不是害怕,而是看到一路上并未有其他人前往清泉打水喝,若非醋厂来打水,这些人根本无钱可讹,又何必叫来二十来众?想必是有人通风报信,这些人故而特地在此处等候。
    见到这样的阵仗,在一旁的龚棒槌忙问石柱怎么办,石柱不慌不忙,让他先退后,自己则手指着韩大奎,“这么些人拦着我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你和我单独比划比划?”
    那韩大奎自恃当过土匪,有一身蛮力,又见石柱有些瘦弱,以为是只好捏的软柿子,便毫无顾忌地亲自冲上前来,抡起手中棍棒,直奔石柱脑袋瓜子砸来。石柱向右微闪,顺势用手抓住了木棍,右手则直接给了韩大奎两个嘴巴子。韩大奎想伸出左拳去捣石柱的脸,怎奈石柱抢先一脚,直接踢向他的肚子,韩大奎两手落空,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便摔了个仰八蛋,手中的木棍也被石柱夺了去。
    韩大奎恼羞成怒,还没等旁边的人把他扶起来,便嚷嚷道:“兄弟们,给我上!”
    话音刚落,二十来个人便“咿呀呀”如疯狗一般向石柱扑来,头前两人率先抡起了木棍。石柱站定位置,毫不畏惧,左手抄起木棍挡一个,右脚迅速踹向另一个,两人便躺在地上。后面的人并不罢手,仍拼命往前冲。
    石柱与韩大奎手下众人缠斗之处乃是山间小路,并排也只能走几个人,因此石柱深知,即便对手人再多,和自己交手的只能是前面那几个,后面的人都被挡着,根本打不到自己。他且战且退,动作快速灵活,下手稳准狠,被打倒之人再起来时,也只能使上半拉子劲,不一会,一大半人就被打趴在地。
    剩下的那几个拦路之人见石柱如此厉害,明显都有些㞞了,石柱也看到了他们的犹豫与胆怯,立刻变且战且退为主动进攻。他身后几个胆大的伙计也欲上前帮忙,都让他叫退后了,以免伙计被打伤。
    转眼之间,石柱便打到了韩大奎跟前,此时韩大奎俨然已是个光杆司令,再无人能为他撑腰,一面后退一面说:“咱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现在说这个,迟了!”说罢,石柱便抡起手中的棍子,直接朝韩大奎的脑袋上打去,把韩大奎吓得立马蹲了下去,怎知那棍棒并没有真去打他,只是停在了脑袋边上。“爷我今天高兴,放你一马,赶紧带着你的手下滚!”石柱并不想“斩尽杀绝”,还是想给韩大奎留点面子。
    “好,好,我滚,马上滚!”谁知那韩大奎乘着石柱转身的机会,竟悄悄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意欲刺向石柱后背。
    石柱对此早已有所警觉,他知道像韩大奎这样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必须让他彻底感到害怕才行,于是石柱都懒得用刺龙匕与之对决,直接从腰间掏出了那把并没有子弹的枪,转过身顶在了韩大奎的脑袋上,“怎的,还想从背后偷袭?老子脑袋后头可是长着眼的!”
    只见韩大奎吓得两只眼睛都成了斗鸡眼,直勾勾地盯着枪,赶紧扔掉匕首,举起了双手,同时慢慢跪了下来:“好汉饶命!我韩大奎有眼不识泰山,好汉饶命!小心这枪走火了!”
    石柱见韩大奎吓成那㞞样,便故意把枪拿在手里把玩一番,随后又顶在他的脑袋上,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说道:“韩大奎,当年胡文臣胡长官让你们从这山上逃了,看样子你们并没有长记性啊!今天我就毙了你,给你长长记性!”
    那韩大奎磕着头胆怯地说:“好汉,你认识胡文臣?”
    “我就明说了吧,我不但认识胡文臣,还是他老人家的关门弟子!今天我来就是要替师傅取了你们的狗命!”石柱所说虽有些牵强附合,但的确能镇住这些歹人。
    韩大奎听了此话,不住磕头求饶:“大爷饶命!原来您是胡大侠的弟子,怪不成身手如此了得!当年是他老人家特地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早就不当土匪了,只是想在此讹点钱财而已!今后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汉饶命,饶命......!”
    石柱说:“既如此,我且再饶你一次!若再让我碰见,直接崩了你。想必你也晓得,如今在海州盐警里,不乏先师当年的属下,你们再为非作歹,只要我振臂一呼,几十杆抢随时都能将你们打成筛子!要真是条汉子,就不要祸害咱中国老百姓,有种的就去打日本人!还不快滚......”石柱见目的已然达了,便借坡下驴,收起了那把空枪。
    “哎,哎!”随后韩大奎便夹着尾巴,带着那帮弟兄一溜烟跑下山去了。
    那些伙计见石柱凭一己之力打跑了一众拦路讹钱之人,皆振臂高呼了不起,尤其是那龚棒槌,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被讹过两回钱,这次总算有人帮他出这口恶气了。
    石柱挥挥手,说:“大家伙别顾着高兴了,干正事要紧!规矩你们懂的,水桶装满了马上封起来,任何人未经同意,不得擅自再打开了!”。
    “好!”大伙异口同声,立马干起了活,都还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中,皆干劲十足,没过多久,所有的水桶便皆盛满了清泉之水。众人又另外打些泉水各自喝了起来,泉水清澈甘甜。有人还自带水壶,灌满了带回去。
    随后,石柱便领着浩浩荡荡的车队,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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