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心道,“木系真气本就似春草自生绵绵不绝,我和她本门功法旗鼓相当,估计到最后也落得前日那般凭力取胜,无聊至极,师父本意是让我和师姐多加切磋进步,而不是比个输赢,我又何必非要拼个结果出来?”
可又一想,“不过五行术法的事对我又至关重要,说不得也只能再使点偏门技巧了。”但见眼前小师姐的秀发随风飞舞,闪亮的眼睛里透露着认真严肃,却又不敢作弊,一时间内心翻腾,说不出的滋味。
“既是比试,便莫要失神,否则……”白飞飞鼻尖汗珠晶莹,嘴角带笑,莞尔又道:“否则我便不与你说那《天经》的事啦。”
方圆心道:“是了,今夜胜了师姐,过两日我再不投机取巧也不使蛮力,估计多半就会输还给她。”
想罢,他大笑一声,心头牵动火行力量,一股炙热气息瞬间传至剑身,两个小小身影又过数招,青红之气一阵斑斓。
白飞飞见状大诧,‘他也已经能引灵入体了?’
五行之中火克木,饶是白飞飞木系真气不弱于他,但也逼得阵阵退后,她直感方圆每一剑都带着凌冽无比的热浪,心中奇怪,但也没工夫细想,此时自己堪堪抵挡,焦急之下,又觉得心烦意乱,过百招之后,终是渐渐落了下风。
方圆大喜,只觉虽然掌握不了五行真气,但能使用五行力量也是好的,这次便是实证,眼见白飞飞快支撑不住,自己也想要尽快取胜,便立时施展孤雁步法,绕到白飞飞身后,收剑用掌,向她拍去。
他掌法凌厉,白飞飞心道不好,一跃而起,向后翻飞,二人空中交掌,白飞飞就势而起,跃过方圆头顶,远远地落在崖边。
方圆不敢真伤了她,马上收手叫停:
“师姐小心,咱们不比啦。”
白飞飞站稳脚步,这才觉得背后阵阵凉风,回头一看,只见月色下云雾朦胧,滚滚翻腾,从这般高的地方掉下去,即使轻功再高,也必死无疑,虽然有些害怕,但不知怎地,心中一阵烦闷,就是不想认输,强忍怯意,重新挥剑继续朝方圆刺去。
她纤腰横摆,剑身回旋,竟是又是前日使出的那招“星图轮转”。
方圆一愣,微微皱眉,心道,‘怎地这般不要命?’
当下也是横剑急出,恰也是那招“横断银河”,可他尚来不及散去火行力量,两剑相击,火光一闪,白飞飞的剑竟然“噌”地一声被烧为灰烬。
‘糟糕,还是控制不好力度。’
二人俱是大骇,白飞飞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而方圆却是担心她木剑被毁后伤到手臂,连忙右手一抖,将剑甩了出去,‘锵’地插于崖边石中,又顺势在白飞飞腕上一拍,白飞飞只感从手臂传来一阵巨力,嘤咛一声,脚下一滑,身子一晃便向后仰去,眨眼间跌落深渊。
方圆大惊失色,想都没想便向悬崖下面跃去,亏得他反应快极,这才拉住白飞飞的手,臂上使劲一拽,将她搂在怀中,紧跟着腰部一翻,两人在半空中转过身子。
只闻一股幽香传来,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单手抓住凸出岩壁的巨石,使劲一拉,巨石崩落,两人好似出弓之箭,向崖上冲去,转瞬中方圆便搂着她重新落在演武场内。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这般脚踏实地之后,方感心惊,额头竟然渗出丝丝冷汗,这才想起怀中还有一人,低头看去,只见她也和自己一样,冷汗密布面庞,心下偷笑,‘刚才那般不要命,现在竟也知道害怕。’触手地方柔软无骨,虽然隔着衣衫,也能感到一丝温度。
白飞飞这时缓过劲来,连忙挣脱,白衣若雪,脸颊微红,讷讷不知所说。
半晌,二人一阵后怕,方圆顿觉左臂奇痛,竟抬也抬不起来,哎呦一声,表情痛苦至极。
白飞飞见状忙道:“你怎么样?”
“可能就是刚才抻到了。”方圆摆摆右手,忍痛说道。
白飞飞立刻走到他身边,按了几下他的肩膀,见筋骨无伤才缓缓用木系真气为他推拿,此时她心头那股烦闷的感觉尽皆消失,口中道:“世人常说,人身的潜能是无穷尽的,现在一看,果不其然,你竟然能抱着个人从崖下单凭借一臂之力飞身上来。”
木系功法本就对疗伤有奇效,何况方圆只是单臂承力过大,拉伤了肌肉,如此这般被白飞飞推拿几下,痛感已经是大为缓解,听她如此说,便道:
“师姐你才是厉害,这里崖高千丈,你却不顾命地相拼,也是怪我,当时反应太慢,在崖边我就不该使用‘横断银河’,便受你一木剑又何妨?怪我怪我。”
白飞飞微笑摇头,也不解释自己是因为心头烦乱,才下意识出招,只是听方圆说“横断银河”,心头突然有一丝明悟,口中喃喃一阵,突然兴高采烈地一拍手掌,道:“是了,我知道了。”
方圆惊愕,心道‘莫不是知道我作弊了?’,嘴上却问:“知道什么了?”
白飞飞走向崖边字迹处,回头朝他摆手,待他走近才道:“星图轮转、横断银河,这是《清心剑诀》的招式,我知道这段字是谁写的了。”
方圆大奇:“是谁?剑招和这字儿有什么干系?”
说完见她拨开杂草树枝,指着其中一句说道:“你瞧,一曲离殇,终随星河向西流……你可知我们星云门第一代掌门是谁?”
“第一代掌门,我记得拜师大典的时候磕过头,祖师妙法真人,创派第一代掌门是她的第三个徒弟曲流殇。”方圆愣愣答道,说到这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啊!妙法无情,妙法有情,说的是祖师妙法真人,这一曲离殇,说的便是创派掌门曲流殇。”
白飞飞笑道:“世间大河大江数不尽多少,可向西而流的可不就只有天上银河一条么,这横断银河、星图轮转二招,看来也是出自这里了。”
方圆恍然大悟似的不断点着头,口中奇道:“想不到这乱七八糟的字儿竟是两千两百多年前所书,只是这后两句指意明显,尚能猜出,前面的可就不知道了。
这天涯道远、咫尺芳华、空桑仙山、家国仇恨……看起来曲流殇掌门当年也是置身仇恨不可自拔罢。
再看前面天山玉女、神鸟传业、救苦人间,又大多半说的是个女人,这爱恨情仇颇多纠葛。”
白飞飞见他摸着下巴,口中家国情仇胡乱分析,一副长者模样,好笑至极,便道:“你莫要作怪,据说当年曲流殇掌门一身功法尽得祖师真传,登峰造极,他能凭指力在坚石上写字,数千年留存,一定是当世高人,哪里会像你说的什么爱恨情仇不能自拔,那样不堪?”
方圆嘿嘿笑道:“几千年的时间,什么事情说得准?
我听说妙法祖师生得美丽至极,她那三个徒弟中的一个还那般那样、这般如此,十分钟情于她呢,两千年前礼仪未兴,放到如今,岂不是乱了什么纲常,传出去可就坏了咱们门派的威风了。”
小儿胡猜,他将孙钰对他说的简短几句夸大其词的又对白飞飞说了一通,直说的后者小脸通红,气道:“我瞧你是胳膊不疼了,嘴上讨打,你都说是几千年前的事情,哪里能够乱猜乱说。
今人莫笑古人,更何况那是我们的祖师先人,那时候道法未消,凡是有些名气的人,哪个不是仙法通天?品德又怎么会太差了呢?
偏就你说的乱七八糟,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说着又指着崖壁上的一句话,朝他说道:“倒也是你提醒了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妙法祖师美丽万分是真的,她的二徒弟段天涯痴心于她也是真的,这句‘天涯道远、咫尺芳华。’说的多半就是此事。
想来曲流殇掌门是因为他师哥段天涯的不轨之事才引得满腔仇恨,绝不是你说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方圆哪里会和她较真,讪笑两声,不再去说,瞧着白飞飞,见她犹自在抚摸着字痕,也不出声打扰。
两人相距仅尺余,听白飞飞缓缓念道:“星汉迢迢,崖书寥寥数行,书下千载悠悠过往;山远水长,动离愁,恨悠悠,烟水茫茫。”
此时夜已深沉,月色濛悠,他静静立在黑暗中,头顶便是一轮无缺的明月,挂在崖顶,随着云雾升沉,明灭不定,崖下便是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风吹过一阵碎响,与山下溪流汇成一阵婉转的音籁,白飞飞低头呢喃的吟唱,听在他的耳中却悠扬婉转,一时间竟痴了神。
白飞飞又道:“这字儿写在石头上,可字儿里写的人已经变成了石头,几千年啊,太久了,有什么情仇也都该化解了,你说是也不是?”她说完笑着回头,看着方圆。
浮云飘散,白飞飞脸上肌肤如羊奶般光华,月光下更显白皙剔透,发丝垂顺在风中轻轻飘飞,方圆下意识的回答:“书上说,时间是疗伤圣药。但人世种种,需要我们自己去慢慢化解。曲流殇掌门千载恩怨,终也是执念所至,也许就像师姐你说的,两千年太久了,执念也都消散了,什么都没有了罢。”
白飞飞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也不对,还有这字儿在。”
她走回几步,又说:“那第二个得到《天经》的人,就是妙法祖师。”
方圆一阵愕然,半晌才颓然地笑着摇头,似乎有些失落,就身靠着崖壁坐在地上,“倘若如此,那部功法便多半是被人神化了,都说祖师神通法术高强无匹,但若那《天经》功法能让人掌控五行真气,成仙得道,大不可信。不然我们星云门哪里只能会《清心经》这一种木系功夫?”
白飞飞也点头说:“自然都是神话传说,不能当真,但传说中也说,妙法祖师并没有把这个功法传下来,而是死后被一个叫做九转散仙的人得到了,两千年的时间里,这功夫多次现世,这才能让这个说法流传至今。”
“九转散仙?”方圆嘀咕道,“这名字我倒是听过,一些隐晦的仙门杂谈中也提到过,记载中这人神经兮兮,每次现世都要找观星台和天机阁几大门派的麻烦,与找死无异,几百年前还去九夷青丘打过架,但哪里有人能活上千岁的?
多半这个九转散仙也是个师父传徒弟的称号而已。
若真是这九转散仙练会了绝世神功,怎么会每次出现都被人打得没了踪迹,隔上几十年又出来?这更不可信呢。”
白飞飞见他唉声叹气,奇道:“为什么你这般在乎这件事?非要知道个究竟?”
方圆苦恼的事不是要什么劳什子绝世功法,而是自己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不弄清楚他便是寝食难安。
自小他总觉得身体里存着另一个人的记忆,对一些事情总有熟悉的感觉,却又不甚清晰明了,所以他开智之后就总是翻阅书本,想找些蛛丝马迹,可熟读各种书籍后也无所查,还以为自己是孟婆汤没喝足。
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能够牵动五行力量,加之观星台多半要找的就是自己,这才萌生上山学道的想法,想在法术修道中或找找答案,或有力自保,哪知天下人只能掌握五行之一,兼而修炼非但不好,更可能害了自己性命,这一腔苦水,又从哪里与师姐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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