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书慧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右臂却暗中用力,使劲挣脱出一点儿空间,方便活动,身子也微微向右倾斜,将衣服里的锯子一点点挪到靠右侧的位置。
“小子!”赵大哥首先发话,“你说的对,的确,把四句口诀说完,你也许就性命不保了,百花娘娘的脾气我哥俩还是很了解的。”
明书慧愁眉苦脸地说道:“这些我能猜到,只可惜这口诀和练功的法门,应该发扬光大的,没想到在我这里,从此就要失传了。”
明书慧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不断地摇着头,装出一副极为愁苦的表情。
赵、张二人向门口的地方张望了一下,听了听门外的声音,确定安全后,又向明书慧凑近了些。
“你看我两兄弟如何?”张老弟小心地问道,语气中的兴奋之情却溢于言表。
“什么如何?”明书慧佯装迷惑。
“我俩的资质啊,是不是练功的材料?”张老弟笑着说道,“我俩即使练不了,也必定能找到合适的人选,帮你把这武功传下去啊。”
明书慧上下打量着二人,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煞有介事地咂咂嘴。
“不行不行!”明书慧又摇起头。
“怎么不行?”赵大哥急道。
“你们可知道,这口诀不比什么金银财宝,知道口诀的人是万分危险的,你们看看罗斌的处境,再看看我的遭遇……”明书慧分析道,“二位本来生活得逍遥快活,干嘛要担这个风险?不值得不值得!”
“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你把口诀传给我们了?”赵大哥接口道,“我们也知道此事危险,平日里我们口风就很紧,更何况这么重要的事。”
明书慧扫视二人,眉头紧皱,仿佛在考虑天大的难题,随即又仰头盯着天花板。赵、张二人急得心中忐忑,又不好打扰明书慧思考,过了好一阵,明书慧终于一声长叹,像是做好了决定。
“这屋里就咱们三个,我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明书慧说道,“你们一定不能说出去啊!否则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一定!一定!”二人眼中放光,脸上露出笑容。
赵大哥突然正色说道:“对了,你教我们口诀,我们很感谢你,但绳子是万万不能解开的,咱们得守规矩,别让我们兄弟二人难做。”
“那是自然。”明书慧回答,“你俩要是有麻烦,对我也没有好处,只是有一件事……”
明书慧又打量起二人,这位赵大哥身材微胖,肌肉松弛,但举手投足间,行动麻利,目光坚毅,而这位张老弟虽然身材高大,孔武强壮,性格却大大咧咧,吊儿郎当。
“还有什么疑问吗?”张老弟已经急不可待了,连忙问道,“没什么问题咱们就开始吧。”
“有问题,不过问题不是很大,但我得先说明。”明书慧认真地说道,“这口诀源自‘混元离合功’,修炼此功需要先练气,你二人得先从基础练起。”
“那没问题啊。”张老弟痛快地答道,“你先把练气的方法告诉我们,等你走了,我们就按这方法勤加练习。”
“对啊,抓紧这两天,你好好指导我们一下。”赵大哥也附和着说。
“这倒是没问题。”明书慧说道,“只是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气息运转上,多多少少也会有所不同,所以这修炼方式就得因人而异。”
赵、张二人不懂下武林的内功修炼方式,但听明书慧说的很有道理,不禁点了点头。
“我看赵大哥有些虚胖,气息沉稳刚毅,而张大哥身材刚好,外功也已经有了些根基。”明书慧接着分析道,“你二人身体性格都截然不同,练功方式也肯定完全不同,所以我会分别传授练功的方法,你们分开练习。”
赵、张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里都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就痛快地答应了。
明书慧将西武坛的运气功法拆成两份,其中一份专讲气血运行,使浑身气血按周天自然流动,练过这部分将成效十分明显,能感觉到体力增强,这份法门明书慧讲给了赵大哥。另一份功法则专攻调理气息,是一些呼吸吐纳最基本的方式,练过之后最多能感觉自己的气息变长,呼吸均匀,并没有实质上的提高,这份法门明书慧传给了张老弟。
因为二人是分开练习,都不知道对方的心法口诀,二人则以为练的法门应该大同小异,基本相同。
就这样接连三天过去,百花娘娘基本每天都是中午来问明书慧口诀,明书慧也都如实回答,百花娘娘见明书慧很老实,并没有为难他。只是明书慧每次背诵口诀,都会感觉到一阵信息的涌入,让他胸口压抑,头痛欲裂。
百花娘娘在知道口诀后,并没有让明书慧过多解释,其实明书慧也不明白口诀的含义,只能简单地胡诌一通。跟第一天一样,百花娘娘只是思索一阵就离开了,明书慧看她并没有过多追究,心里暗喜。
而赵、张二人每天练习内功,赵大哥已经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每次练完功他都身心俱爽如沐春风。而张老弟练完却什么感觉没有,呼吸吐纳跟以前一样,看到赵大哥的变化,他心中着急,有时自己会偷偷多练几个小时,只把自己练得手脚疲乏,也没有丝毫提高。
到了第三日,二人之间的差距已经十分明显,张老弟心中纳闷,同样是修习心法,虽然可能方式不同,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啊。张老弟实在忍不住,就有意无意地跟赵大哥讨教,赵大哥却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第三日晚,眼看明书慧要把口诀全部说给百花娘娘了,即将失去价值,结果大家心里都知道。
张老弟十分焦急,他心想:赵大哥的内功修炼一天比一天有进步,而我练到现在却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我又不能强行逼迫那小子指导我,被百花娘娘发现就麻烦了。赵大哥城府那么深,练功一定对我有所隐瞒,明天那小子一死,就更没人能教我,以后我对赵大哥只能唯命是从了,这可怎么办?
二人练完功后,张老弟又去跟赵大哥讨教练功的心得,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不说就算了,亏我平日里把你当大哥!”张老弟连日来赌气,说话已经有些不客气。
“老弟,我这做大哥的也想帮你,你没听那小子说,咱们练功方式是有差异的,你的功夫很可能大器晚成啊。”赵大哥赔笑着说,“不信你问问他。”
赵大哥指着明书慧,想让他给个解释,二人都投去了目光。
“的确有这个可能。”明书慧点了点头说道,“你俩的练功方式不同,进境也有早有晚,但殊途同归,只是……”
“只是什么?”张老弟急问道。
“只是这才两三天,你二人的差距就这么明显,还真让我有点意外。”明书慧回答。
“你看,这小子都觉得有问题了,你就告诉我有什么秘诀吧。”张老弟更加着急。
“哪有什么秘诀,我就是照他说的练的啊。”赵大哥无奈地说。
其实赵、张二人练功,完全是按照明书慧所教,差距明显的原因二人完全不知道。但赵大哥自然希望自己比张老弟强,甚至练成之后能比任何人都要强,这个心愿已经埋藏在他心里许久。当他发现自己进步飞速,欣喜之情自不必说。他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即使他知道练功的诀窍,也绝对不会告诉张老弟。
“哼!你的小算盘我还不清楚!”张老弟撇撇嘴,“你这人从来都是有难同当,有福自己享!”
“你这话说的就冤枉我了。”赵大哥依旧陪着笑,但心里已经怒气渐生,“咱俩在影帮,哪次有好事,我落下你了?”
“跟你在一起有过好事?”张老弟已经丝毫不掩饰对赵大哥的不满,“表面上你做事小心谨慎,其实就是在盘算自己的利益,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张老弟开始数落起在影帮里的零零种种,从出门执行任务,到帮内部分红,他把这几年对赵大哥的不满全都翻出来了,只见赵大哥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
“就说最近一次吧,明明从益盛那扣回来的钱,啊……”张老弟话才说到一半,赵大哥实在忍不住,猛地冲上去击出一掌,这一掌直推向张老弟的胸前,击中的位置正是明书慧跟赵大哥讲过的脉门,这一掌赵大哥运起了十分的力道,张老弟只闷哼了一声,就再无声息了。
赵大哥看着张老弟倒下去,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出掌如此不留余地,后悔和害怕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他顿时傻在了原地。突然,赵大哥后脑吃痛,也倒了下去……
此时,明书慧已经解开束缚,手中举着椅子,将赵大哥击倒。
原来,这几天明书慧悄悄将衣服里的小锯子挪到右手可及的地方,专等一个好时机来锯绳子。这几天他和赵、张二人相处融洽,二人已经对他放松了警惕。这时见赵、张二人争吵起来,完全忘了自己被绑在这里,正是明书慧等待已久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明书慧趁二人不备,偷偷用三根手指捏紧锯,努力锯起绳子来,这小锯子竟然非常锋利,所到之处似毫无阻拦,没几下右手的绳子已经掉落。明书慧暗暗感谢赵松间,又奇怪他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么锋利的锯子。
明书慧瞥了一眼,二人仍在吵架,他又趁机将左手的绳子锯断。赵大哥突然出手将张老弟击倒,明书慧也加紧时间把脚上的绳子锯断,在他愣神的时候,举起椅子偷袭得手。
见二人双双倒地,明书慧准备逃跑。
明书慧这几天一直被关押在这个屋子,他不清楚外面是什么样的,只能偷偷溜出去,走一步算一步。
明书慧打开房门,见四周无人,就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穿过一条深邃的走廊,心里却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又不知为什么。
他沿着走廊连续转了几个弯,铺路的地板戛然而止,突然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个极大的厅堂,只不过这个厅堂有些过于简陋,非但没有任何装饰,墙面地面还都是土石砌成,难道……
明书慧看到这里,突然明白了,他一路走过的走廊都没有窗户,这地方根本不是一座房子,自己应该是在地下!
他悄悄躲在厅堂的石壁侧面,虽然偶尔有几个影帮的人走过,但这个侧面光线照不到,很难发现藏着一个人。
明书慧仔细观察厅堂,除了他出来的这个走廊口,不远处还有个小门,这小门十分特别,看上去是钢铁铸造,非常结实,而且上面还有一个巨大的锁,两面都可以开启,但没有钥匙肯定走不通。
再看厅堂的远端,有扇大门,这扇门才是平时进出的门。
这时候应该已经深夜,走动的人很少,明书慧看四周无人,飞快地冲向大门,他非常顺利地把大门拉开,穿过大门是一段曲曲折折的楼梯,果然如明书慧所料,他身在地下。
明书慧顺着楼梯往上,不知跑了多远,终于跑上了楼梯尽头。
尽头是一个平台,平台上只有一扇门,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防盗门,明书慧很轻易就打开了门,逃了出去。出来后他发现,自己居然身在一栋居民楼里。
大隐隐于市!影帮的舵口居然藏在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里,这让明书慧大感意外。
明书慧慌不择路,发步狂奔,还不时四处张望有没有人跟踪,他想往人多的地方跑,但此时是午夜,最热闹的街市也不会有太多人。
不知跑了多久,他实在跑不动了,只好随便找个路边,靠在墙角喘起粗气。
“跑累了?”如同鬼魅的声音骤然出现。
明书慧大惊,月光下,鬼魅的声音配着鬼魅的身材出现在他的面前,头戴百花,身穿彩袍——百花娘娘来了。
明书慧刚刚还在窃喜逃跑居然如此顺利,自己的计划已然成功,现在突然面对百花娘娘,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不禁灰心丧气。
“说出最后一句口诀,我给你个痛快的!”百花娘娘狞笑道。
“要杀便杀吧,反正我也逃不出你的手掌了。”明书慧头也不抬,已经认命了。
“那就别怪我了!”百花娘娘说完,高举右手,狠狠劈下。
明书慧只觉罡风阵阵,这一掌劈在头上,自己必死无疑。
……
忽然,掌风消失,自己却什么事都没有,明书慧疑惑地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侧身挡在自己身前。
这人一身灰衣,身形挺拔,只见他右手食指轻搭在百花娘娘手掌上,这动作看上去好像是随手发出,手指上却似有千钧之力,将百花娘娘的必杀之招生生接住,这是何等的力道!
“放了他。”灰衣人轻描淡写地说。
灰衣人侧身在明书慧面前,光线晦暗看不清面目,而百花娘娘见了灰衣人,表情却十分诡异,不知是惊讶还是恐惧,眼睛圆睁,面部每块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放了他!”灰衣人加重了语气。
百花娘娘只好缓缓收回右手,嘴角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又吞了回去。她知道自己肯定不是眼前这人的敌手,再呆在这里毫无意义,索性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里。
“多谢先生相救!”明书慧刚从鬼门关逃脱,被惊得一身冷汗,此时艰难地站起身来,连忙感谢灰衣人。
灰衣人转过身,将明书慧扶起。这时才看清,灰衣人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修长纤瘦,面庞白皙干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俨然是读书人的打扮,却没想到身怀绝技,出手惊人。
“你是谁?百花娘娘为什么要杀你?”灰衣人问道。
“我叫明书慧,这事说来话长啊……”明书慧叹着气回答道。
“明书慧?你就是明书慧?”灰衣人突然双手按住明书慧双肩,激动地说。
“是……是啊……”明书慧后悔自己大意,说出了名字,看着眼前这位不知是敌是友的灰衣人,感觉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但说出的话又没法改口。
“西武坛的明书慧?”灰衣人瞪眼看着明书慧确认道。
“对啊。”明书慧昂头咬牙答应,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
“太好了!”灰衣人露出笑容,“我是关勤海,东武坛坛主座下四弟子,我们东武坛等你很久了!”
明书慧得知原来是东武坛的人,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他知道自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明书慧想到,这几天自己颠沛流离,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总算找到东武坛,又想到西武坛此时支离破碎,亲人朋友都不知所踪,自己无家可归。他百感交集,热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
“傻孩子,别哭,跟我回去吧。”关勤海轻轻抚着明书慧头发,柔声说道。
突然有个可以信任的人能依靠,明书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更放肆地哭了起来,将这几日的委屈、难过、痛苦全洒在眼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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