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诉月亮

第三十章 回家

    
    快到元旦了,于尔觉得自己应该回趟家。
    路上接到隋瑾瑜的电话,一接通,隋瑾瑜带着些许兴奋的声音就传过来,“于尔,你去哪儿了?”“我回滨阳,干嘛?”隋瑾瑜“哦”一声,“没啥,本来想叫着你一起跨年来着。你回家了?家里有事?”于尔带着墨镜,只嘴角能看出一点笑意,“没有,就是想回来看看。你跨年不跟你凯哥一起?”“一起啊,大家都一起,我还想叫着盼盼和冬哥啊。”隋瑾瑜停顿一下,“跨完年我们再过二人世界。”于尔笑得更加灿烂,“我可没问你什么时候过二人世界。”她把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我已经在路上了,你们一起过吧。”隋瑾瑜倒不显得失落,欢快地应了一声,道:“等你回来我们再聚吧。”
    于尔的车刚驶进家门口的路时,就见街上的大爷大妈们一直扭头看着于尔的车。于尔被盯得心里发毛,她认识他们,都是些老邻居。
    于尔家住在滨阳的一个小镇里,那里的人热情纯朴。镇里平素宁静,没什么外人来往,若有个陌生的车经过,在街上闲聊天的大爷大妈们会默契地停下火热的交流,齐齐转头盯着那辆车。一直到车离开的时候,大爷大妈们还会看着车尾,一起猜测一番,到底是哪来的车。
    于尔知道他们没什么恶意,但还是被盯得头皮发麻。她停好车,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脸下了车。为首的奶奶先招呼一声,“尔尔回来啦。”“回来了,奶奶。”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招呼涌了上来,于尔一一应承,然后就麻利地逃回家了。
    家里没人,她自己开了门进去了。家里一点也没变,跟她上学的时候一样。于尔觉得自己好像刚刚放学回来一样,冲着厨房喊一声,“妈,我饿了!”就会得到一声“马上就吃饭”的回应。
    可惜再也不能了,于尔落寞地走向客厅挂着妈妈遗照的地方,抬手摸了摸照片里妈妈的脸庞,轻声道:“妈妈,我回来了。”
    于北业回来的时候,于尔正在厨房里忙着。她张望了一眼,叫了声爸。于北业答应了一声,瞥了她一下道:“回来了?”“嗯。”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父女俩都没什么话。于尔这冰块脸活像她的父亲,二人坐在一起,只是冰块对冰块,周围弥漫着的空气都是尴尬冷漠的。
    于北业给自己倒了杯酒,咂摸一口道:“明天阳历年,晚上去你姥爷家吃饭。”于尔垂眼夹菜,也不看她父亲,只淡漠地“嗯”了一声。于北业皱着眉头看了于尔一会儿,但也没说什么话。
    吃完饭于北业出去溜达去了,于尔收拾完了爬上平房看星星去了。
    从前,她经常坐在这里看着远处夕阳落下,看着橘黄淡紫染遍整片天空。夏天的晚上,她跟妈妈一起躺在这里,看着星星闪耀,旁边点燃的蚊香荡出烟丝,飘出去。现在,只剩她自己了,只剩她自己两手揣进口袋里笔直地站着,只剩她自己仰着头看星星。她整身黑色,似乎要把自己溶于这浓浓的夜色里,低下头,就有两行清泪落下来。
    于尔开车带着于北业到了姥爷家,大姨父迎上来,冲着于北业嚷道:“北业你好福气啊,有个这么有出息的闺女。”还没等于北业做出反应,大姨父就转向了于尔,于尔叫了一声“姨夫”就拎着东西进屋了。
    于尔拜访过各位长辈,坐在了小姨旁边,问道,“乔越没回来吗?”小姨摇头道,“她学校忙,没回来。”
    乔越是于尔的表妹,在外边读大学。于尔点点头,“我问她来着,她说还没定下。”“嗯。”小姨一脸好奇地凑得于尔近了一点,“你在外面怎么样?谈恋爱了吗?”于尔摆过脸去,“没有。”小姨不肯善罢甘休,继续凑到她身边,“还不谈恋爱,过了这个年,你就二十九了!”于尔还没答话,旁边的大姨又凑过来,“就是,尔尔,你看你哥,二十八的时候娃都生了俩了。”于尔面无表情地磕着瓜子,听着俩姨在耳边催婚。
    吃饭的时候,长辈们凑在一起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上到国际形势,下到鸡蛋涨价,什么都能聊起来。
    自从于尔记事以来,每年妈妈都要带她来姥爷家聚几次。她喜欢听这些大人们热热闹闹地讲话,会有一种温馨的暖意包裹着她。每次聚会,她都很开心,除了他们的话题转到孩子身上时。
    每次谈到孩子,于尔都能听出,大人们对孩子的爱里也包含着一点点对孩子的无可奈何,这种无可奈何贯穿了孩子成长的每一个阶段。幼儿园的时候,不知道他哭闹着不上学怎么办,小学的时候不知道被欺负了怎么办,青春期怎么办,高考怎么办,大学毕业找工作怎么办。每个孩子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都会做出不同的反应,大人们把孩子的反应说出来,再适时地说出自己对这些反应的无可奈何。
    于北业的这种无可奈何最多。这种讨论孩子的时候,通常全体静默,没有人打断他对于尔的批判,没有人打断他沾沾自喜地宣扬对于尔的打压式教育。
    就如此刻。
    于北业呷一口酒,长叹一声,席间蓦然地安静下来。于北业也不看于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这个闺女啊……”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于北业,似乎在催着他说出下一句。于尔却不看他,一直在夹菜吃。
    于北业看着似乎毫不在意的于尔,缓缓开口,“养了没什么用。”席间的安静又调高了一个档次,似乎掉根针都能听见。于尔此时咀嚼的声音格外刺耳,于北业扫视着众人,“昨天回来跟我就说了四个字,说不定过两年啊,连爹都不叫了。”
    众人又把视线投向于尔,于尔依旧低着头垂眼夹菜。大姨父站出来打破了尴尬,讪讪道:“哪能啊。”
    于北业得到了回应,一下子激动起来,对着大姨父嚷道:“哪能?那可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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