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巍峨,静静地矗立在王宫一角,却是比王宫的议事大厅还要华丽精致。
戚若进得殿内,就见大祭司背对着自己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对着几人高的神女像跪着,嘴里念念有词,该是在祈福。
戚若见状,也不打扰她,兀自跪在了另一边儿的蒲团上对着那神女像磕了三个头。
一个时辰过去了,纵然有垫子垫着戚若的腿仍是不可避免地跪麻了。
“小公主该是不习惯跪这般久的吧。”
这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空寂的神殿中响起,惹得戚若一阵激灵,忙往身边看去,就见大祭司已然睁开了双眼,而拥有这双眼和这副苍老嗓子的人却有着尚算年轻的面庞。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大祭司已经开始磕头了,她知晓这是大祭司祈福完毕准备起身了,她也跟着磕了几个头,本想双手撑地战起,却是被一边儿的女侍给扶了起来。
“小公主身子娇弱,还是让人扶着好。”
两人去得偏殿,大祭司先坐下,戚若这才坐了下来。
“小公主身子如今可见好了?”大祭司率先开口道。
“已经好了,谢大祭司关心。”戚若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理儿,等着大祭司主动说出她寻她来的目的。
“我听人说你在去抓阻止大乾商人来我国的时候遇伏了?”大祭司喝了口水,“还听人说你跟那商人走得近?”
戚若面色变了几变,这人什么意思?是要对阿陌动手吗?
她仔细想了想,除了莫四外,同多罗他们汇合后阿陌就没再大声地喊过她媳妇儿了,只有告别的时候他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喊过。
她暗中松了口气,表现得很是坦然地答道:“算得是一见如故吧。况且也算是经历了生死了,也算得是朋友了。”
大祭司捂嘴笑了笑:“小公主当真是……心性单纯,胆子大啊,跟大乾人也能做朋友。”
戚若不明所以,但也不好不问,到时候落了大祭司的面儿也不好:“不知大祭司为何这般说?”
“小公主可知为何女王陛下要给你孟婆泪吃吗?就是想让你忘了大乾那些个前尘往事,说来也是为了你好,我却是认为没有必要的,只有记得了方能往前看啊。”
大祭司手上掷出了几枚用于占卜的木板,而后又一一捡起来收了回去。
“小公主,你说我说得是不是?女王陛下觉着这样偏安一隅才是好的,大王子的仇也是不想报了,可神意所指,便是往大乾去啊。”
戚若脸上笑意渐渐收敛,声音也带了几分急切:“不知大祭司话中何意?”
什么孟婆泪?什么大王子?到底过去发生了些什么?
大祭司看了眼已经乱了心神的戚若,话中故意带了些痛惜,还有恨铁不成钢:“就是大乾人杀了你的父亲大王子啊,而女王陛下不敢攻打大乾,只好将此事瞒了下来。”
她又摆弄起了手中占卜用的木板:“国人都不知,可我,只要一占卜便可知,死于非命,大王子是真的好惨,本来他该继任国君的,二王子也早早地不在了,就只有小小年纪的小王子和您了,这是将我们大漠往悬崖上推啊。”
戚若心头愈发慌乱,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她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乱,大祭司狼子野心,一直想攻打大乾,这是想在自己这里下手呢。
可她失忆了,经历的事儿少,到底是资历浅薄了些,情绪不免有些外露,却又强装镇定道:“不会的,阿嬷怎会瞒我呢,我父亲也不是被人杀了的,而是因病故去的。”
“傻孩子。”大祭司眼中痛惜更甚,“那是女王陛下作为上位者为平衡大漠与大乾关系的手段啊,也是为了顾虑你的心思,不然也不会给你灌孟婆泪了,只因着……因着……”
她似是不忍告诉戚若般,迟迟不肯说出后半句话。
戚若咬着牙,偏这时候执拗起来了,就只看着大祭司,又不开口问她。
大祭司无法,只好自己主动接上方才的话了。
“只因着杀了你父亲的就是你大乾的夫君啊!你不是从小跟着你父亲去大乾游历学习的,而是你阿翁原本就是大乾人,他带着你父亲回了大乾,而后有了你,是你阿嬷新进将你寻回的,没成想……你夫君竟……”
戚若大骇,她脑中立时闪过阿陌的脸,那个自称是自己夫君的人。
他笑时眼中皆是星辰大海闪闪发光,伤时眼中一片黑寂无声无息,可就在这丝黑寂中能瞧出一点不愿认命的光。
她脸色煞白,险些坐立不稳,仓皇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怎么会……”
大祭司又重重叹了口气:“苦命的孩子,这便是命运,既定的命运。”
她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偏殿门口抬头看着挂在天上的太阳。
“当初我测算出你同你父亲在哪里的时候就暗自心惊,你们的命盘真是……一团乱,大王子在知道自己是我大漠尊贵无比的王子后设计杀了你夫君的父亲老镇国公,你夫君又杀了你父亲,真是……孽缘啊……”
戚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袖子将桌上的茶杯给扫到了地上,立时四分五裂,犹如她的心。
“你骗我的!我没有夫君,父亲也是生病去世的!”
杜杜偷眼看了看自家主子的背影,没甚动静,她就要上前扶住戚若,想安抚她的情绪一二,却是被戚若给推开了。
她只好就这样说道:“小公主,这是神殿,殿中有神女,大祭司身为祭司,从不撒谎,否则……”
后面的话杜杜就不好说了。
可戚若现今是伤心得很,自不会由着杜杜,她不说完她偏就要问:“否则就怎样?”
杜杜后面那句话不敢说,大祭司就顺嘴接了。
“我是大祭司,若我在神女面前撒了谎,被神女听到了,自是百倍千倍的惩罚,是要打入阿鼻地狱的。”
戚若冷笑一声,那些个口无遮拦的话没说。
信则有,不信则无。
谁也没见过真正的神女,那谁又知晓这世上是否当真有神女?是否当真善恶终有罚呢?
身前哪管身后事?
你大祭司就是个野心不死的人,又哪里会信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事儿?不过是为了揽权罢了!
戚若脑中转过千千万万,心中更是觉着讥讽不已,到底是克制住了自己没说出口,可都心知肚明她要说什么。
“我还是不信,就是不信!或者说,”戚若走到大祭司身边,与她面对着面,定定地看着她,“你告诉我这些个事儿是为了什么?既然是痛苦的记忆,我不想记得便罢了,为何又一定要我记起?”
“孟婆泪本就是违反自然而为,哪里能以人力否认一个人的过去?我只是觉着你想知道一切,而神女,也让我必须告诉你这一切,不然大漠将面临灭顶之灾。”
大祭司缓缓张开双臂,宽大的绣帕垂在两侧,那股子野心更浓了,偏她还装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我为大漠的大祭司,原就是为了向神女祷告,让大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怎能看着大漠子民一步步走向毁灭呢?”
她缓缓闭上双眼,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双十合十,口中又是一番念念有词。
半晌,她终于将眼睁开,双手也放了下来。
“小公主,言尽于此,你是个懂医术的,听说在大漠的时候医术还很好,你可以去查查孟婆泪这东西,那是大漠独有的,看看你如今的症状可是与那孟婆泪一样不一样。我只望你能带着大漠走向光明的未来,你才是大漠未来的女王。”
戚若眼神微变,大祭司却是不看她,慢慢转过身又往神殿的正殿走去,嘴里还接着方才的话道:“那是神的旨意。”
戚若在那里呆愣半晌,正要离开时却是被杜杜叫住了。
她不喜大祭司,自也不喜作为大祭司心腹的杜杜了,能为大祭司效力,那两人必然是一丘之貉了。
她方才受了冲击,心气儿还有些不顺,语气当然也算不上好。
“何事?”
杜杜不为戚若的情绪所动,还是恭恭敬敬的模样。
“小公主,大祭司确实没有骗您,她也用不着在这事儿上骗您。大祭司不说,奴婢就冒昧说上两句。”
“这丹侬、丹芷,都是晓得您过去在大乾发生的事儿的,还有您从大乾带回来的那几个大乾人,也是当初大王子训练出来的,他们也都清楚那时候的事儿,您不信大祭司和奴婢的话,那您可以去问问他们。”
此话一出口戚若却是信了几分,双脚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是不愿再听到这相关的事儿了,更是不愿接受他们所言之事。
她仓皇逃离,错过了杜杜在她背后扬起的微笑。
杜杜再进得神殿时大祭司已跪在了蒲团上,正毕恭毕敬地同神女祷告着,见得她进来眼也不斜一下,平静地问道:“说了?”
杜杜恭敬答道:“奴婢将话都给说了,接下来就等着丹侬那边的动静了。”
大祭司没再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睛做起了祈祷。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