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何莞尔声音里已经不可抑制地带上了一丝的悲伤。
“念念,你其实说得对,你把我当朋友当最好的姐妹,我却没能做到朋友之间最应该的坦诚。念念,我最严重的问题其实一直瞒着你的,因为我没有回忆,记不住以前的事,我怕男人,害怕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所以当年才会辜负了秦乾。我甚至会时不时地失控,看到有人猥琐下流的表情,就没了理智很想把人往死里打,那个强奸犯就是这样被我揍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因为从来没有对柯知方和卢含章以外的人说起过这个问题,何莞尔此时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稳不住。
“我可能说得很抽象,你大概想象不到我到底是怎么样的状况,总之简单地说,就是觉得自己是没有根的浮萍,不知道明天会漂向哪里。”
她停了下来,深吸了好几次,终于能够平静下来,继续朝着那个对话框里发送信息。
“打那个人的时候,我知道我在做错事,可是停不下来。那种失控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一次。所以,因为这个毛病,我早就有了单身一辈子的觉悟,可是、可是……可是遇到了他,我真的好想试一试。”
她抿了抿嘴角,声音透出了一丝瓮瓮的鼻音:“其实我觉得我和他挺像的,我没了十五岁前的所有回忆,他也有十年不为人知的过去,他的出现就像是深深水面下的那一线身影,我觉得我好像能够抓住他不再漂泊。我甚至会有感觉,我也许也是他寻寻觅觅想要找到的人,能够让他卸下防备,让他把他瞳孔深处藏着的那个敏感脆弱的少年,展示给我看的人。”
说到这里,何莞尔强牵起嘴角一笑,声音里充满自嘲:“念念,很好笑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才会想要试一试的。但是,我有预感,现在的状况就是我和他最亲密的极限了,如果试了说了问了,这场梦就会醒。”
“对了念念,我还有一个秘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做过梦,甚至不知道什么叫梦。但是从第一次遇到他开始,我就开始反反复复做一个梦,在梦里我溺水了,可我明明会游泳啊……”
何莞尔说到这里,思绪更加混乱起来,不由自主地怔住。
其实,她会做梦以后,确实不止一次梦到那一个古怪的水底之梦,但其实又不只一个梦了。
至少,除夕那个晚上,她的梦有了新的内容——梦到了父亲过世时候的场景。
然而那个梦,又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说是梦,却更是现实。
所以她有了个模模糊糊的感觉——说不定那个怪梦,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尤其是那种感受得到浮力又止不住下沉的感觉,非常真实,仿佛她曾经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还有,那怪梦是渐进性的,曾几何时她认为多做几次那个梦,就能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她意料之外的事,动不动就风波乍起,似乎已经没有能够做梦的精力了。
何莞尔越想得深,愈发地发觉自己说不清楚,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五六分钟过去。
她一阵手忙脚乱,却发觉已经没办法撤回刚才发出去的那些语音信息,只要从自己手机里删掉,直到对话框里的时间回复到那最后一条“你好自为之”止。
说来也奇怪,和顾念倾诉完她想说又不敢说的这些话,何莞尔之前因为荷尔蒙浓度太高而不正常的状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怅然若失和铺天盖地的遗憾。
依旧不好受。
何莞尔叹了口气,懊恼地对着手机抱歉:“实在对不起念念,你都不在了我还把你当树洞。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你不要怪我。”
顿了顿,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轻缓又悲伤:“等来生我们再见的时候,我也给你当个安分守己的树洞,好不好?”
隔着两扇门,莫春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顾念的手机,脸上是惊愕的表情。
他穿着纯白的浴袍,一头短发还是湿的,看起来刚刚洗过,额前几缕稍长的发尖聚拢,犹在滴着水,水滴顺着鼻梁向下滑落,又掠过唇边,最后渗进了嘴里去。
莫春山却顾不得擦,一阵阵地回想着刚才听到的一切,心神俱震。
手里这个曾经被莫书毅珍藏起来的ipho
e,花了他两千万,而之所以他花了巨款要从莫书毅那里夺过来,也是那一日偶尔发现何莞尔会对着已经过世的顾念说话后的临时起意。
他下意识觉得何莞尔对一个死去的人倾诉,其中必然会涉及到她不敢对活人说的方方面面,比如她和他的关系,又比如假婚礼的事,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看似荒诞的决定。
现在看来,莫书毅也没有把手机在他这里的事透露给何莞尔——也很好理解,没有男人觉得用恋人的遗物换钱是光彩的事,所以不提是正常的。
但,从手机到手的那一日开始,他并没碰过这个手机,更别说借用这个手机窥探何莞尔的内心世界了。
今天不知道为何心血来潮,洗了澡后便顺手打开抽屉,顺手开了机又顺手点开了微信,发现何莞尔在十分钟之前,发了七八条的语音信息。
好奇之下点开听了,然而,他刚才听到的什么?
何莞尔和顾念倾诉时候说的那个“他”,莫春山很明白指的就是自己,而对于她明明白白的好感和依恋,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她说的后面半段,让他惊愕不已。
她说她没有回忆,所以对自己十五岁之前经历过什么,完全一无所知。
她还说,她非常害怕男人,更害怕和男人之间建立亲密关系,所以唯一一段恋情没有好下场,还害得两个男人都不好过。
还有她那句莫名其妙的形容——瞳孔深处藏着的、脆弱又敏感的少年?
脆弱又敏感,这个词,绝对不能用来形容现在的他。可,十五年前的那个挣扎在生存、良知、黑暗边缘的少年,何尝不是如此?
最关键的是,她还提到,她以前不会做梦,直到遇到他,就开始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溺水的梦。
莫春山忍不住颤抖起来,深黑的眸子里似燃起了燎原的火光,蕴着复杂浓烈的情绪。
对于何莞尔的身世和过去,他一度万分的怀疑,但一次次孟千阳反馈来经过查证的事实,又告诉他没有万一。
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摸到了那把关键的钥匙。
莫春山思虑片刻,深吸了一口气后还是拨通了孟千阳的电话:“千阳,你马上找人去疆北,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孟千阳刚送了才嘉回家,开出小区没多久,听到莫春山提到了疆北,意识到情况不对,“要不我回来再说?”
“千阳,可能我们都错了。”莫春山说着,声音都在颤抖。
孟千阳听出他的情绪激动,一瞬紧张起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句两句很难说清楚”他闭上眼,极力压抑住翻涌的情绪,“现在我已经有了充分的证据,能够证明,何莞尔就是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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