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地吃完了饭,何莞尔和莫春山回到了十二楼的办公室里。
厉如晶早就坐在沙发上等他们,看他们进来,挥了挥手让护工先出去,然后看着他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何莞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开口,还是莫春山首先问:“小姨,是有什么急事吗?”
厉如晶板着脸:“当然有急事,还是很急的事。”
“什么事?”莫春山温言细语,“有什么问题,您说就是了。”
厉如晶疲惫地眯了会眼,休息了几分钟都没开口。
何莞尔看着她蜡黄的脸色和发白的嘴唇,心似是被谁揪了一下,一阵狠狠的疼。
她明白自己只是在演戏,但戏是假的,人却是真的。
眼见着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何莞尔难免有些难过。
比起上一次见面,厉如晶更加瘦,几乎只剩皮包着骨头,眼睛大得占去了半张脸一样,有些可怖。
厉如晶休息一阵,力气够说话的时候,却是在问何莞尔:“笑笑,上次给你的镯子,怎么没见你戴呢?”
何莞尔怔了怔,马上回过神她问的是那个碧绿通透的镯子,传说中莫春山母亲的遗物。
那东西动辄几千万,她那一日被厉如晶强行戴在手上,当晚好容易才褪下来,马上交给了莫春山,现在应该是在临江名门某处保险柜里才对。
何莞尔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只缓声回答:“小姨,那镯子实在太贵重了,我哪里敢上班都戴着?万一摔了砸了怎么得了?”
厉如晶似是对她珍而重之的态度比较满意,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莫春山以为她又难受了,于是默默等着她缓过气再说话,结果五六分钟过去,也没等到厉如晶开口。
他一贯的从容沉着不再,皱起眉:“小姨,不是说有事要商量吗?”
厉如晶看了他一眼,忽然重重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哪里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能和莫大总裁您商量?”
莫春山一头雾水,和何莞尔面面相觑。
厉如晶看起来动了气,手握拳放在心口的位置,微喘着气说:“山小子,我再不中用也还是你小姨,看着你长大的,你居然事事都瞒着我?”
何莞尔心里咯噔一声,马上对号入座想着是不是哪里露出马脚让厉如晶识破她是在和莫春山假扮夫妻了。
莫春山比她镇定很多,声音仍旧不紧不慢:“您这是哪里的话啊,我哪里有瞒着您?”
厉如晶重重放下杯子,那一声闷响听得何莞尔的肝儿都颤了颤。
她一句“对不起我骗了您”快要脱口而出了,就听得厉如晶气愤地说:“你们选婚庆公司、选婚庆方案、订婚服什么的都不告诉我,连朋友圈都屏蔽我。要不是梦琪说看到一张笑笑穿旗袍的背影,我都不知道你们要举办中式的婚礼!”
莫春山满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就这件事,所以您兴师问罪来了?”
“怎么,不可以吗?”厉如晶数落起来,“你觉得婚礼仪式是小事?我告诉你,这可是天大的事!”
她说着说着,一阵激动,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但何莞尔也听出来厉如晶的意思了——她不赞同莫春山的中式婚礼,非要改成西式的。
厉如晶说道最后,相当地苦口婆心:“我也不是说要多大的排场,但你总不能弄个四不像的东西出来吧?还有,你妈当年就遗憾没能穿上婚纱,多少年了还要和你爸补拍婚纱照,你办这等大事,还选什么中式的,是故意不让你妈如愿不成?”
“小姨,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当年的事?”莫春山无奈地摊手,“我那时候才多大,他们怎么可能和我说这些事呢?”
许是想起莫春山年少无依的日子,厉如晶表情缓和了几分,长叹一声:“小姨日子也不多,怕是没多久就要去地下见你妈去了,到时候她问起儿子的婚礼,我该怎么说呢?说你儿子图省事弄了个中式的,一片刺啦啦的红,你要的圣洁白不吉利根本没出现过?”
莫春山被她说得头疼,哭笑不得:“小姨,看起来你今天精神很不错啊,有心情过来对着我冷嘲热讽?”
“那当然!”厉如晶昂了昂下巴,“我专程吃了药才过来的,趁着药效还在,得好好和你们说道说道这个事。”
听她说起止疼药这件事,莫春山眸子黯了黯,何莞尔也自然而然想起她的重病在身,嘴里一阵发苦。
厉如晶浑然不觉他们的变化,拉着何莞尔满是商量的语气:“笑笑,山小子转不过弯来,小姨问问你的意见,要不咱们改成西式婚礼?你想想,你个子高皮肤白又漂亮,穿婚纱可多美啊,远比穿一套朗朗框框的什么汉服好看。”
她声音又轻又缓,何莞尔被她蛊惑地下意识地点点头,浑然不觉自己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
莫春山却不似何莞尔那么糊涂,挑着眉勾起嘴角问:“想好了?”
没容得何莞尔说话,厉如晶又抢过话题,质问莫春山:“山小子,我们笑笑嫁给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一定要最美的婚纱,起码十米长的头纱,外加全场保加利亚白玫瑰粉玫瑰,办得到吗?”
莫春山无奈,终于还是揉着眉心回答道:“好,办得到。”
厉如晶一番小孩耍赖似的胡搅蛮缠,终于得了满意的回答。
“山小子终于听话了一回,”厉如晶喜笑颜开地拉过何莞尔的手,忽然问,“那笑笑,说好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何莞尔却是一怔:“说好的哪件事?”
“那样啊,红本本。”厉如晶眼睛亮亮的,表情丰富地一点都不似个行将就木的人。
何莞尔好几秒后才悟过来她指的是结婚证,一下子汗毛立起,哪里还敢正面回答这个送命题?
她真相打个哈哈把这事混过去,厉如晶已经自顾自地开口:“下周四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我找人看过了,算是上半年最宜婚嫁的日子,那天领证最好了。”
没想到竟然连日子都算过了,何莞尔目瞪口呆:“小姨,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搞什么,她可是假结婚,哪里来的结婚证?
她一个头两个大,忽然间心念直转麻溜地回答:“好的小姨,到时候领了给您看就是了。”
呵呵,即使是假结婚,那自然可以有假结婚证了!民政局虽然不是她家开的,但办假证的还是能够找到几个。
莫春山和何莞尔对视一眼,看到她得意地扬起眼角,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眼角几不可见地颤了颤。
他无奈地看向厉如晶:“小姨,别添乱了行吗?我下午还有工作。”
“什么叫添乱!”厉如晶非常不满他的用词,竟似个小孩子般抱着膀子噘着嘴,说,“知道您莫总忙日理万机,没时间接待我,那一小时去民政局的时间总有的吧?”
何莞尔干笑着看厉如晶和莫春山你来我往,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好在时间已经到了一点,才嘉体贴出现在门口:“莞尔,司机在楼下等着,你该回报社去,要么会迟到的。”
这个解围来得超级及时,何莞尔忙和厉如晶告别,匆匆跑出办公室,上了电梯。
电梯下沉的动静越来越远,莫春山走到窗边驻足几分钟,看着那辆载着何莞尔的黑色轿车启动,混入主干道的车流,朝着市中心驶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声音里早已没了此前的包容和暖意,冷冽地像是冬夜的风。
他的身后,是厉如晶有几分疲惫的声音:“这就当是小姨送你的一份礼。”
莫春山回头,之前温润的笑消失无影:“这是什么意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山小子,你不用那么强的戒备心。”厉如晶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浅笑,“既然都是演戏,那小姨帮你加把火。”
他怔了怔,淡淡地回答:“不必。”
十分钟后,才嘉送了厉如晶下楼离去,一直等在外间的孟千阳推门进来。
莫春山脸上若有似无一丝愁思的敛去,满面厉色地问他:“怎么样?”
孟千阳转身合上门,快步地走到他跟前的椅子坐下,抓起莫春山的杯子狠灌了几口茶水后,说:“你料得都没错,那个人已经死了!”
“哦?”莫春山瞟过被他喝过的杯子,蹙了蹙眉,视线又回落到孟千阳的脸上。
“人是下午找到的,就在那山半山腰的一棵老榆树上吊着,据说,是自杀。”孟千阳语速极快,神色凝重,“至于另
一个是郑家老大的管家,在厨房泔水桶里找到的尸首。”
“三个啊,”莫春山感叹,嘴角有一丝讥诮的笑,“果然,一来就是大手笔。”
那个人,现在变得这么急不可耐了么?为了断掉他随意布下的关骁这条线,竟然不惜露出那么多的破绽。
十五年过去,他一直觉得再坚韧厚重的盔甲,在那个人面前也似一样地焦脆。
然而这个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这些年经历的生死与血色,终究还是有些用的。
莫春山勾起嘴角,淡淡地问:“你说,这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又都死了,先死的那个是因为杀人灭口,还是分赃不均?”
孟千阳摇头:“这谁知道呢,人都死了,警方也在查,但是你知道的——”
他说到这里一摊手,“不过两个工作人员,无关紧要的小角色,郑洪洲要保全郑童敏必然一味地息事宁人,给够了钱也没人闹,多半就把所有事推到郑老二那别墅的管家身上去,一了百了。”
莫春山点了点头,起身望向窗外,问:“郑老二的强奸未遂是板上钉钉的事,难道关骁的父母也不闹吗?”
“应该闹不起来的,那还真是一对老实人,哪里斗得过郑家老狐狸?”孟千阳感叹,“真不知关骁的心眼是从哪里来的。”
他见莫春山良久沉默,小心翼翼地问:“关骁这条线断了,那郑家的事——”
“郑家不用再管,自有老天收拾他们,”莫春山回头,平静地对孟千阳说道,“郑家不缺钱不玩资本游戏不上市,这样的目标特别有诱惑力,明白了吗?”
孟千阳眼里大写的问号,想了好半天还是摇头:“听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再坚持一阵,他会先忍不住的,”莫春山眸色沉黑,声音冷硬,“为了提掉关骁这一颗棋子,他露了太多的破绽出来。我想,我们再也不用,被动挨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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