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龙舟夹板高处,设立了不少雅座,居坐在此,可极目远眺,亦可俯瞰比赛现场。
这些位置,都是专门为吴中哪些高级官员们设立的,至于李长生此等小县县令,可就没有如此待遇,他们偏安一侧,位置高不成低不就,在夹缝之中,实在尴尬的紧。
如此还算不得什么,至少能有一席之地,可李长生的位置就比较偏了,出来吴中,不曾拜访过其他官员,与旁人不甚相熟,这种场合遭人排挤也实属正常。
李长生被安排在角落,乌漆嘛黑的,什么也都看不见。
且看其他官员和乡绅的位置,各类水果暂且不论。还有专门的丫鬟伺候,反观李长生此处,没有丫鬟也就罢了,就连水果摆盘也是空空如也。
躲在角落处,若非相识之人,都很难发现他的身影。
日落西山,月挂树梢。黑幕逐渐笼罩了大地,茭白的月光洒在大地,粼粼波光倒映着那轮弯弯的明月。
各级官员皆是对号入座,于众多官员中,马臣风自然居首席之位,身为吴中刺史,掌管一方天地。
“大人。时辰已到,各家才子佳人们皆以到齐,还请您垂询讲话。”有人说道。
作为吴中最高级官员,如此盛会,少不了来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说,正如即将出征的将士们,君主站在城楼高台,为激发将士们的雄心壮志而做的言说,此类种种,皆是一般无二。
马臣风稍整衣冠,来到栏杆处,从高处俯视着参赛的选手们,清了清嗓子,说道:“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本官初来任上,很荣幸能够参加此次灯会,当然,最高兴的莫过于看到吴中各位青年才俊们齐聚一堂,吴中有尔等之辈,何愁文学不兴?!”
“依本官看来,二年后的科举考试,必是我吴中学子们拔得头筹,勇夺状元郎。”
他的一番话,引来现场雷鸣般的掌声,虽然都是一些客套的寒暄话,饶是如此,依然不能阻止雷动的声音响彻于龙舟上下。
马臣风双臂下压,示意大家安静,掌声戛然,继续说道:“看着诸位神采奕奕的模样,本官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要是再年轻十岁,本官定是和你们一较高下。”
“而今老了,力不从心,这个舞台属于你们年轻的人,你们一定要将本官的这份热情保持在比赛之中,赛出真正的本事。”
算不得幽默的言语,但还是传来了笑声,大家都被刺史大人的言语都逗乐了,真假与否,无可得知,反正李长生没有笑。
“如今借此花灯盛会,你们共聚太湖龙舟之上,大家切磋文学,较量才艺,当是竭尽全力,将毕生之所学发挥到淋漓尽致,赢要赢的光明正大,输也要输的心悦臣服,无论结果如何,亦无愧于心。”马臣风说道。
“本官要说的就这么多,希望你们能够真正的比出真本事是,让所有人看一看,我们吴中的才子佳人们,永远都是最棒的!!”
啪~啪啪~~
现场又一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李长生躲在角落里面。打着哈欠,对于马臣风的讲话实在不感冒,险些都要睡着了。
“本官宣布,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比赛正式开始!!”
由马臣风持着鼓槌敲响了锣鼓,咚地一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文人之间的比赛,不似武夫那般,喜好打打杀杀,在他们看来,武人的方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唯有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才可称得上高雅。
诸如动手此等粗俗的行径,被这些才子们视为低俗,不屑与之,殊不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们,才是最无用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从某种意义上,否定的恰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清高读书人,真正的才学,是能够融会贯通,而非死读书,读死书。
听到比赛开始,李长生也清醒了许多,关于本次比赛,他已经有所了解,无非就是吟诗作对。
共同分为三轮,第一轮是吟诗。第二轮是作对,第三轮也是今晚的主角,猜灯谜。花灯会,又如何少得了最为传统的灯谜呢?
第一轮比赛,由最高官员即兴出题,也就是马臣风出题,台下的学子们给出答案。由现场所有人投票得出每一轮的胜出者。
“大人,请您出题吧?”
马臣风点头,再次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来到众人的面前,说道:“遥看今夜湖岸灯火透明,天空弯月明亮,夜景宜人。此情此景,又如何仅局限于单个主题呢?灯火、弯月、湖水、杨柳,此皆为尔等所言之考题。”
“各位只需要用诗句描绘出一幅精美的景色即可,届时由诸位当做评判,选出最好的诗句。”
看似没有主题限制,实则更加困难。没有明确的主题,便是最好的主题。
待马臣风话音落下。便有一位手持折扇的俊朗男子站了出来,他风度翩翩,腰挂佩玉,嫣然大家公子的风范儿,说道:“晚生吴明,腹中恰有一句诗词,刚好是描写景物之美的。”
吴明。苏州吴家,也是吴启明的小儿子,比之他的哥哥吴勇,文学造诣上面,在苏州绝对可算得上数一数二。
这时候,只见吴启明很是满意地微笑着,自己的小儿子首先站了出来。自然是给他长了脸面,身为人父,不高兴那是假的。
“说来听听!!”马臣风说道。
得刺史大人命令后,吴明说道:“当下正值夏日时分,又泛舟于湖上,晚生所吟之诗便是如此。”
随后,只听吴明吟诵道:“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湖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一首七言绝句诵罢,乍一听,似乎平平,首句亦是平淡无奇,但若仔细品之,却可发现其中韵味。以“阴浓”二字,不独状树之繁茂,恰是暗示了夏日炎炎烈日。而‘浓’字更是用的恰到好处,除却树荫特别之意外,更有深浅之深意在内,可谓独树一帜,算的一首好诗。
“好诗!!”
马臣风拍手叫好。
刺史大人首肯。其他人自然随之大流,无不拍手称快,有人说:“不愧是吴家公子,出口便是妙语佳句,小小年纪,真乃吴中少有的才子。”
“吴公子才学博文,熟读古今,方才出口便是一首美轮美奂的景色美诗,我等之辈皆是自愧弗如。”
“吴大人,您当真生了个好儿子呀,有此才子,看来两年后的科举,有着他的一席之地。”
哈哈~~!
吴启明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不掩饰自己的笑声。毕竟儿子给老子争得了脸面,当然要毫无保留的大笑。
“各位谬赞,犬子亦不过凑巧而已,就他这点儿学问,怎能和各位大人相比呢?”虚伪地客套还是要有的,吴启明自谦地说。
然而,不和谐的声音总是有的。就在所有人夸赞吴明所做的诗是上乘之作的时候,异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只听有人说道:“此诗固然称得上巧妙,却是少了几分真实,不能算是上乘之作。”
刺耳的声音,总是那么的醒目,很容易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忠言逆耳’这四个字绝不是泛泛之谈,是有着实际根据的。
他的话。顿时引来了所有人的瞩目观望,不知多少双眼睛盯了过来。
吴启明最先注意到他,惊诧道:“是他?那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他怎会来到船上?!”
李长生最是听不得那些阿谀奉承,旁人越是说吴明作诗乃为上乘作品,可他就喜欢当众打这些人的脸。
吴明露出不悦的神情,自己的作品遭人否定。有此心情实为必然,道:“你是什么人?竟也敢否认我的作品?”
李长生稍整衣冠,自报家门:“在下姓李,名长生,乃吴县县令。”
吴明先是一愣,这位不着官服的少年,竟然是吴县县令,也太年轻了吧?而且苏州的人也听说过这位吴县县令,典型是个疯子。
“没想到,这小子竟是吴县县令,难怪连我都敢打。”吴启明心说道。
李长生是个“疯子”的消息,早就在吴中地区传开了,为了给老百姓伸冤,不惜得罪扎家,更险些将扎柏给杀死。
这本就一件好事,但在那些官员们看来,却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情,得罪了扎家,想要再仕途上走的平顺,只怕是难了。
或想破罐破摔,一疯到底。只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李长生竟是一位弱冠少年,着实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此时,吴明说道:“你为何说我的诗不是上乘之作,难道你有更好的作品?”
“有没有更好的作品暂且不说,如果我是裁判的话,你的这首诗我会毫不客气的给你零分。因为不合格,简直就是垃圾。”
“你说什么?我的诗是垃圾?!”吴明大怒,心中顿有不悦,道:“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七言绝句,不懂的话就别在此瞎评论。”
“垃圾是垃圾,再多的修饰也改变不了它的本质。”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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