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台湾突然大雪纷飞,整个城市由北向南都受到一股强冷气袭击,台北新公园里的花草,全覆上薄薄的冰。
阮恩每天都只想呆在温暖的家里,没有事几乎不想出门,除了每周要抽出一天的时间陪顾任上医院。今天是周末,顾西凉难得不用加班,她熬了鸡汤要给对方补身体。将煲好的鸡汤盛了一碗上楼,端进卧室给还躺在床上补眠的男人。兴许是太过寂静,顾西凉之前就被上楼梯的踢踏声闹醒,他一睁开眼,便看见阮恩两只素手端着汤碗的边缘,脚步飞快的朝自己走过来。迅速从床上坐起身,将碗接过来放在床头柜,有些烫,阮恩捏捏自己的耳垂,企图消热,顾西凉被她的小动作挠得一阵窝心。
平常夫妻,大概就是这样了。
男人一把将女生的腰揽住往自己身上拖,又顺势向后仰倒在床,将那有些不安分的脑袋按在肩窝,继续闭眼。因为一周以来的紧张,顾西凉几乎没怎么睡过觉,这下终于逮到机会休息,加上被子里是在很温暖,他不想起来。阮恩见他又难得的耍赖,心情也很好,连听着外头她讨厌的冷风在呼呼地刮,她都觉得这样的场景太美了。
阮恩玩心大起,将脑袋有些艰难地从顾西凉的肩窝抬起,略显圆润的下巴枕在男人的胸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话。
“顾、先、生。”
“顾、总。”
“顾、西、凉。”
下巴一张一合的抖动,铬着顾西凉的骨头微痛,更多的感觉是痒。男人唇角扯起好看的弧度,半会儿便更憋不住,露出八颗好看的牙齿,笑得像逆光中白衣胜雪的少年。
傻气与聪明其实只有一线之隔,聪明的人喜欢猜心,傻气的人喜欢给心,那么以心换心,算到底,还是傻气的人占了便宜。
怕汤凉了就没有营养,阮恩不再开玩笑,伸出右手去轻拍顾西凉柔和的侧脸。
“先起来把汤喝了再睡吧,我熬了好久好久。”
男人指尖绞着女生弯弯的发尖,依然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闭着眼提出自己的要求。
“那你亲我一下。”
感觉到阮恩突然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胸口,他微皱眉,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见那软软的嗓音霎时变得有些高。
“怎么这么不知羞啊!”
然后顾西凉的眸子在瞬间睁开来,假装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阮恩立马将唇凑上去印在男人的右颊,随后指着自己道“我怎么这么喜欢亲你啊?我怎么这么不知羞啊?”
虽然这样的挽救有些牵强,顾西凉还是欣然接受了,他坐起身,居然很慎重地点了下头。
“唔,的确不知害羞。”
那一碗鸡汤本来是盛给顾西凉一人喝的,却在男人的诱哄下,被两人你侬我侬的分享完了。任务完成,顾西凉继续到头睡觉,抓着某人一起。
这一室的寂静,两人频率相同的心跳,都在栓释着“白头到老”这四个字。
原以为对方早已睡着,却在半响的沉寂后听见男人磁性的嗓音。
“明天有事么?”
明天是和顾任约好的日子,阮恩不知是该诚实地点头还是摇头,只好问“怎么了?”
话一出,顾西凉却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有事,还是没事。”
见躲不过,于是点头。“明天……要去一家杂志社谈第二本小说的合约,之前就已经约好了。”
忽然感觉到对方抱住自己的手颤动了一小下,不知为何,她的心也跟着快跳了一拍。
原来撒谎这种事,真的不是平常心就能办到,毕竟她还没有到撒谎成性的地步,也许是因为,她知道顾西凉不是自己应该撒谎的对象。她很慌,怕终有一天谎言会被拆穿,尽管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可是她了解的,一直都了解,欺骗这种行为在顾西凉眼中,是件多么不能容忍的事情。
沉默只有短暂的一瞬。
“推掉。或者,约改天?”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这个合约我已经拖很久了……”
谎言的伤人之处,在于你撒下一个谎,往往需要用更多更大的谎言去圆最初的。阮恩不想的,她真的不想,可是她只能这样,她甚至不能想象,这样的日子多久才能结束。只是每天祈祷顾任能快点好,再快一点,那种叫做愧疚的折磨,总有一天会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行。”
男人的语气斩钉截铁。
“阮阮,这次听我的好么?你一定要听我的。”
是错觉吗,她竟然从顾西凉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祈求的意味和恐慌。
“我……我尽快赶回来好不好?回来陪你吃晚饭,嗯?”
几乎是潜意识地让步,顾西凉嚅嚅嘴唇,最后才吐出一个“好”,却再也不能安心入眠。
那种叫**情的毒啊,如果注定沉迷,请让我永生不醒。
今天的顾任很不寻常,这是第一次由他主动提出住院。阮恩从上午开始跑上跑下去登记注册,到药房拿药,盯着输液瓶里的水什么时候完,掐好时间叫护士换药。其实这些都是有专用看护做的,可是顾任没有开口要阮恩坐下休息,他喜欢看她为自己忙碌,就像妻子为了重病的丈夫担忧,关心他,照顾他,不离不弃。
一切程序忙完,女生刚坐下,喝一口男人递过来的水,无意间瞥见床头柜上的钟,刚刚好指向四点半。她嘴里的水在慌张之下漏了一些出来,顾任暗自笑她的傻气,温柔十足地将一旁的纸巾递过去。阮恩却没有接,随意地用手背擦拭了嘴角的水珠,慌慌忙忙地站起身,拿过小提包就要向顾任道别。
“顾任哥,我今天不能等你出院了,西凉在家,我要陪他吃饭……”
一番话完,见对方不打算回话,阮恩也不多想,旋身准备往病房外走,却在刚刚踏出一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左手腕被人用不小的力道一把拉住。她转过脸,神情疑惑。躺在病床上的顾任不看她,将视线转向窗外道。
“你答应过的,不会留我一个人。”
“可是……”
女生想要解释什么,却一再地被顾任冷着声打断。他说“阮阮,你答应过的。”
大掌依然没有要放松的迹象,像要不到糖的小孩。阮恩忽然想起她在美国,绝食的那段时间,该也是这样吧?幼稚,自私。而当时的顾任用了多少耐心来体谅和包容?软着嗓子哄了多少回?这么一想,她的心就彻底软了。
反正,也许,晚一点,应该也赶得及吧?于是又重新坐下。
这一留,却留到了九点,那瓶子里的水,就像换不完似的,一瓶一瓶接着上。阮恩这才有些急,拿过手机走出病房,鼓起勇气打通顾西凉的电话。
铃声响了一声便被接起。
“喂。”
阮恩很忐忑。
“西凉……”
“说。”
他在等她开口坦白,解释,却……
“编辑人很好,偏要请吃饭,我暂时应该……走不了。”
于是电话对面再也没有人说话了,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阮恩壮着胆子试探着“喂”了一声,顾西凉的嗓音终于再次从话筒里传进女生的耳朵。不炙热,连平淡都算不上,只有冷,无尽的冰冷。
“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傻,阮恩,你也一样。我们都傻,傻到任伤害重复,一次次失望期待,再失望。”
然后电话被突兀挂断了,只余下嘟嘟嘟地响声,不断萦绕在阮恩心头。她怀疑她听错了,或是顾西凉认错了人,否则怎会对她说那样莫名其妙的话?可是没错阿,他的确叫的阮恩,不是阮阮,是连名带姓的阮恩,还不带任何情绪。
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了,很慌很慌。
宁蓝茵原本正窝在沙发上看财经新闻,却意外接到顾西凉的电话,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微微挑高,随即接起。
“顾总?”
对方显然不想啰嗦什么,直接切入主题。
“我在你楼下,陪我去趟台立医院。”
有些幸福好像沙漏一样,正在慢慢倒数。
五,四,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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