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澜刚走出含光院,就与皇后撞了个满怀。
母子相见,两人彼此间眸子里都是震惊的。
今日皇后来此的阵仗极大,摆的是凤架,身后跟着的起码有二三十个侍女内侍。
“澜儿,你怎么在这?”
慕容澜此时也无暇顾及皇后为何这个时候会出现这里,他心另有牵挂,便向皇后道:“母后,孩儿还有急事,先行出宫一趟。”
不等皇后说话,他便疾步越过凤驾而去。
皇后想要叫,也叫不住了,便也不再叫。
皇后一行人踏入含光宫时,也未叫人通禀,便径直的往三公主试衣间方向而去。
在转角到达事发地点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宫里最是神秘,可也最是瞒不住任何事的,皇后使了凤驾,风风火火的带着人往含光宫而去,慧贵妃得知消息,生怕自家女儿出了事,吃了皇后的亏,便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也就是皇后前脚刚到,慧贵妃后脚便赶了过来。
慧贵妃看到地上没气了的黄明辰,心中一震,随即愤怒随之而来,怒道:“怎么一回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出来。
皇后目光定格在三公主的面容上,微微一笑,柔柔的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得要问问凤儿才是,这个地方是凤儿的试衣间,极为私密的地方,为何这一个内侍会忽然间死在了这里,还是以这种模样。”
皇后意有所指,黄明辰死前是浴火焚身,他急于想要得到秦挽,所以也是衣衫不整的。
慧贵妃当然知道皇后话里的意思,凌厉的视线一一扫向含光院跪了一地的侍女,怒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与人私通,竟然寻这么个地方来?!”
先是厉声呵斥一番,随即她就走向一旁跪着的侍女面前,上来就甩给了她一个耳光,怒道:“说!是不是你!”
被打的侍女在地上滚了一滚,左脸颊顷刻间就肿了老高,五根手指印十分的明显,但是那侍女却顾不得疼痛,像是狗爬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支撑着地面,带着哭声颤抖道:“娘娘……不是奴婢……奴婢没有……是,是,是太子殿下杀了黄总管……”
皇后一震,随即又是一巴掌赏在了那侍女的脸上:“太子殿下你也敢诬陷,胆子够大啊!”
“皇后娘娘,奴婢没有说谎,”侍女哭了起来:“就是太子殿下杀的人……”
慧贵妃一听,觉得事情对她有利,忙护着那个侍女,道:“皇后娘娘,事情太过下定论也尚早,既是太子殿下杀了人,眼下皇上就在围猎厂,刚好各位大臣都在,不如就请皇上和大臣们,评一评谁是谁非?”
闻言,三公主赫然抬头,连忙提起裙摆跑了上来,抓住慧贵妃的手臂道:“母妃,不能去见父王。”
皇后一怔!
慧贵妃眉心一跳!
三公主低头,眼神飘忽迷离,想起慕容澜手里掌握的证据,她心更慌,“母后……母妃……人的确是太子哥哥杀的,可是太子哥哥也是为了救我啊。”
慧贵妃心头一跳,三公主继续小声的道:“是,是,是黄总管觊觎我,偷偷的潜入我的试衣间……被太子哥哥发现……太子哥哥震怒……一时间失手才会杀了他的……”
皇后皱了眉头,眯起了眼睛。
事情的发展与她得到的消息,好像有所偏离,可是只要事情不波及慕容澜就好。
慧贵妃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又抬头看了看皇后,“你说什么?”
三公主抬头,握着慧贵妃手臂的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母妃,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了女儿的声誉,此事万不可传扬出去……”
……
……
且说慕容澜出了含光宫便径直出了宫,宫门前早有内侍牵着马儿在等候,他快步走过去翻身上了马,往老臭虫所住的地方而去。
到达地方时,遥遥的就见门前立了两个英飒的女子,一个是方才将秦挽从宫里抱回来的人,另一个正是楚弦。
这一次参加三公主的生辰,因为是在宫里所以府上的侍女都未曾携带,楚弦是被拒在宫门外的,但是因为之前有谢氏的告知,她一直便担心秦挽的安危,在宫门外等着的时候,她心里一直都很忐忑的。
对于自己的第六感,楚弦一向很懂,所以便将自己的忧虑悄悄的告知了太子慕容澜,慕容澜也是在宫里找到了自己的眼线,才知道了三公主这个计划。
虽然此事本不是楚弦的错,但是在看到慕容澜的那一刻,她还是快一步上前,跪了下去,认错。
“太子殿下,属下的失职,请殿下降罪!”
慕容澜垂眸,沉着面容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他将楚弦送到秦挽的身边,就是为了护她周全,这是她的任务。
虽然知道这本不关她的事,但是任务期间保护的对象还是受到了算计,也算是她任务的失职!
他仰起头来,道:“自行去领罚吧。”
“属下遵命!”楚弦跪于地上,双手抱拳利索的回答。
慕容澜神情清冷的越过她们而去。
堆放杂乱的屋内,就那一张还算整洁的床上,秦挽正躺在上面,她面上的红晕未褪,想来也是体内的毒素未曾清除的缘由。
老臭虫穿着一件灰布衣衫,袒胸露辱(ru)的样子是一贯没个正形,摆放在他面前的是一排用布包裹着的银针,由小到大依次排列着。
他从中抽出一根较为中等粗细的针,捏在两指间看了看,点点头,找准穴位之后,快!狠!准!的将银针插入了穴道里!
这一幕被刚进屋的慕容澜瞧见,他心咯噔一跳,在针插入秦挽的脖间时,他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上,拒绝的话刚想要喊出口,却硬生生的咽住了。
屋内入目便是狼藉一片,地面上根本就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来过这里这么多次,一向对于老臭虫的随意的生活习惯了,可是这一次堆积在他面前的这些杂物,就成了障碍物!
略带情绪的将铺列在地上的杂物给踢到了一旁,快步来到床边。
听见动静老臭虫回头看了一眼,又抬起头看了慕容澜一眼。
他屋内看似杂乱,但是每一件对他来说都是至宝,本欲向始作俑者索赔,但是见慕容澜心情似乎不怎么好,索赔的话噎在喉咙里,鼓了又鼓,终是没有说出来。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与小娃娃一般计较。
“来得正好,给我找一个盆来。”老臭虫回身,将注意力集中在秦挽脖间的银针上,吩咐着。
慕容澜环顾四周,终是在一屋子里的瓶瓶罐罐中找到了一个,便踢开一众障碍物,将那个用绳悬挂在半空的盆,给取了过来。
慕容澜踢开障碍物时,老臭虫听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阵肉疼。
“喏,给你!”慕容澜将东西递给了他。
老臭虫却不伸手去接:“不能用这个!”
慕容澜压着怒意,问:“为什么?”
“这个可是你姑母送给我的,宝贝的很。”
“……改明我让姑母再送你十个!”
“这可是你说的!”老臭虫这才笑吟吟的伸手接了过来。
慕容澜皱着眉头,问:“话说,你要这盆做什么?”
“自然是接血啊。”老臭虫抬头道:“快,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
慕容澜照做。
“低一点。”
“不对!把这丫头的头再低一点!”
“哎,对了,就这样!”
“保持这个姿势啊,别动!”
调整好姿势后,老臭虫将盆放在秦挽的脖间,然后拔掉了那根银针。
随着银针的拔出,从那针孔里而出的便是黑色的血液,就像是囤积的坝体忽然间找到了缺口,流之不尽!
“狠啊,狠啊!”老臭虫摇头道:“这丫头本来身子就虚,之前又误食了那药,还没调养过来,就又中了这毒,你说说,是谁和她这么大的仇恨?得亏送来的及时,如若到了时间还未有药控制她体内的浴火,怕是会七窍流血而亡喽。”
“嗳,我一直忍着没有问你,看你对这丫头这么上心,她是谁家的姑娘?你个臭小子又是从哪里捡来的?你与她又是什么关系?她这么多灾多难的命都快赶上戏本了,赶明儿你问问她的生辰八字,我帮你俩算一算,看看合不合来?”
叽叽喳喳的,慕容澜觉得聒噪,抬眸冷冷的道:“近来又多了副业?会算命了?”
“那是!”老臭虫一脸的骄傲:“老子我研究《奇门遁甲》时,你小子还在你娘的肚子里呢,我看的可比城里头那些算卦的准多了。”
“……”慕容澜懒得理他。
秦挽脖间的血还在流,只是没有之前流得那么急了,有些血液都流到了衣服上,老臭虫好心的将她衣领往下拉了拉。
慕容澜快一步的制止了。
“你个小兔崽子,还挺护犊子的啊!”老臭虫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行!你来!你来!”
慕容澜低头看了看,那血液确实也渗到了衣服里,便小小的拉了一下。
老臭虫撇了撇嘴,别过了头去。
但很快,他又将头转了过来。
老臭虫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挽脖间的那一处略微发光发亮的东西。
那是一个凤凰于飞的图案,这个图案对于他来说十分的熟悉,因为在他常年研习的那本书上,其中一个奇门异术上便记载了这么一个东西。
很巧合的是,这个奇门异术他用过。
耳边忽然嘈杂起来,脑海里也浮现出了多日前的一幕。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那个浑身狼狈的女子,在众人指指点点中,一脸怨恨的走在街道上,径直的往衙门里而去。
那个女子,正是那一日燕京城众人都在讨伐的女子,最终,她含恨而终,一缕香魂陨落在西凉河中。
那一日,他就站在西凉河岸边,看着西凉河异常平静的湖面,久久而不动。
“你父亲那么聪明的,看人从来没有差过,怎知你会落得如此境地……”
“罢了,总归是我有愧于你,十五年前的亏欠就偿还你一条命吧,富贵人家总归是好的,往后在这燕京城也不必隐姓埋名,往生,好好的找个良人嫁了去,你过得好,我也能心安理得的回我该回的地方去。”
“孩子……若有可能,叔叔也想亲自对你,对你爹,说声对不起……”
《奇门遁甲》中有记载,灵魂换体之术,被换取身体之人双方都会留有印记,此印记唯有精通奇门之术,方能察觉。
此印记也并非是一直携带在人身上,唯有在被换取身体之人经历过死前一幕,方能显现。
老臭虫将目光定格在了秦挽的面容上,一眨不眨,仔仔细细,“她……”他发出的声音有丝丝的颤抖:“是……相府的二小姐?”
慕容澜点头。
方才心里疑惑的,现在也有的肯定。
那一日在大街伤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孩子,知道这是她命中的一劫,在劫难逃,怕是会就此死去,他无法改天,唯有换命。
换命之术唯有同天,同时,同刻死去的双人才可以,那个时间,唯有相府的二小姐秦挽。
本来两个人交换了灵魂,是两个都能活的,然而真正的秦挽因为无法适应相府的生活,不想再继续下去便放弃了。
竟是,那个孩子……
“怎么了?”慕容澜察觉老臭虫神色的不对,问。
他这才恍然回神,摇了摇头道:“无事,”看了看秦挽的脖间,“你将人放下去吧,等会我给她熬些药,就会醒了。”
说完他站起身来,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原本以为换了命她的生活应该会好些,那个秦国应一介书生,待人又温和,应该会是一个好父亲。
可是不曾想,她竟是过成这般。
慕容澜小心翼翼的将秦挽放在床上,而后站直身子,怔然的看着老臭虫离开的背影,觉得他有些奇怪,却也没有追上去问个明白。
老一辈的事情,有太多是他不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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