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贵,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燕军的中军大帐内,其余人员已经离去,此时只剩下了顾良臣,和站在他对面的那位被唤作龚贵的将领,从衣袖上的纹章看,属于营帅级别的中级将官。
龚贵摇了摇头,“能得顾帅一诺,末将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如此,就速去准备吧。”
待到龚贵出去不久,又有一人走了进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顾良臣的下首,抱拳垂首而立,静静等待着命令地下达。
顾良臣从衣袖中取出一道令牌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但不要让龚贵知道,你虽为他的副手,但我给你的任务并不是调兵遣将,那是他该做的事情,我要你做的,是盯着龚贵,若他有任何不轨之举,立刻祭出本帅将令,杀而代之,你可听清楚了?”
下首之人依然埋头不起,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奴才省得。”
若有人旁听,当会奇怪,行伍之中,虽有上下尊别,但下属素来在上官面前自称末将,却没有自称奴才的,要知道奴才与末将两个称谓,其中含义天差地别,末将只是听从上官节制调遣,但却是一个完全自主的个体,生活上有着自己独立支配的权利,而奴才就是主仆关系,他的一切都属于他的主人,无论是财物还是时间,甚至是生命,都是属于主人的,面对主人的要求,他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而此时这个营帅级别的将领,却在顾良臣面前自称奴才,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我给他的时间是五天,这五天的时间里,无论如何也要挡住胡蒙人的追击,如果他办不到,你就要接替他,帮他办到!”顾良臣轻声而不失威严地叮嘱着眼前之人,他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信不过龚贵,而是此事不仅关乎数万大军的生死存亡,更是关系到整个定州的存亡,大意不得。
如今胡蒙十数万大军已入定州,一路连下云中、歇马,控制住了胡蒙到定州的咽喉所在,气候已成,原定州十万驻军,分别是云中、歇马、凉城、定平、定水、西平、黄金镇七处城卫守军各五千,合计三万五千,再就是驻防云中的三万锋刃军,驻防凉城的两万陷阵军,还有驻防西平的一万定安军,虽然号称十万,但还是略有出入,造成这种未满编的原因很多,主要是为了军事换防方便。
其中云中郝子峰连带着他麾下的三万锋刃军,已经被胡蒙打得连番号都没了,西平的一万定安军,是燕护明令禁止调动的,因为那边还有一个漠兰,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可轻动,所以现在定州能作为机动部队调动的,就只有陷阵军的两万,可现在胡蒙已将兵锋指向了凉城,两万陷阵军也变成了不可妄动的守军,如今放眼定州,这片辽阔的土地上,西北军团居然已经没有一兵一卒可供调遣,局势之危,可见一斑。
所以此时顾良臣所率的第一军团援军,就成了定州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但现在却被拖在了云中城外,原本他的计划是攻下云中之后,再挥师北上,同时让燕护调凉城葛成阿部一同,与歇马镇内的郝子峰内外夹击,饶是胡蒙人兵多将广,在可列的亲自率领下,兵锋正盛,但在这种跨境作战,补给难以为继的情况下,想要在燕国人的家门口,正面硬抗燕国十万大军,也是痴心妄想。
毕竟十多万大军
的每日消耗,都是一个惊人的数目,就算是靠在自家门口的燕军都有些吃不消,何况是跑得天远地远的胡蒙人。
只可惜这个战略意图被歇马镇的沦陷和锋刃军的覆灭彻底打乱,整个定州的战争天平完全倒向了胡蒙那边,胡蒙靠着歇马镇,已经可以毫无阻拦地从后方源源不断地向前线输送物资,不用再为补给的问题发愁,让胡蒙人因补给跟不上而主动撤退的设想,已然成了妄想。
如今的大燕与胡蒙,在定州这块地界上,不再可能有以柔克刚的知难而退,而是要拳拳到肉的正面对抗,顾良臣麾下的一点家底,就是今后燕军与胡蒙进行拳拳到肉的正面硬扛时,所能仰仗的唯一一支队伍,至少目前来看是这个样子,所以他不能让这支军队的主力有任何闪失。
大军丑时开拔,但不包括龚贵麾下的八千士卒,和一应伤员,顾良臣只带着四万精锐,轻装简从,依着麓山山脚地形的掩护,缓缓撤离。
“营帅可有怨过顾帅?”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龚贵身边,看着麓山脚下漆黑的一片,那里有如蚂蚁一般的燕军正悄悄走过,他知道从那里走过的人,已经暂时摆脱了阵亡的命运,而留下的人,十之**,将会永远留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龚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现出了他内心的复杂,死亡这种事情,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谁都可以豪迈地说上一句“人死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种壮语,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发现根本没有心情说一句话,而是十分贪婪地去看周围的一切,人和景,哪怕就多那么一眼也行。
“总得有人站出来挑这个担子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轮到我,但知道为何不是其他人,大燕如今看似强盛,实则已如人之迟暮,大厦将倾。”龚贵不知不觉说出了一些在平时看来大逆不道的话,可能是因为已经能预知自己的未来,所以此时也就没了平日那么多忌讳。
“营帅这是在为自己内心的不甘找倾泻的出口吗?这些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旁边那人言语虽然一如既往的恭敬,但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更多的有试探的味道。
龚贵心如明镜一般瞧了眼身旁之人,心中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可悲,不知顾帅为何会找这么一个人来监督自己,如此没有城府的家伙,什么事情都在自以为聪明的言语之中,展露得明明白白,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顾良臣会把他留下来的原因吧,毕竟这样的人,没了就没了,一点也不心疼。
“何将军可有做好为国尽忠的准备?”龚贵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岔开了话题,转过来问着对方。
那人脸上神色一变,“营帅此话何意?”
“若我这个当营帅的都为国尽忠了,何将军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龚贵撂下一句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大帐,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只留下那个愣神的家伙,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也属于被顾良臣抛弃的那一部分。
……
屋外呼啸的寒风,一声声如同恶鬼的哭嚎,听得帐内的燕逐心惊胆战,只是相比于外面环境的恶劣,帐内却显得暖烘烘的,火炉上架着胡蒙人最喜欢吃的烤全羊,正吱吱地冒着油汁儿,燕逐与张子聪相对而坐,一名胡蒙翻译
带着两个士兵站在一旁,不时地为两人斟酒,说是怕两人不习惯胡蒙的大帐,留下来伺候着,其实正是目的,燕逐可能不知道,但张子聪却是清清楚楚。
但他更清楚的是,这些安排,都是万万抗拒不得,至少目前还是这样。
“当初凉城一别,不过数月,没想到今日我们会在此相见,不知燕都督身体可好?”张子聪试着与燕逐唠唠家常,以此来消除彼此之间的距离感,而燕逐也如张子聪料想的那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抗拒情绪,用冻得发抖的双手将盛满酒水的杯子捧道嘴边,轻轻抿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好,很好。”
然后又急不可待地问张子聪,“张将军,胡蒙人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去,我们可以谈判,他们要钱还是粮食?女人也可以,还是说都要,反正只要他们能放我们回去,什么条件都可以谈的。”
张子聪有些哑然地看了燕逐半晌,然后忍不住想要哈哈大笑起来,不过被他强行忍住了,不知是想笑燕逐的天真,还是他的无知。
“放你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他们开的价有些高,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给得起了。”张子聪并没有去粉碎燕逐的天真,而是顺着他的这份天真,接下了话题。
“能能能,我父亲是大燕黎王,我叔叔的定州都督,只要能放我们回去,无论什么条件,他们都会答应的。”有些紧张的燕逐并没有意识到他话中的主角和张子聪话中的主角有所差别,当听到有希望被放回去的时候,兴奋地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张子聪用手指在桌上缓缓敲击了几下,然后向着燕逐微微探过身子,“胡蒙人想要凉城,不知道你能不能给?”
“没问题,没问题,不就是个凉……城?”燕逐大手挥了挥,十分大气地说着,只是当他说到凉城那两个字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就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豪气,因为他知道那不可能,莫说是他,就算是他父亲黎王,朝廷也不可能用凉城来交换,虽然他平时都只顾着自我玩乐,但他也明白凉城对于定州,对于燕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燕逐的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然后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张将军莫要拿小子开玩笑。”
只是张子聪却脸色忽然严肃了起来,认真地盯着燕逐的眼睛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张将军您放了我吧,除了这个事情,其他都好说,凉城这个东西,就算是我想给,也给不了啊。”燕逐的声音逐渐带起了哭腔,因为他知道胡蒙开出的价码他给不了,那也就意味着,他又要回到那个天寒地冻的笼子里去,而外面呼啸的寒风,就像已经刮到了他的身上一般,让他全身都开始哆嗦了起来。
“谁说你给不了的,只要你愿意按照我说的话去做,我自然会帮你把凉城送给胡蒙,然后胡蒙就会放你回去了。”
燕逐并非笨人,张子聪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如和还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张将军是想让我背叛燕国,帮你们诈开凉城城门?”
张子聪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对方,然后赞许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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