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江柒寒七娘从未见过,只觉得很陌生,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天玄教里他看着那个即将死去之人时的冷漠。
七娘正想将心里忽然泛起的不安驱逐出去,江柒寒就回过头来,朝她温柔一笑,方才眸中的冷漠顿时消散不见,让七娘恍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开玩笑的,萋萋别放在心上。”
虽是这么说,但七娘已经完全不能当他方才那句话是玩笑之语了。“江阁主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事?”
江柒寒收起了笑意,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我跟萋萋说,天玄教机关门,我其实知道另一个开启的方法而故意隐瞒,你会不会怪我?”
七娘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告诉大家那个方法,就不会有人死,但是我为了试探一件事,就告诉凤谷主要开启那些机关门,就必须点亮石像的火把。”江柒寒坦然道,目光一直落于七娘脸上未移开。
七娘神色诧异,“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柒寒望向前方,说道:“因为我想试试边澈的焚冰以火。焚冰以火极其霸道,需内力足够深厚并且需要特殊的根骨才能掌握,但是若使用这个内功,内力消耗必然极大,对自身也会有所损伤。他的内力若削减,那与高琊相抗必然不敌。可惜的是,我好像低估边澈了,这个以反噬自身获得强大内力的内功心法,他控制的很好。”
七娘不由得垂下眼帘,幽幽道:“江阁主为何一定要置边澈于死地,就因为他是千机楼的楼主吗?可是我也是千机楼的杀手。”
“萋萋自然与边澈不一样。”江柒寒扭头看向七娘,“寒江阁与千机楼的关系并不像外人所想的那样。寒江阁与千机楼不和,不过是因为边澈是我的杀父仇人。”
杀父仇人!?七娘怔然地看着他。边澈居然杀了江柒寒的父亲!
江柒寒眼中闪过一抹沉痛和憎意,然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恢复如常。他目视前方道:“三年前,寒江阁还不似今天这般守备森严,它只是一个行医救人的地方,你说这样的地方,怎会发生命案?可是我父亲却突然暴毙,我看到边澈从我父亲的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沾着我父亲的鲜血。可是我是一个医者,只会救人不会杀人。后来我继任寒江阁阁主,千机楼就成为了寒江阁的敌人。”
七娘震惊过后,心里便百感交集,她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我知道边澈杀了很多人,我们都一样,背负了太多杀孽,可是我不明白边澈杀你父亲的原因。以我对边澈的了解,他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
江柒寒似乎早料到七娘会这么说,不在意地笑了笑,“那萋萋觉得边澈是好人么?”
“……我……我也没有这么认为。”一个杀手,怎么可能称得上是好人,可边澈也称不上是绝对的坏人。
江柒寒继续道:“后来我才知道,有人花钱买了我父亲的命,因为当时我的父亲正在为朝廷的一个官员看病,只有我父亲能够治好他,只要我父亲死了,就没人能够救得了那个官员了。”
“你是说花钱买命的那个人,是想借刀杀人。”
江柒寒突然站了起来,只留一个背影给七娘,声音有些发涩,“借刀杀人何其聪明,不用亲自动手,所恨的人就会被另一个人所杀。所以后来,我虽然不会去杀任何人,但也逐渐学会了这个方法。”他说完这番话,就走到洞口,轻功跳了下去。
辽阔的星空下蓦然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七娘紧握着身侧的手,突然很是难过,不仅是因为看到江柒寒如此哀伤的表情,还因为这个令江柒寒痛苦的人,竟然是自己曾把身心都交付的边澈。
七娘在洞口外兀自坐了一会,心情无比复杂,不一会,就发现洞里面竟然冒出了烟。她惊讶地朝下探了个头,见江柒寒已经在洞里生了火,烧的正是他的罩衫。七娘顺着藤蔓爬了下去,左右并不见有打火的石头,便惊疑地问:“江阁主是用什么打的火?”
江柒寒坐在地上,毫不掩饰地回答道:“既然我会轻功,自然有内力,我是用我的内力打的火。”
七娘愣愣地望着他,忽然觉得江柒寒身上藏的秘密太多了,他对于她来说,就是个最大的谜,神秘而令人心之向往。
见她满腹疑惑,江柒寒微微一笑,说道:“萋萋想知道关于我轻功和疾病的事吗?”
七娘点了点头,她何止是想知道这些,她对江柒寒已经不只是初见时的好奇心了,她不由自主想了解他更多的事情。江柒寒就像是一汪深潭,她完全掉进了这个深潭里,没有任何征兆的,被他吸引。
“我所患的疾病,名为心火,是江家世代隐藏的秘密。江家以前从未有男婴出生,皆为女子,江家为了让男丁兴旺,便让江家怀孕的女儿吃下一种特殊的药,以保证生下来的是男婴。然而这种药不仅会让孕妇生下孩儿便死亡,还会损伤婴儿的身体。所以在江家出生的男婴,一出生都会带有心火,心火和平常的疾病不一样。平常人靠练武才能获得的内力,患有这种疾病的人却是与生俱来,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满水瓷瓶的道理,因为婴儿太过娇弱,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内力。于是他们从小身体就很多 毛病,于是只能靠吃各种药来压制内力,也不能习武。平常习武之人的内力会随功力的增长而变强,但对于患有心火的人来说,内力就相当于他们的生命力,用一次少一点,所以江家的男子为了自己的寿命着想,都不会轻易地使用自己的内力。”江柒寒说完,一脸平静地看着七娘,好像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
七娘惊愕万分地看着江柒寒,连忙道:“你以后再也不能随便用内力了!”
江柒寒轻轻笑了一声,“萋萋是在担心我吗?”
七娘认真地盯着他道:“你说你们的内力用了就不会回复,我自然会担心你,你这么轻易地用内力点火,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江柒寒的眼中似有一缕亮光一闪而逝,他微笑道:“以前被病痛折磨的时候,我确实想要一了百了,学个绝世功夫,然后内力尽失,与世长绝。不过现在不会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炽烈的目光一直盯着七娘。
七娘被他看的又不禁局促了起来,看向别处道:“你为什么要学习轻功?”
江柒寒笑道:“也许是因为对江容谷主的憧憬吧,叔叔他的轻功举世无双,我至今还记得他足下生风的翩翩风姿。我一直希望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但是终究只能望其项背。”
七娘惊讶地看着他,眼神似乎在说,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置自己身体于不顾,未免太过随性了。不过七娘从一开始见到江柒寒,他就一直是这么宛如清风一般随心所欲的人,然而正是这种独特又优雅的气质,才让人看不透,又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发病的时候,是不是很疼?”想到不日前看到江柒寒病痛中的模样,七娘心里就发憷。
“焚心以火,堪比剥肤之痛。”江柒寒淡然道,事不关己一样的漫不经心。
但七娘知道那痛楚定不只是剥肤之痛那么简单,江柒寒那日都已经疼晕了过去。
“其实心火,与边澈所习得的焚冰以火极其相似,唯一的区别,便是边澈能够控制这股内力,不让它反噬自己,而我不能,只能忍受烈火焚心之痛。这也是我想试探边澈内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真就对此毫无办法了吗?”若不能控制心火,那江柒寒岂不是要一直被病痛折磨到死。
江柒寒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倾其毕生所学都未能找到控制心火的方法,看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萋萋还记得之前你被下了言灵蛊,在盟主山庄我替你把过脉,发现你的脉象与常人不同吗?”
“嗯。”
“萋萋当时的脉象与我疾病发作时一模一样,所以我便很担心,生怕你与我也一样。我一人承受这种痛苦即可,若要再添一人与我一同受罪,我也不愿是萋萋你。”
七娘摇了摇头,神态间一阵犹豫,半晌才道:“其实这与我早年学的一种武功有关,我特意用自身内力压制了另一道内力,所以江阁主发觉我脉象异常也不奇怪。不过现在已经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说完,七娘微微一笑。
江柒寒思忖了一阵,“萋萋为何要压制内力,可是那道内力很危险?”
“也不危险,只不过会给我带来一些麻烦。”七娘目光移至一旁,似乎不想多说。
江柒寒见她故意回避,便不再多问,望了一眼洞口,说道:“若是他们看不见这烟,我们俩就要困死在这里了。萋萋的心愿是什么?”
“我的心愿?”七娘不由得一愣。
江柒寒温柔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七娘低头认真思索了一阵,“我没有什么心愿,若真要说的话,我希望能以我的命换江阁主安然离开这里。”
只见江柒寒瞳孔微微放大,然后他眯了眯眼,一脸严肃道:“萋萋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要出去也是我们俩一起出去,我绝不会让萋萋一个人留在这里。”
七娘心中一暖,朝他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好,我再也不会这样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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