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来,天下都流传着一句话:“寒江阁中有神医,悬壶问世普众生。※至被编成了童谣,散步在房厉的大街小巷。寒江阁坐落于江北房厉这个潮湿闷热的地方已有百年之久,相传,寒江阁初代只不过是一介游走四方的卖药商人,因精擅岐黄之术且仁心为怀被世人广为称颂。后来寒江阁日渐壮大,到了天庸元年,寒江阁已经成为了朝廷安设在江湖中的一个庞大的行医机构,但是事实上,寒江阁内的医者,大都是平民出身,没有任何官爵,也正因为如此,寒江阁才能成为介于朝廷与江湖之间的极为特别的存在。到了江淮这一代,寒江阁已经脱离了朝廷成为独立的一个机构了。
江淮宅心仁厚,在寒江阁中颇受尊崇,但是自从他的夫人贺氏过世之后,江淮的心性就变了,有时候经常暴怒,对自己唯一的儿子江柒寒也严格的出名。
江柒寒今年已经九岁了,这个少年集齐了江淮和贺氏的所有优点,眉目清秀,温文儒雅,还十分懂得体恤下人。然而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从小就疾病缠身,一月小病,半年大病已经是家常便饭。正因为他病痛不断,他没有朋友。从小到大,他结识的小伙伴从不会在他身边待过超过三天。刚开始他也会哭泣,但是后来也渐渐习惯了所有人离他远去。他们像避瘟疫一般地避开他,他也只会一笑置之。甚至有时候他路过一群孩子身边,都会很主动地绕开。
阁里的下人看到他孤零零孑然一身的样子,总会摇头叹息,小少爷真是太可怜了。
江柒寒因为经常病倒,江淮没办法送他去学堂,于是便请了先生来阁里教他念书。江柒寒天赋极佳,比同龄的任何人都要聪明,一点就通,先生对他很是满意。于是江柒寒就像邀功般地跑去父亲江淮的书房,想要父亲夸赞他,然而他却看到父亲坐在书桌前痛哭流涕。
江淮抱着一本书籍哭的很是伤心,在江柒寒的眼里,父亲一直都是严肃自持的,从没有像这样哭泣得像个孩子。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前还是后退,他用稚嫩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爹,你怎么了?”
江淮抬起头来,有些发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走过来抱住江柒寒瘦小的身子,哽咽道:“唉,柒寒,是爹对不起你啊,让你小小年纪就吃那么多苦,你娘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不知道该有多心疼。都是江家造的孽啊!”
这是江柒寒第一次从父亲的口中听到他提起母亲,他除了疑惑之外再没有任何的情绪,因为他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娘亲的任何印象,听说他的母亲贺氏在生下他之后就死了。江柒寒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闪着困惑的神色,“爹是想娘了吗?”
他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猜测人心,江淮有些愣怔地看着他,说道:“柒寒没有见过你娘,会不会羡慕那些有娘亲疼爱的孩子?”
江柒寒迷茫,困惑地摇头,“柒寒不羡慕,有奶娘就很好了。”他那时候还没有真正了解思念是什么滋味,直到很多年以后,他遇到了生命里最珍视的那个人。
江淮看了看江柒寒,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柒寒你从小就无欲无求,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柒寒你今天来找爹,是为何事啊?”
江柒寒笑了笑,笑容干净明朗,让人身心舒畅,“先生今天夸我书背的好,说我很有天分。”
江淮揉了揉江柒寒的头,欣慰道:“柒寒天资聪颖,为父很是欣慰。可惜你怎么就不喜欢学医呢?江家哪个孩子不是从小就学医,你为父我从6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医书了,到你这个年纪,已经知道怎么扎针,怎么辨别各种药材的气味……”江淮一提到江柒寒的医术,就会露出头疼的表情,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其实除了逼自己学医之外,江淮还算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然而江柒寒真的是对医书没半点兴趣,他喜欢捣鼓各种机关零件,为此,江淮对他发了很多次脾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势。但是每一次训斥之后,江柒寒都乖乖地去看那些晦涩的医书,江淮事后检查,江柒寒都能倒背如流,让他闻味辨药,他也能丝毫不差。对此,江淮真是又无奈又颇为骄傲。
其实江柒寒在房间偷偷挖的那个地洞,藏了多少机关零件,江淮是知道的,却没有拆穿他。既然江柒寒喜欢,便由他去吧。
庆幸的是,江柒寒之后大病一场,竟突然转性,每天熬夜看医书,如入忘我之境。
江柒寒十一岁的冬天,房厉下起了茫茫大雪,这是几年来房厉下的第一场雪。寒江阁银装素裹,清和院里,一个蓝衣少年伫立在一棵树前,他赤着脚,俊秀的小脸被冻得通红,但是他好像并不在意似的,他感觉不到冷。
奶娘看到院子里的人,连忙奔到他跟前,捧着他的脸道:“江少爷,你怎么光着脚站在雪地里啊,这样会生病的!走,我们回房去!”
江柒寒浅浅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又移向前面的树,木然地开口道:“看,不管是再绚灿的生命,也终会逝去。”
奶娘因为他的话而面露不解,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棵树下正埋着什么黄色的东西。奶娘疑惑地走过去拨开那些雪,在露出雪地下的东西时,奶娘惊吓地摔倒在地上。
那竟然是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狗。
江柒寒走了过去,俯下身来,伸出手指摸了摸小狗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情绪道:“昨日它还活蹦乱跳,在我的脚下摇尾讨我欢心,今日便死在了我的房门前,看来所有人,就连一只动物都会离我而去。”
奶娘慌忙将江柒寒拉回来,拍了拍他的手,说道:“江少爷你身子弱,不要乱碰尸体,免得沾染什么晦气。这一定是阁里那些不懂事的小孩胡闹的,我马上叫管家去查。”说着就拉着江柒寒要回房。
江柒寒动也不动,摇头道:“算了,他们不过是玩心太重,饶了他们吧。”
“小少爷真是心善,我待会便告诉管家,清和院以后再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来。这些小孩真是,看到少爷多病,就会欺负少爷,也不看看这寒江阁到底是谁当家做主!”奶娘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江柒寒一直好脾气,不愿生事,她早就告诉阁主了。小少爷很懂事,有时候懂事的让人觉得心疼。
江柒寒平静地看着奶娘为自己生气,不甚在意地说道:“把它一直埋在这里也不太好,还是处理下吧。顺便看看这是谁家的狗,告诉主人一声,免得找的焦急。”
奶娘连忙道:“好,少爷你先回房,我马上找地方把狗埋了。”
江柒寒叫住她,“不用了,去找一根火折子我。”
“啊?”奶娘愣了一下,不知道江柒寒要做什么。
等拿来之后,江柒寒已将小狗的尸体抱到空旷的雪地上,他竟然点燃了火折子,扔到了小狗的尸体上。雪地里顿时升起了一团火焰,在那黑色不断冒起的滚滚浓雾中,江柒寒目不转睛地看着曾经灵动的生命渐渐化为灰烬,眼里没有一丝怜悯,有的只是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冷漠。
江柒寒由于在雪地里待的太久,果然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傅辛是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孩子,他是唯一一个待在江柒寒身边超过三天的人,但是傅辛生性寡言少语,很少与江柒寒说话,只是陪同江柒寒一起看书学习。傅辛相比于玩伴,更像一个伴读,或者说是一个护卫。
江柒寒生病的日子,傅辛每天都待在清和院,给江柒寒抄录先生上课的笔记。
江柒寒躺在床上,对傅辛道:“傅辛,你明天不用再来了。”
“为什么?”傅辛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
江柒寒叹口气,“你不用勉强自己与我作伴,我身体不好,他们都不愿意接近我,大概是觉得我身上病气太重。你不必听我父亲的话一定要留在这里,想走的话,我就跟我父亲说一声便好。”江柒寒说话的时候,眼中无悲无喜。他一点也不像是个才十一岁的孩子。
傅辛说道:“少爷,我身体强壮,不怕这些。我从慧姨那听到小狗那件事了,少爷既然是阁主的儿子,身份尊贵,为什么还要任由那些人胡来?”江柒寒只要将那些人的恶行告诉江淮,以江淮的爱子心切,一定会对那些人严加惩治。
江柒寒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不喜欢以身份压人,而且也没有心思管别人,那对于我来说实在没任何意义,还不如多看几本医书。既然你不愿意走,那等明日,便和我一起去奇花谷吧,我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我叔叔了。”
“可是少爷你的病还没好,这样出去……”傅辛略显老成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
江柒寒从卧榻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下胳膊,微笑道:“躺了好几天了,躺的我腰酸背痛,病怎么能好,我已经无大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的很。而且去一趟奇花谷,胜读十年书。你去见过我叔叔就知道了,他的一句话,比你读三本书还有用得多。”
傅辛半信半疑,“天下竟有这么厉害的人吗?少爷的叔叔难道是琴心大夫江容谷主?”
江柒寒点点头,颇为自豪,“没错。”
傅辛脸上顿时出现一丝神往,“我早就想见见江容谷主了,可惜听说万金难买他一面,需有缘人才得见。少爷,我们这次去要去多少天?”
江柒寒看他难得那么兴奋,便笑了起来,“那就看江容谷主能留我们多少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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