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万里无云,炽热的阳光炙烤得万物蔫蔫恹恹,连奔流不息的玄江都似乎惧怕酷热而选择了平息。反倒是玄江两岸的堤道,因为有高大的护堤树荫庇,多了一抹阴凉,也多了一份生机。
此时,在这阴凉平坦的大道上,一辆双马、四轮、敞篷的角马车正飞速行驶着。
车上共载有四名乘客,一对年轻的男女,一个疤脸髯须大汉,以及一个略显瘦弱的少年。
其中,年轻的男女似乎是一对夫妻,且是一对受惊的夫妻。女的一手抓着包裹,一手紧紧拽着男的后襟,半个身子都躲在了他背后;男的则面有惊怒,手中死死握着一柄玄铁制成的锄头,锄面磨得光滑如镜,看起来很是锋利。
锋利的锄头配上咬牙切齿,年轻男子表现的倒也有些气势。只不过,他这点气势,和对面的大汉比起来,就有点相形见绌了。
大汉独占半边座位,一只脚踩在长椅上,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笑容。再加上他长了一脸浓密的络腮胡,额头上还有着一道翻着红色息肉的可怖疤痕,裸露在外的肌肉又青筋暴起如盘虬,整个人显得异常剽悍。
尤其是,他那一双三角眼,一个劲地往对面小娘子身上瞅,这也正是小夫妻俩紧张的原因。
最后一位乘客则是那略显瘦弱的少年了,少年约莫十来岁,长相很清秀,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给人一种清纯而又彬彬有礼的感觉。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出来寻弟的刀成,哦不,刘寻。
相比三人,刘寻则显得安静地多了。斜倚车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玄江。
他在思考!
一腔热血地走出家门,走出后他又有些迷茫。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如何寻找,怎么着手?
“恰好乘车无事,绸缪一番吧!”
“根据那群人所说,路过的神秘高手带着灵儿飞进了大山。很有可能,灵儿还在万兽山脉。”
“而在万兽山脉八大王山中,紫晶螯蚁纯靠数量取胜,灵智太低,体型又太小,不宜与人类缔结契约;炎麟魔狮霸道绝伦,只是听从天龙族的号令方才停止战争,该族依旧藐视人族,不与人族缔结契约;鲛魔族本身具有半人形态,灵智发达,不屑与人族缔结契约。这三大王山有名无实,并无人族,不用考虑。”
“那么就只剩下啸月天狼的啸天城,太阳神鸟的金乌城,天龙族的灵幻城,拔山象的不夜城,以及风白虎圣风城。哦,对了,除了五大王城,还有像尾津渡这样的位于要道上的商业小城以及一些闲散封侯所建的私家城池。既然只有这些城池有人,那我只需要把这些地方走一遍即可。”
“如果找不到,再考虑下山去找。”
“路线的话,按照五大王山的位置……”
“嗯,尾津渡是起点,先去不夜城,然后西北转啸月城,再从啸月城东折灵幻城,接着转向东南的圣风城,再由圣丰城西南转向金乌城,金乌城再回尾津渡,刚好一圈!”
“怎么找呢?光靠我一人肯定是不行的……”
“猎魔者联盟!”
“对,我可以在猎魔者联盟发布寻人任务!只要肯下本钱,那么就会有无数的人帮我去找,妙极,妙极!”
“而且,灵儿他是被肉身飞行的人带走的,肉身飞行,不就是圣阶嘛!每个城池圣阶就那么几个,我只要关注这些人不就行了!”
越分析,越清晰,刘寻的心情也越发的舒畅。
“或许找到灵儿并不需要太久!说不定,很快我们就能一家团聚。”
想到那温馨的画面,一时间,刘寻有些痴了。
“不可能,想都别想!”
“他娘的,我看你是想死!”
突然,纷乱的争吵打断了刘寻的幻想,他不由得眉头一皱,转过身,看向爆出粗口的大汉。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那彪蛮汉子气喘如牛,黝黑的面孔充血成了酱色,三角眼冒火般盯着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
“这人!”刘寻不禁咬牙暗骂,“恶心!”
刚刚登上车的时候,初见此人,他还眼前一亮,心生好感。疤脸,髯须,活生生他爹和他叔叔的结合体。
但尴尬的是,他友好的招呼人家并不理睬。不光如此,那人还一脚踩住长椅上多余的位置,意思很明显,不愿刘寻与他同坐。
幸好年轻夫妻给他腾点位置,并招呼他坐下,不然刘寻可够难受了,笑脸换来无礼……
一路上,大汉不停地吹着流氓口哨挑逗年轻女子,年轻男子哪里能忍,可交手间却被大汉拿捏住手腕动弹不得,要不是车夫及时喝止,刘寻都要出手了。
或许是顾忌周家的威严,大汉安静了下来。
可这才多久,他又挑起了事端。
刘寻微微眯眼,冷冷地看着汉子。
“开价吧,多少玄石,把她给我!”
“痴人说梦!”
“你是想死啊!”
“来呀,看小爷怕不!你有种就在车上把我干掉,看周家管不管!”
话说到这份上,驾车的车夫不得不发声了,“老黑,我周家的规矩你也清楚,切莫自误!”
闻言,年轻女子一哆嗦,眼里溢出了泪珠,愣愣地看向年轻男子。
“小莲,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年轻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喝道,“周家人,有人在车上闹事,你们不管?!”
“哎!”车夫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道,“老黑,忍忍,不然上报上去,你也难逃死路,周家的脸……”
“那我把你们一起宰了不就行了……”汉子阴仄仄地打断了他。
车夫话声一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对不起了,小伙子……”
“啊?”唯一能依靠的都靠不住,男子有些急了,“你……你可是周家人啊!怕他?”
“周家怎么了,”大汉不屑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周家发展了几千年,像他这样的落魄支脉多不胜数,死一个两个根本没人注意,他敢惹我?所以,我劝你也明智一点!”
说着,汉子缓缓逼近了一步。
“你……”年轻男子身子一颤,猛地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锄头,“再过来我就动手了!”
“锄头……呵……”汉子不屑地笑了笑,背后一摸,将挂在后背的斧头取了下来。
“大爷,你认识他?”一旁,刘寻问向车夫。
“认识,”车夫诧异地看了刘寻一眼,不过还是回答了他,“角马镇很多人都认识他,老黑,五阶魔炼士。”
“那他这是什么情况?”刘寻看得出,这人状况不对。
“咱管不了,也不敢管!”车夫故意叹道。
青年男子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他咬咬牙,紧了紧手中的玄铁锄,他很清楚,这时候能靠的只有它了。
“小子,你也听到了,我再补充一句,”汉子冷声道,“老子做事向来不留余患,你让我弄一下就算了,非要逼我出手的话,不光你死,她也要死!”
“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死又何妨!”青年将女子完全掩到身后,握着锄头怒视汉子,针锋以对。
“有种,那就去……”
“大爷,这恶心人的老黑,是不是个坏人?”
正要动手,一句清朗的话声传到了老黑的耳朵里,老黑身子一僵,缓缓扭头,看向那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啊?”车夫一愣,不自觉露出了笑容,旋即忍了下来,“咳咳,你这娃,胡说什么?”他瞥了一眼黑着脸的老黑,连忙给这傻小子使了个眼色,“快去道歉!”
“道歉?”刘寻笑了笑,看向老黑,打了个招呼,“嘿,这位……老黑大叔,你自己说你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哪来的蠢货!”老黑扭了扭脖子,死死地盯着刘寻,冷声道,“我不管你是装愣卖傻,还是真的是个生瓜蛋子,但你成功地惹怒了爷爷,所以我决定,先宰你!”
边说,老黑拎着斧子逼向刘寻。
“这孩子,”车夫头疼不已,他有心帮,可没实力,只能低声提醒他,“跳车,快跳车!”
见状,青年眼睛一眯,暗暗挣掉自家婆娘的手,握紧锄头,盯住老黑的后背,随时准备出击。
“哎~”刘寻叹了口气,嘀咕道,“又是一个自寻死路的,活着……不好吗?”
他站起身,身影一晃,还未等几人看清,已然来到了老黑的背后。
老车夫猛然睁大了眼睛,青年则疑惑地揉了揉眼,确定没看错后,他一脸的不可置信!
而老黑,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颤抖地将手举到眼前,真的,空空如也。
“在这呢,”刘寻好笑地掂起斧子,看了看,摇头道,“垃圾,我还以为是附魔武器。”
说着他屈指一弹,“铮”的一声,斧刃崩出一个缺口。
紧接着,他又屈指连弹,铮声连绵不绝,待他停下手,余音依旧缠绕在几人的耳边。
看着坑坑洼洼的斧面,豁口整整齐齐的斧刃,几人不自觉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暴力!太暴力了!
老黑看着爱斧惨不忍睹的样子,嘴角抽了抽,二话不说,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谄笑。
“少爷,饶命啊少爷,我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邪火上头。”刘寻点了点头,这让老黑露出一丝窃喜,随即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刘寻瞥了他一眼,笑道,“不过嘛,这是病,你得治!”
“是是是,”老黑点头如捣蒜,一脸苦色道,“我也很苦恼,这次就准备进山治治。”
“不如,我帮你治吧。”刘寻突然说道,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啊?”不光是老黑,另外三人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爷这……”老黑支吾着,不知为何,他有点发憷。
“怎么?你不愿?”刘寻面色一冷,“怕我趁机要你的命?”
“不是……这……那……”
“这这那那,我看你就是不愿!怀疑我!不相信我!”刘寻冷声说道,屈起手指,对着老黑的脑门隔空一弹……
老黑惊骇地瞪起了眼,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只是一股气流冲到了脑门上,搔痒都不算。饶是如此,他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尤其是脑门处,一股极其难受的异痒让他心里如猫抓般刺挠。
“治,还是不治?”
“我治!”老黑不甘心地闭上了眼,实力差距太大,人为刀俎,他能怎么办。
“很好,”刘寻点了点头,轻声道,“凝聚起你的通玄魔甲。”
老黑自是照做。
看着他薄薄一层的通玄魔甲,刘寻暗暗摇头,“这也算五阶魔炼士?玄力凝聚比叔叔差得太远了,真是浪费了一副好资质。”
这样都能修炼到五阶,毫无疑问,他的资质是比石中雄好的。
犹豫了数息,刘寻深吸一口气,眼睛里划过一丝决绝。
他举起手掌,元力密布,轻轻一掌拍在了老黑的背上。
咔~
突兀地一声脆响,紧接着,咔咔咔,密集的爆响声连绵不绝。与此同时,老黑体若筛糠,破碎的玄甲随着身体抖动,一块块跌落,还未接触到地面便化为了一缕红烟。
这看似绵绵的一掌,已然打碎了他的通玄魔甲。
“噗!”
伤痛难抑,老黑张嘴吐出一大口冒着黑烟的浓稠液体,这液体似血非血,似痰非痰,甫一落在车底板,便“嗤”地一下将木质底板腐蚀出一个洞,吓得一旁观看的青年男女赶紧远离。
老黑猛地抬起头,三角眼里满是愤恨,“你……你……你把我废了!”
刘寻歉意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不想杀人,又不想你以后继续为恶,只能出此之策。不过,你的病应该好了。”
“我他娘……!”老黑憋屈啊,好了又怎样,没有了这一身的本领,他那么多的敌人,该怎么办!
“不好!”
余光一闪,老黑打了个激灵,二话不说,翻身从疾驰的车上滚了下去。片刻后,轰隆一声,掉进了玄江里。
“算他跑得快!”
青年放下锄头,遗憾地收回目光。
老车夫也咂了咂嘴,将长剑重新插进了角马旁的挂兜里。
“这位少爷,老黑他可是有名的睚眦必报,而且做事不择手段,你放过他,可不是件好事啊!”
“无妨,我拍碎了他的玄甲,至少五年之内,他恢复不了。”刘寻笑了笑,不以为意道。
“五年?”老车夫心中一动,悄然眯起了眼。
“五年,五年之内我一定超过他。”青年则咬牙道。
“傻啊你,还五年,以后碰到他就不能放过他。”年轻女子恨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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