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妖者

    
    丹会的第一轮比试落幕，各宗的人相继散去。
    云轩宗驻扎的地方是一座名为“望君阁”的阁楼，阁楼上下九层，自会场那边回来之后就热闹无比。
    夜阑在丹会上的表现有目共睹，成丹速度上能和四大丹宗的人相媲美，即便找遍云轩宗所有年轻丹师，也找不出第二个。从丹会回来之后，夜阑就一度成为众人赞扬的对象，可谓一战成名。
    在望君阁喧闹的同时，夜阑和龙文牧等人在丹会那边游玩了许久才返回。
    丹会的比试虽然结束了，但庆典依旧。大大小小的街道人山人海，珍奇的东西随处可见。在修行界，很难遇到这样大型的庆典。
    游玩了大半天之后，众人才返回望君阁。好不容易回到休息的地方，夜阑撑着懒腰倒在床上。
    “累了？”龙文牧在桌旁给她倒水。
    “嗯。”夜阑像是只睡梦中的猫一样，朝旁边翻了个身。
    比试中炼制丹药和平时炼丹不同，平时炼丹只是随意炼制，失败了也不要紧，但比试上却要全神贯注。在那种众人关注的场合下炼丹，精力的消耗肯定不同。
    “凭夜丫头今天的表现，以后我云轩宗首席丹师怕非她莫属了吧。”云嘉和千灵雪也在，云嘉笑着说。
    夜阑现在还不能算最顶尖的丹师，但天赋过人。以她这样的成长速度，假以时日，云轩宗怕再没人能在炼丹上比过她了。
    龙文牧只笑不语，夜阑的成长确实比预料中的更快。在他原本的料想中，夜阑只要能有名次就已经够好了，但现在看，哪怕让她去争取前十都未必不可能。
    夜阑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闭目小憩，千灵雪和云嘉谈论着别的话题。龙文牧在屋里待了片刻，轻手轻脚的出屋，把屋门给带上。
    在往外的一处偏院里找到了墨非，龙文牧唤上他，到外面随意走走。
    “你要没地方住，暂时就住望君阁怎么样？”
    “行。”墨非没怎么犹豫，一口答应。
    望君阁很大，院落不少，两人顺着幽长的小路朝外走。
    “我小看夜丫头了，她丹炼的不错。你小子身边有她在，有福享了。”墨非有一句没一句的说。
    “她以前得到过一些机缘，不然也不会走上炼丹之道。”龙文牧随口解释。
    “看得出来。那丫头手法随和自然，臻至返璞归真的境界。她这种手法我从没有听说过，如果她能一心钻研丹道，不出三百年，圣盟那些所谓的四大丹宗的人，没一个能比上她。”
    龙文牧略感惊讶：“你真懂炼丹？”
    墨非很无辜的翻白眼：“我早跟你说了，你不信而已。人总是喜欢相信自己看到的，想到的。但看到的和想到的有几样是真？别看丹会上人才济济，我要参加，他们没一个够看的。”
    他说起这种话毫不害臊，龙文牧都不知他那脸皮是怎么长的。
    “夜丫头手法还不错，夺个前几名不成问题。不过她吃亏在年纪太轻，心性未必过关。”墨非又坦言说。
    龙文牧有那么一瞬甚至怀疑，墨非是不是真的是个炼丹高手。说他是高手吧，他年纪看起来不大，本事又能高到什么地步去？但说他在胡吹大气，他有时候说的又确实在理。
    “我这里有几本丹书，你们要不要拿去看？”
    “什么丹书？”龙文牧好奇问。
    墨非在乾坤镯里翻了半天，取了几本册子给龙文牧。通常的法诀都是刻录在玉简里，书本类的倒是很少见了。
    书页并非凡纸，而是用一种很纤薄的兽皮所做。几本册子上书写了名字，一本“问丹道”，一本“尘心语”，一本“玲珑丹心”。
    “这几本有什么讲究？”龙文牧好奇的翻开几页，但他对丹道一窍不通，看了也不懂。
    “‘问丹道’是某位德高望重的炼丹大师在百万年前撰写的，一个丹师从能炼制上品丹到能炼制皇品丹，这之间是个分水岭，读了这本书会有帮助。‘尘心语’也是这位前辈所著，是这位前辈的心得，因为这位前辈名字里有个‘尘’字，这本书才这样命名。”墨非淡淡的说。
    龙文牧对这些了解的不多，但只听墨非的说明，这两本应该都是很难得的东西。
    名字中带有“尘”字的炼丹大师，百万年前所著吗……
    “还有一本是什么？”
    “前两本虽然是好东西，但你们现在多半用不上。玲珑丹心倒是适合现在的你们。玲珑丹心是心法，不用修炼，重要的是参悟。能参悟透彻，自成玲珑丹心。谁要是能修成玲珑丹心，于炼丹之中哪怕雷打风吹也能不动如山。”
    “你是说，修炼成了玲珑丹心，心性便不受外力所扰？”
    “差不多。不过是对丹师而言，对你是没什么用。”
    原来如此。龙文牧摩挲着三本册子。刚刚墨非就说夜阑吃亏在年纪轻，心性不稳，这本玲珑丹心倒是挺适合现在的她。
    “先借你，什么时候看完了再还给我。”墨非无所谓的说。
    龙文牧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是稍作沉吟就收下了。
    道了声谢，只觉得又亏欠了墨非一个人情。
    拍卖会的时候也好，现在的丹书也好，好像一直都是自己在欠他人情。
    随意闲逛了一阵，两人又找了个酒馆喝了几杯，墨非就先行回了住处。
    龙文牧也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短暂的休息了一夜。
    待到第二天天亮，敲门声把龙文牧从睡梦中惊醒。
    开门后见到是夜阑，夜阑今天换了一身紫衣，长发在身后披着，两侧的两缕发束系成小辫，模样看起来清新怡人。
    “少爷你都快睡成懒猪了。”丫头龇牙嘲笑。
    “休息好了？”龙文牧伸手去捏她的鼻子，被她偏头躲过。
    “休息好了呀，我去找莫姐姐了。”
    她每天都习惯炼丹，炼丹虽然枯燥，但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不过望君阁这边太吵闹了，她还是想去平时炼丹的山头，那边更清净。
    “你一个人外出小心些。”距离下一场比试还有两天，龙文牧倒无所谓。
    “少爷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我当黄毛丫头看。”夜阑有些气不过。
    “你不是黄毛丫头是什么？”龙文牧哼笑。
    夜阑咬着唇，故意把胸膛挺起来些。
    龙文牧微微低头，来回看看，突然觉得，继续叫她黄毛丫头好像是有点不合适了。
    夜阑只是过来打声招呼，跟龙文牧说完了就朝外呼哧呼哧的小跑而去，途中还又蹦又跳。
    龙文牧心道，这丫头还是太年轻了，果然欠缺了一份成熟。突然想起什么，喊住她，上前去把墨非给的三本书递给了她。
    告知了书是墨非借的，夜阑兴高采烈的道：“少爷你帮我谢谢墨大哥。”
    说完就朝远处飞去。龙文牧百般无奈，心想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更稳重一些就好了。
    ……
    莫流苏平日修行的青峰上，夜阑徐徐飞落。
    熟悉的木屋前，莫流苏正晾晒着药材，见夜阑来了，盈盈一笑。
    旁人只知道莫流苏性格冷淡，但她跟夜阑相处的时候，还是会常把笑意挂在脸上的。
    “不去陪你家少爷了？”莫流苏问。
    “我过来陪莫姐姐。”夜阑说。
    相处了几个月，两人早已心照不宣，莫流苏把手头的药材都摆置好，轻声道：“炼丹吧。”
    在这里的日子，两人永远把炼丹当做最大的乐趣。
    炼丹也好，交流炼丹术也好，对旁人来说枯燥乏味的事，两人却始终乐此不疲。
    屋外的青石上，夜阑依照往常的样子取出药材开始炼丹，莫流苏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虽说夜阑特殊的炼丹手法
    她已经司空见惯，不过每每再看，都会有新的感悟。
    夜阑的炼丹术也许较莫流苏还有不如，不说独特的手法却是旁人无法效仿的。
    手中的药材一株株的被凝练出药液，夜阑周身外十余朵青莲静静的漂浮。
    炼丹正进行了一半，忽然，从山脚的方向有破风声传来，只见一道白衣身影从山脚方向飞了上来。
    以往莫流苏的居处鲜有人来访，也就问道然和龙文牧来的最多。
    来人是个男子，模样不过三十的样子，腰悬翠玉，身材高挑。星眸剑眉，长发飘飘，生得丰神俊朗。
    “莫师妹！”男子带着灿烂的笑脸笔直朝莫流苏这边飞了过来。
    夜阑正炼着丹药，闻声扭头，看那人衣着上细节的装饰，认出这人也是丹青门的人。只不过夜阑认识的丹青门的人不多，还是头一次见到此人。
    “你怎么来了？”莫流苏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怎么？莫师妹不欢迎我？我看你这山头常年没人来，未免太冷清了吧。”男子表现出爽朗的一面，哈哈笑道。
    来到了近前，看见正在炼丹的夜阑，“咦”了一声，显然有些意外。
    “我都不知道，莫师妹这里还有客人。”
    不等夜阑开口，莫流苏率先说：“她是在我这儿学丹的。”
    接着又扭头对夜阑介绍：“你第一次见他吧。他叫峰颂，这次和我一组参加丹会。”
    夜阑了然，参加丹会需两人一组，这个名叫峰颂的男子便是和莫流苏一组的人。
    按照丹会的规则，莫流苏主丹，那这个峰颂便是以实力见长的人了。夜阑稍作感知，这个叫峰颂的人，修为恐怕不亚于上品天妖师。
    “这位是……夜阑姑娘吧！”峰颂本是来见莫流苏的，却不想有外人在场。而再一细看，竟认出了对方。
    “你认得我？”夜阑不记得跟对方见过。
    “哈哈，姑娘这叫什么话。都说这几个月有个天资非凡的人在跟着莫师妹学炼丹，说这人不光天赋好，人还美。在丹青门，知道你的人还少了不成。”峰颂一边赞扬，目光一边在夜阑身上流连，不由透露出惊讶与狂喜。目光就像被什么无形之物吸引了一样，久久都挪不开。
    “莫师妹，要是早知道你这地方风景这么好，我早几个月就过来找你了。”峰颂说。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莫流苏依旧冷冷淡淡。
    “丹会我们两一组，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峰颂长袖一拂，居然一副滚刀肉的样子直接就在旁边坐下，不光赖着不走，还特地凑近了些。
    关注莫流苏不多，他更多的注意是在夜阑身上。
    “阑妹，你这一手炼丹术还挺奇特的，是跟谁学的？”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你跟她第一次见面，叫得这么亲近了？”莫流苏白他一眼。
    “左右一个称呼，怕什么。”峰颂无所谓道。
    他顿了顿，又直言道：“阑妹是云轩宗的人吧，我看你天资聪慧，又喜欢炼丹，不然直接加入我丹青门怎么样？”
    他快言快语，显然是那种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夜阑低着头炼丹，手中动作不停，轻声道：“不用了。”
    峰颂不依不饶：“云轩宗也就继承了以前某个大宗门的名字，但底蕴还太弱了。留在云轩宗也是埋没了人才，你要是加入我丹青门，不光莫师妹能指点你，我也能指点你一二。说不定再过几年，你连上品丹都能炼得。”
    莫流苏轻轻一哼：“不要胡吹大气了，你自己丹术就学的不精，谈何指点人。你现在的丹术，未必比夜丫头高。丹会第一轮，她成丹速度跟枯荣不相上下，你又如何。”
    “枯荣？长生殿的那位？”峰颂满脸尴尬，又难以掩盖惊讶，“那我还真比不上。”
    丹青门弟子虽然大多是炼丹好手，但也不是人人都在此道上登峰造极。论丹术的造诣，峰颂在所有弟子里只能算中游。跟莫流苏或者枯荣比，他肯定是比不了的。
    峰颂轻咳了两声缓解了刚才的气氛：“想不到阑妹丹术这么好，这次是跟谁组的队？云轩宗怕是没什么厉害的人吧，说不定反而牵累了你。不然你先名义加入我丹青门，从我丹青门挑个优秀的弟子和你组队。门主那边，我去说去。”
    “跟她组队的，是那个叫龙文牧的，你没听过？”莫流苏没好气的说。
    峰颂刚刚的话，未免把别的宗门贬低的太过了。也许就像他说的，云轩宗整体实力不高，能拿上台面的人也不多。但莫流苏知道，龙文牧的实力是实打实的。
    不光问道然对龙文牧赞赏有加，便是宗门里的许多弟子，都知道云轩宗那边有个天赋很高的人。
    “龙文牧……龙文牧……”峰颂皱着眉默念了即便，突然一瞪眼，低喃，“是那个龙文牧？”
    不少人都听说过龙文牧的事，峰颂也道听途说过一些他的事迹。
    比如在丹青门驻地外，龙文牧以地妖师的修为，亲手斩杀了一个上品天妖，有关他的事，被传得神乎其神。
    “有那个龙文牧陪夜丫头参加丹会，哪还轮得到你来操心。”
    “呵，那龙文牧又有什么了不起。”峰颂不屑的轻哼。
    “那你觉得比你如何？”莫流苏淡淡的问。
    “他终究不过是个地妖师，真打起来，我还能输他不成？”峰颂用鼻孔哼气，想到什么，突然带着几分恨意道，“对了，我还听过一些他的事。说他想见圣人，是为了一个叫千灵雪的女子。”
    “是又怎样？”莫流苏反问。
    “他想要见圣人，有本事就凭自己的实力去见。为了别的女子，却利用阑妹来参加丹会，他这算什么？对他而言，阑妹是什么，还不是用来利用的……”他越说越大声。
    莫流苏神色一肃，严厉道：“够了。你说的太过了。”
    峰颂正情绪激昂，被莫流苏呵斥，焦躁消退，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火了。只是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收了声，有些话憋回了心里，正想说些别的来缓解气氛，突然听见“嘶”的轻响，一阵焦糊的味道飘来。
    峰颂和莫流苏无不一怔，连忙朝旁边望去。只见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夜阑手上，青莲的形态有所波动，而包裹在青莲里的药液，此刻已经化为一抹焦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