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长街上,一个撑着纸伞身穿旗袍,手提小包的妙龄女子,孤零零的站在云气濛濛的细雨里。
女子孤单却不孤独,既自在又优雅。
“这幅。”
孟津点了下长街烟雨图,这画是昨天夏可人抽时间画的,用来给МU第一个系列的手提包造势,一经确认就会在后续的宣传中扫描后发在官方账号上。
МU决心打造丹青系列皮包,全系列与水墨丹青的中国画融合,不论是宣传海报还是皮包的设计都邀请了夏可人前来参与。
与国画结合的方案МU策划部的人已经提过好几次,可每次都被孟总给驳回了,没想到这一次,竟是孟总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МU上下都觉得奇怪,可没有人有胆量和立场去问孟总,除了蔡总监。
等散会之后,天已经黑了,蔡总监亲自开车送孟总回牧山别墅。
车窗开着,凉爽的山风倾灌而入,呼啸的声响盖过了山间虫鸣。蔡总监微侧了一下头,手指一按,把窗户升了上来。
“开着吧。”
后排冷冽如山风的嗓音响起,蔡总监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孟总阖着眼,他头枕在座椅上,下巴的轮廓清晰而分明,额前的碎发随着车轻微起伏着,像是车窗外波澜的森森林木,情绪如蛰伏的兽掩藏在未知里,叫人不敢停留。
蔡总监赶紧移开了目光,又把窗户降下来了一半。
呼呼的风声又响了起来,盖过了蔡总监的心跳,他咽了咽口水,在一个转弯的间隙里,忽然开口问:“孟总,你怎么突然同意用国画了?”
孟津仍然闭着眼,浓长的睫毛却微微抖了抖,他鼻子里长出了一声气,没有说话。
“是,我知道我不该问这些,可……孟总,你也别让自己心里难受。”
蔡总监是为数不多知道孟津为什么讨厌国画的人,这句话他是哑着嗓子说出声来的,说完之后后背心出了一层的汗,握着方向盘的手也跟着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看着后排这个男人从冒鼻涕泡泡的小屁孩长起来的,可这男人偏偏有一股气势,能叫你哪怕是熟知他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失落狼狈的瞬间,仍然会从心底里敬畏他。
一段长久的沉默,就在蔡总监以为这件事就此而过,不会再接着讨论的时候,孟津开了口。
“我看过了她的眼睛,就再也忘不掉了。”
“什么?”蔡总监当时心里乱七八糟,只是在想着孟老爷子,想着小时候的孟总,孟总忽然说的话,他竟没听得清。
“她的眼睛,像是没有月亮的黑夜,可当她说起国画,看到国画时,太阳从夜晚的边缘升了起来,灼灼光芒,那么耀眼。”孟津睁开了眼,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外边的天空,天空中没有月亮,可城市的灯光仍然将夜色染得发亮,“我看过那样一双眼睛之后,不管在什么时候,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再次见到它。”
蔡总监连眨了好几下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来没从孟总口中听到过这么多形容别人的话。
“一见到它我就想,爷爷……爸爸,他们看到国画,说起国画时,眼睛里是不是会亮起同样的光。”孟津又闭上了眼睛,他把车窗升了起来,车厢里顿时安静了许多,他接着说,“想象着他们眼里的光,我也就理解了。”
理解了父亲当初对国画的热爱,也理解了父亲为了自己的热爱偏执的付出,虽然目前还谈不上喜欢,但孟津心里对于国画的厌恶感已经被夏可人眼里炙热的亮光照散了。
“原来是因为夏小姐。”蔡总监长舒了一口气,他心里充满了感激。既感激因为夏可人使孟总的心结逐渐解开,也感激孟总能对自己说这么多心里话,“孟总,谢谢你能和我说这么多。”
车刚好停在别墅门口,按习惯,孟总会在这里下车,自己走进去。
“蔡叔。”孟津忽然开口的称呼,吓了蔡总监一跳。
只有在孟津十岁以前,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那时候蔡勇跟在老孟总身边,老孟总会让孟津叫蔡勇蔡叔叔。
可这个称呼,蔡总监已经十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是我该感谢你。”孟津语气很轻很淡,却说得诚恳,“感谢你这几十年来对爷爷的陪伴,也感谢你对МU集团,对我们孟家所付出的一切”
孟津明白蔡总监是在关心自己,蔡总监是把自己一身都付出在爷爷身上的人。虽然孟津从来没有说过,更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小时候他真的把蔡总监当做亲叔叔看待,因为和爷爷很亲,常常回国跟在爷爷身边,对于小时候的孟津来说,蔡总监比大伯还见得多,也更让他感到亲近些。
孟津说完不等蔡总监再说话,拉开车门径直下了车。
蔡勇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眶里热滚滚的,看着孟总颀长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里,一滴泪珠才从蔡勇眼角滚了下来。
他伸手用衣袖把眼泪擦了,一直到看着别墅里的灯光依次亮起,才重新挂挡,开车离开。
……
“现在大家会调色了吗?”夏可人浅笑着问下边的小朋友,一个个大睁满含期待的双眼,像是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小雏鸟。
夏可人刚刚教孩子们画草地,顺便也教了国画调色。
花青也就是藏青色一般用来画山石、枝叶、水波等等;藤黄颜色明黄,可以画花卉、和秋天的枝叶,而用花青加上藤黄可调成草绿和嫩绿色,正好用来画草地。
小孩子们见到如此神奇的颜色变化,一个个兴致高昂,都喊着下次上课前一定交一幅最好最棒的草色图给可人姐姐。
就在所有小朋友点头拍手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前排的左边发出来。
夏可人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还是余雅诗听到了急急出声叫夏可人:“可人姐姐,我弟弟,我弟弟在说话!”
叫住夏可人后,余雅诗还转过身冲嘻嘻哈哈的小朋友们喊:“大家安静,我弟弟在说话呢,大家听我弟弟说话好不好?”
一众小朋友都安静了下来,眨巴着眼,歪着头,看向第一排的余瑞琪。
夏可人慢慢转过身,见余瑞琪紧紧捏着手里的毛笔,他头低得几乎垂到了桌面上,让人看不清表情,口中一个劲的念:“天!天!”
“什么?”夏可人轻轻问。
“天空。”余雅诗不愧是余瑞琪的姐姐,一听就懂,她立马当起了弟弟和老师之间的小翻译,这个角色当得熟稔,只怕已经做过许多回了,“可人姐姐,弟弟是想问你如果要画天空,怎么调颜色呢?”
“天空?”夏可人本该回答余瑞琪,她却走到余雅诗面前,微低下身,向她到,“墨和花青再加一点白/粉,就可以调成天青色了。”
“弟弟,你听到了吗?”余雅诗冲夏可人点点头,又把她的传给余瑞琪。
“天……天……”余瑞琪头微扬了一下,口中结结巴巴,仍然重复说着“天”字。
他好像只有自己的世界,倔强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顾旁人。夏可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还是余雅诗丢了画笔,连忙跑过去抱住了弟弟。
夏可人给其他孩子下了课,余瑞琪才逐渐安静了下来,余雅诗牵着弟弟和夏可人说再见的时候,夏可人很想对余瑞琪说句话,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能对他说什么,只好也干巴巴的说了声“再见”。
外边的天色阴沉沉的,夏可人刚收拾完画案,就见冯嘉宇拉住了两个小朋友,小晴和雅雅。
两个小姑娘,一个九岁,一个十岁。
“小朋友,你们想买毛笔吗?哥哥这里是最好的大白云,羊毫做的,就是羊毛!你想小羊多可爱呀,咩咩咩,你们不想买小羊吗?”冯嘉宇说得绘声绘色,把一只毛笔活活说成了宠物,“把小羊带回家,画画画更佳!”
小晴和雅雅两个一齐点头,眼睛里发闪着小星星,糯声糯气的问:“哥哥,多少钱呀?”
“你们身上有多少零花钱呀?”冯嘉宇也学着她们糯声糯气的语气。
“十块!”“二十二块!”
两个小朋友一人报一个数字。
“那刚好,这笔呀16块一支!”冯嘉宇笑眯眯。
小晴立马瘪起了嘴,看样子就要哭:“可我只有十块呀。”
“傻孩子,你算算,你有十块,你雅雅姐姐有二十二,你们一加,不正好三十二,一人十六吗?你找雅雅姐姐借六块,不就正好了?”
“好!”两个小家伙立马掏钱。
“不要脸。”夏可人走了过去,“小孩子的钱也骗!”
“嘿,可人,我这怎么是骗呢?”冯嘉宇把夏可人扯了一把,“只能算是包装营销,我赚了钱,孩子们也买得高兴,不是两全其美嘛!”
夏可人冷着脸没理他,从架子上拿了两支笔,弯下腰向小晴和雅雅说:“来,送你们了。”
“哇!谢谢可人姐姐!”两个小孩子高兴极了。
夏可人嘴角勾了勾:“不谢,只要你们好好学画画,有进步,姐姐下次奖励更好的东西。”
等两个小孩子走远了,冯嘉宇才在夏可人身后幽幽的出声道:“这钱,可得从你的工资里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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