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去,陈迹一边将三分契约中属于自己的一份塞进怀中,不忘拍了拍胸前衣裳,缓缓说到:“后面生意做起来了,有钱了,还可以再商量价嘛,多退少补。”
孙嘉宇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已经骂了一句:我去你个大爷的多退少补。
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还是跟绣衣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机构斗?再退一步讲,整个大昭朝堂,上上下下那么多官,敢硬刚绣衣卫的又有几个?又有几个得了好下场?
他孙嘉宇可以不要命,偌大孙家还要活的。
华五已经收了驿丞火印和契约,转身走开。
孙嘉宇并压着声音,好心提醒道:“你跟他们合作,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放心吧,短期内,这条线上的合作关系会很顺畅,我跟他们各取所需,暂且没有直接的冲突。”
“但愿如此。”孙嘉宇言尽于此,也算是做到了合作伙伴的义务了,没必要再再说下去。
非亲非故,完全么得必要当小舅子看待。
转过身来,孙嘉宇拐了陈迹一下,问到:“第一年的六十万两什么时候给我?”
“年终吧?”陈迹一本正经道:“如今百业待兴,你就当投资嘛,刚才不跟你说了,等有钱了,可以再酌情商量咱们合作的价格的。”
孙嘉宇给呛得出不了声,“你丫这是空手套白狼?”
“哪能呢?这不是绣衣卫出的手嘛。”陈迹抬手拍了拍孙嘉宇,安慰道:“孙家在南边的盐路,我会请华五个帮忙打个招呼。我这边做起来了,那边力度不就小了?你家也就自然能少了好些麻烦。”陈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哪天老陈到扬州做个知府,我铁定给你家开后门。生意是做不完的,今日之小失,谁也说不准日后会有什么大得。”
孙嘉宇大抵是真的给气到了,都忘了嫌弃那只掏裆咸猪手。哭丧着脸,心里不知道在酝酿着什么惨绝人寰的无耻念头。
陈迹听不到声音,余光瞥了瞥,心里也是一阵紧张。
丫的,这俨然看小舅子一般的慈爱眼神,要了亲命了。
回去后一定要跟谈小七好好聊聊,必要时候,完全可以放弃一部分利益,请绣衣卫的密探帮忙。
有些恶念,必须扼杀在摇篮里啊。
四目相对,各自神色复杂。
孙嘉宇越想越觉着可行,暗下决心,回了南边将事情交代一下,他就跑到登州坐镇去。
陈迹吞了口唾沫,也是一番计较。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骤然“相看相厌”的两人抱拳告别,陈迹走到路边,从华五手里接过缰绳,目送着孙嘉宇的车队离开。
临了,陈迹到底没忍住,说到:“五哥,我能不能私下里请你帮个忙?”
华五笑到:“且看你要做什么了?”
“查查这个人?”
“怎么个查法?”
“品行如何。”
华五颔首道:“这个简单,回去后我给那边的弟兄捎句话,顺带着也就将这事做了。孙家在南方生意很大,盐务所占比例也不小,平时对他们的关注自然会多一些。孙嘉宇是孙家三代拔尖几人之一,我们的册子上有他的记录。”
陈迹猛然抬头,正色道:“五哥如此说,那么我恐怕也是册上有名了?”
华五笑而不语,陈迹已经能够体会了,当下心情怪了起来,小心探问道:“花钱能不能把你们都买通了?”
华五先是一愣,跟着放声笑了起来,“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就怕你给不了。”
陈迹却来了兴致,欣喜道:“看来是有可能了。”
华五没有点破,倒是觉着这小家伙越来越有趣了。
两人返回青州,倒不用赶路了。
陈迹说了几个笑话,华五象征性的陪着笑了笑,天色将晚,夕阳拉长了人影。
陈迹想着另外的事,倒不忧愁了。
华五笑了笑,心道:“也是个心大的”。
……
与华五在城门口告别后,陈迹回了一趟陈家,喊来了申秋两人,交代了些事情。两人于是往外面去通知陈记的几个大掌柜过来开会。
搬了把小椅子坐到院子里,陈迹摇了一阵,又觉着有些事也许还是要往后拖一拖,至少得真正拿到水师营的承包权后再说。坐起身来,叫了小染过来,却又压下这个念头,说到:“煮碗面,今天忙活了一整天,都忘了还没有吃东西。”
小染应声,往厨房过去了。
陈迹窝在椅子里,心里细数着手上掌握的所有筹码,在避开与青州商户最直接的冲突后,陈记其实也只是在赔钱赚吆喝,真正能够赚钱的还是要放在水师营这件事上。青州虽说是目前的主场,但发展的局限已经存在了,虽说提供大后方,以后却可能成为最靠前的战场。所谓退路,还是得用心建设水师营。只是一去二来,原本的计划都被打破了。
按着以前的想法,借着朝廷的“水师官身”做些利国利己的事,事到如今,反倒是给朝廷占了自己的便宜。即使水师营拿下来,往后还是一个无底洞。这里面的缺额不是靠朱成虎那点灰色收入就能填的。
归根结底,青州是他同整个大昭朝堂的一个联系,出于给某些人安心的打算而运作而已。不然就以后他可能利用水师营做的那些事,恐怕要被退出去砍脑袋的。
至少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只想闷声发财。
思虑良多,倒是头皮一阵作痛。
小染将面条端上来,申秋与桂春也赶了回来,几个大掌柜一并到来,正在前厅等着他。
陈迹哗啦了几口,抹了把嘴,将碗递给小染,起身出去。
陈家前厅,陈迹吩咐各大掌柜落座,说了声不用拘束,跟着扯起了话题:“各位掌柜都是青州城里的脸面人,也与那几家大族做过生意,眼下倒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们的意见。我与侯少在内的几人,说到底都是不嫌事大二世祖,折腾这些本也只是打算弄几个零花,没想到会被他们盯上,反击当然是义无反顾的,但到底对我们的敌人没有详细的了解,贸然出手也不合适。今天叫大家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陈迹顿了顿,郑重道:“各家之间的联系牵扯,合作程度,哪些是可以争取的,如此种种也希望大家不要藏拙。”
陈迹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说到:“我打算成立一个商业参谋小组,在座的几个掌柜以后除了手上的事情,还需要参加这个小组,负责对一些商业信息的分析,归纳,采用。至于信息来源,我想可以外包给青州驿。”
众掌柜凑近脑袋聊了起来。
负责绸缎生意的吕琦先开口道:“东家这个决定倒无可厚非,只是这外包给青州驿,恐怕有些不妥。”
陈迹道:“吕掌柜尽管说。”
吕琦起身,看过诸位同僚:“依着东家的想法,我们陈记可以争取城里一部分对几大家族不是那么死心塌地的商户,但一旦我们跟青州驿扯上了关系,可能那些游离的商户更难争取了。”
陈迹笑到:“也有可能他们更怕了。”说罢抬抬手,示意吕琦先坐,跟着道:“只要绣衣卫不承认,我们不承认,么得证据,料来也不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当然事情一旦做大了,往上面牵扯太多,这事也不好说。毕竟比起官场上的底蕴,咱们比人家确实要薄弱很多。何况据我所知,那几家都养着数量不等的御史,每天给人在背后捅刀子也是难受的事情。”
陈迹眼睛眯了起来,提了几分兴致:“这里插一句,几位掌柜可以留意留意,要是能直接搭上京里的关系,咱们也不用放弃。几位家里都有后进之辈,要是能娶个公主,嫁给皇帝什么的,也千万别放过。”
吕琦等听到这里笑了起来,这事说的怎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般了。
陈迹跟着笑了起来,转过去,倒是严肃起来,“说回先前的事,劳烦各位掌柜在我这里待几天,将青州各家商户的关系理一理。”
吕琦先出声应了下来,其余几人也就都没什么反对意见。
陈迹满意道:“就由吕掌柜负责主持,宋掌柜协同,其余陆掌柜、吴掌柜具体操刀。”
几人都起身,抱了抱拳。
“另外今年分给青州的皇商份额,你们也看看有没有什么是我们吃得下的。”
吕琦眉头又经不住皱了起来,屁股已经离开座位,却被旁边的宋荣拉住了。
宋荣朝他摇摇头,吕琦见状坐了回去,身边几个掌柜都看到了这一幕,倒都没说什么,陈迹也没觉着有什么。大抵是想要劝他不要把“业务”做的太散。
毕竟如今陈记就一个“绸缎”生意,就有了很多品类,除了开设布庄,眼下又开拓了成衣店,单这个成衣店也分了很多种,用陈迹的话说就是“牌子”。总之目前世面上做的最好的已经有三个“牌子”了,私下里倒是除了他们这些陈记身边人,没几个晓得三个“牌子”之间的关系。
借着这些个消息不通,同属陈记的三个成衣牌子之间也有了“竞争”,借此可是引发了一场火爆。
吕琦这些做惯了布庄生意的,一开始都还有点拉不下脸来,毕竟有心不讲“诚信”了。
如今倒是习惯了陈迹这种“造势”方式。
陈迹不知道吕琦心里已经转过那么多弯弯。
再又说起了第三件事:“再有账上除了必要的开支,短时间内尽可能的留一部分银子。”
吕琦道:“大概多少?”
陈迹道:“不少于三十万两。当然要有更多那是最好不过。”
几个掌柜对视一眼,都从眼里看到了一丝苦笑。
吕琦这次坐不住了,趁宋荣一个不注意,起身说到:“东家,账上很难留下来,三十万真不是个小数目。这段时间投入的银子已经超负荷,目前欠在外面的账都不止三十万。”
陈迹看着吕琦苦哈哈的样子,也有几分不忍,说到:“那些抵押在陈记的铺子,可以酌情外抵押出去嘛,便宜一些也没问题。”
吕琦苦笑道:“不是这个问题,城里几家钱庄已经没那么多钱借给我们了。东家有所不知,如今陈记在各家的账都到了顶,莫说他们没那么多银子,就是有恐怕也不敢借了。”
陈迹稍微回忆了一下,好像是这么个情况。当初他可是叫申秋会登州老家,抵押了祖产才拿下了十几万。
唉,这就有些头大了。
吕琦跟着道:“如今就靠着东拆西补,这才稍微稳住了局面。加之报纸、莲花炭的入账能帮补一些。那个无烟煤,暂且还没什么起色。”
陈迹颔首:“眼看深秋了,马上入冬,无烟煤的机会也就来了。大族或能购买莲花炭,寻常百姓倒没那么多选择。”
吕琦不确信,只能寄希望真如陈迹所想。
陈迹回到座位坐了下来,摩挲着下巴,片刻后说到:“陈记的事情暂且交给几位掌柜,其余的我来想办法。你们都是商场老手,看准时间做事就成,实在周转不开,农场那边可以暂且断供。今后这个冬天,姑且可以将重心放在无烟煤的业务上。”
顿了顿,陈迹揉着头,“有劳各位掌柜用心了。”
吕琦带头说道:“分内之事。”
陈迹跟着问了些家长里短,就当关心员工了。一刻钟后回了后院,交代申秋安排几个掌柜的休憩之所,接下来几天将是一场透彻的状况分析。
没待多久,陈迹就离开陈家,直接去了青州驿,找到了刚刚结束坐堂的驿丞孙若文。
孙驿丞最近日子过得逍遥,这都有赖于陈迹的帮忙,青州驿的银子终于活泛了起来,不用再扣扣索索了。
见了陈迹过来,孙驿丞倒也觉着亲切。会客厅坐下后,孙驿丞扒拉着茶碗,说到:“华五带回来的契约我看过了,你小子大手笔,竟然给了一成的份额。”
陈迹笑到:“当前不知能做到哪个地步,所以只能许一成份额,日后做起来,倒也还要多一些。毕竟生意做大了,还要靠孙大人帮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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