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远县城,陈迹一行三人入城不久,正好赶上一桩公案,由于牵扯到爱恨情仇,生而八卦的陈迹自是要多关注一些。至此停留,等着之后县衙开堂问案。
如今已经是耽搁了三天,那桩公案却还没有继续审理的意思,据说知县老爷这会已经往登来府拜会新任知府,再者登莱府刚刚合并成立,依旧有许多地方需要对接。哪怕底下各州县依旧承袭以前的规制,却也有许多关键地方,会有新人填补进来。这里所谓的新人,很大一部分又即有可能是以前登莱二府的老人里提拔。
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就从年前开始铺展开了。
陈迹先前已经写了信送往登莱府,一时半刻倒也不用谢着急赶路。
桂春第一次出远门,巴不得能多看一些好玩的地方,劝说了陈迹几句后,也就装作表面担忧了。小染才是真正一直念念不忘那个,期间与陈迹都快吵嘴起来,陈迹可是连哄带骗,废了好些力气才将事态暂且压了下去。
三人在城里住了下来,等消息的同时,偶尔也会逛一逛招远城,听些闲碎故事,期间甚至还参加了一场诗会,还别说,在这远离青州的地界上,真倒是给他过了一把读书人的瘾。比起在青州受到的诸多白眼,真是叫他一阵阵前所未有的通体舒畅。
私下里都想将主场从青州剥离出来,迁移至招远,何况临近的烟台,可是种葡萄的好地方,用心做一做,葡萄酒庄园什么的也不再话下,仗着无人企及的“远见”,原始资本的积累也要多了很多渠道。
再者从青州往登州,再通过海上与辽东联系起来,这条线上的每个店都应该用心打造,如果有一日能将山东大半的经济版图掌握在手里,某些目前只是担心的事情,也就有了些争取的可能了。
当然最好只是他的错觉。
陈迹愿意想这些,要真说是全然发自本心,到底也都是“极自私”的出发点。只是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立足,就不得不引进各方大佬,在这样一个背景下,背后的很多关系网也会将他织罗进去,一个不甚,甚至可能徒做嫁衣。
这一日,陈迹喊了桂春,吩咐启程,那件一直关注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因为事主直接将状子送到了登莱府,登莱府正在“立威”时候,结果也就没有将事情发回招远重审,而是在府衙开了堂,如今已经判了。
大抵是新任知府为民所请,是个实心眼爱护百姓的,因而最后的判决结果也不如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只能说是符合《昭律》,中规中矩,挑不出毛病。
陈迹兴趣索然,觉着老爹这个知府真的是多管闲事。那位招远知县他虽然没见过面,却也算是“神交已久”,眼看就要下不得台了,这倒好,来了个体恤下属的上官。
陈迹估摸着到了登莱,第一件事就要问问老陈同志,到底怎么想的。
一行人再又上路,估摸着抵达的时间还有充裕,陈迹临时绕到烟台,却是考察酒庄选址去了。
……
登莱府治所就是原登州府治蓬莱县。这座本来就有着仙气的县城,到得这阵子多了很多烟火气,先是登莱府的出现,陈修洁空降坐了第一把椅子,几个老资历的大官还没缓过来,上边再发了明旨,登莱府境内新建登莱水师,登莱府需承担半数军费,水师却不受登莱府节制,坊间对此的议论,吵嚷得几顶乌纱都想自挂而去。还是陈修洁亲自上门,亲切谈心,这才挽留住了一众国之柱石,打起了登莱府新的领导层。
之后半个月,划分职权,一切才慢慢步入正轨。
与此同时,水师总兵方景瑜领着一众勋贵到了府衙,拜见过后,谢绝了登莱府官员的接风宴,当天就入驻了登州旧港。手底下一波勋贵难免有怨,路上差点哗变。方景瑜对此不以为然,只是撂下一句,“今日不随本座入驻者,即时罢免一切职务权柄,本座上请罪书时也会再加一份弹劾疏。”
之后几天安静了一阵,方景瑜忙着招兵诸事,对底下的勋贵子弟约束有限,有些事其实已经到了不可掌控的地步。
也在正月二十六,宋清明带着最新一波打算编入水师的中下层武官赶到。陈迹与徐阁老谈判结果里明确写着这一款,也就是陈迹的陈记支付每年30万两应该有的回报,因此这里面的人一开始就很用心在选了。当然本身也是打着方景瑜亲卫的名头,私下里“人品契约”上是一个千户所,送往朝廷戳玉玺的则削减成了一个百户所。
登州港临时收出来的一处宅院内,宋清明拜见了方景瑜,简单将情况说了说,方景瑜带着他出了门,爬上临港一处高台,下方港口一应情况都尽入眼底。
方景瑜说到:“这登州港的前身不过是渔民出海的一处避风港,想要训练水师,恐怕连洞庭水师都不及。陈迹想要的海战猛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几天探来的消息,加上底下这群不要脸的勋贵,登莱水师毋庸置疑,将会是我大昭有史以来最可笑的水师了。”
宋清明道:“治军之事,本也急不来,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实在不行,将这些家伙送到海上吃些苦头,长点记性的当会有些转变,不长记性的正好就此清理出去。届时我这个亲卫营可以行督战之事。”
方景瑜笑了笑,“死人总归不好交代。”
宋清明愣着声音,“但也不能因为这些白痴毁了朝廷好不容易拿出来的决心。”
方景瑜转过头,笑到:“如此也对,过几天天津水师的船送过来,我并叫了诸将官签生死状,军令状。”
宋清明颔首,视线在下方扫过一圈,问到:“卑职来之前听陈迹说,早前扣下的几艘沙船帮的沙船,不知道停在哪里?”
方景瑜眼色飘忽。朝某个角落一努嘴,“就在那了。至少负责稽盗的巡检司老早将这个烂摊子扔给了我,现在每天都有沙船帮的家伙往我这里钻,大抵是知道走不通,又开始走下边的路子,这里面可能还会有些事,权且有人对我这个总兵评价不是很高。”
宋清明难得说一句笑话,打趣道:“要不要卑职去做了他?”
方景瑜一声大笑,“最好还是让他们死在前方战场上。”
宋清明不再说话,海风卷了过来,打在脸上,留下一阵湿意。宋清明舔了舔嘴唇,微咸,视线延伸出去,望向大海尽头,距离那处视野不可及的土地,他又近了许多。
——
登州港正在上演的大剧,陈迹目前还是局外人,就算知道了情况,短时间内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反倒是给自己添堵。换句话说,他铺了这么大一张网,想要处处都如愿,本身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资本与权利的牵扯,他目前不过是中间的一个牵线人,线头姑且还在他手里,只是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网进去了,想要抽身都不见得能做得到。
虽说凡事讲究个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但很多时候的许多事,有必要要讲一个先机,有此前提,之后缝缝补补,熬过了最初的一阵子,有人再想别有用心,那也是需要衡量这里面各方的势力。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切合。
陈迹本意也是搭起这个台子后,渐渐隐到幕后。
绕到十余日后,陈迹到了福山县境内,这时候的烟台,名声已经显露在外,在某个程度上,当然是基于他的港口位置。大昭近些年也尝试开放商埠,主要负责的是关于南洋的生意。南洋香料在内的一些稀缺物进入大昭后,会先在泉州港停靠,继而拿到大昭朝廷发下的通商证明,缴税后并会一部分会沿海路北上,在烟台港做一次休整。期间福建水师会作为护送,如今水师兵备弱小,倒也无力再支撑这么一项彰显大国风范的决定了。甚至与各省稽盗巡检司推诿责任,扯皮本事倒是越发强大。
陈迹在龙口镇停了下来,之后每天就是带着桂春小染游山玩水,多数时候三人行动,偶尔倒也找个向导,结束日程后,陈迹也会认真的整理游玩结果。桂春对这种文字堆叠的故事很难提起兴趣,小染更多时间也只是帮忙磨墨,一并跟陈迹回忆一日见闻。
这一日,三人在一处小山村住了下来,补好游记后,小染趴在木板搭起来的书案旁,问到:“少爷,你写这些有什么用啊?都是些闲闲碎碎的家常嘛。”
陈迹笑到:“假如你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你会想跟他做什么事呢?”
小染抬着眼,认真思衬,许久道:“跟他待在一起啊,什么都不做都是很好的事情啊。”
陈迹笑到:“这么说也对,不过也可以更多选择不是?”
“少爷你会做什么呢?”
陈迹顿了顿,温柔道:“很多吧。另一方面,我们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待在一起,这样一来,两个人相爱的人之间,除了遥远的相思,也该有更多的事情做啊。”
陈迹顿了顿,说到:“就像我现在做的这个,我很想带她去很多很多地方,看不同的风景,现在她不能跟我一起,那我当然要把我到过的每个地方,都记下来,等回到她身边的时候,我就给她看,这可是世间极好的事情了。”
小染愣了愣,问到:“少爷有喜欢的人啊?”
陈迹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片刻后又抬起头,看着小染,指了指心口:“少爷喜欢的姑娘啊,一直斗放在心里面了。”
小染哦了一声,为少爷感到高兴,虽然也有些小小的难过。
窗外渐明的天色,还来不及撤掉的几点星光,如同在烟尘里浸泡了一夜,清冷得也叫人心疼。
陈迹选择龙口镇停留,大抵是想要将酒庄计划在这边落地,几天走下来,大抵还是有些可为。除却龙口镇的各方面条件综合看来都还不错。而且龙口没有太多的世家大族,相对而言可以避免许多麻烦。而且因为周边有小股响马流窜,龙口的百姓一部分选择离开故土,空缺出来的可不仅仅是土地而已。
陈迹打算回去后就吩咐陈记拿出一份计划,泰西人汤望可以适时打发过来,主持龙口的事情。
事情基本都达到了预期,陈迹不再浪费时间。赶往登州。
——
二月二,龙抬头。
陈迹的马车在陈家老宅前停了下来,老宅在登州城外十余里的松溪,原本不过是一个小村,名字也土得掉渣,后来出了一位陈敦陈松溪,陈家自此开始发迹,到了陈修洁这一辈,松溪已经发展成了一座小镇,再加上过来投靠的周遭乡民,规模不下万余人。
当然,陈修洁这一支虽说还在宗支三服之内,却因为人丁单薄,混得不是太好,要不是看重陈修洁如今的官位,宗家大抵是早早提出分家了。这里头则又是好些牵扯,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就是这个理。
陈迹本身不愿意过来的,奈何去登州还没见到陈修洁,他就给拉到了松溪,都还不知道好事坏事。
桂春也好,小染也罢,都是青州时入的陈家,对老宅也是一问三不知。好在陈修洁给他派了个小厮引路,而且到了松溪,几座恢宏牌楼前,几个与他年纪仿佛的公子哥一副等人模样,见到他的马车,笑着迎了过来。
陈迹给这突如其来的血脉亲情吓了一跳,要不是狠不下心咬舌头,只怕他已经吐血晕过去了。
几个青年到了跟前,当中年纪稍大些,身着儒服,头戴纶巾的俊逸公子出声道:“小五,许久未见了。”
陈迹抱拳,眼神疑惑的看过去。
青年笑到:“小五,你离家日久,不记得家里弟兄也正常,我跟你介绍。”。
当下青年说了自己的名字,陈过,之后陆续介绍了几个名字,一听就都是跟他一个辈分的走之底兄弟。
陈迹并一一喊了兄长,勉励几句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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