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阿丽塔的机械师

    
    叶缠绵所在的诺兰文明，如果想要崛起，想要赶走贝斯特文明的入侵，就必须竭尽全力的发展科技，因为科技可以促进文明的迭代升级。
    壁垒中，优先等级最高的永远都是科技，也只能是科技。
    所以，叶缠绵的期末作品，在短短时间内，由宋雷以教育监督院的名义提交，经历了一层一层的审核，又经历了一层一层的加密升级，从最初的第九序列，一直攀升到了第三序列。
    只有具备非常前沿创新属性的技术突破，才会使用到前三级的序列加密，对象往往都是尖端项目。而这一次，针对的却只是一个末数中学普通学生的期末作品，一次针对加农机甲攻击系统的改装。
    十三个小时。
    加密数据包终于走到了终点，昆仑域第九机械研究院，整个昆仑域有九个大区，就有九所机械研究院。
    第23号机甲研究小组。
    一群眼光凌厉的年轻人盯着大屏幕中的三维立体结构图，结构图上标注着三千多个数据节点，十分钟之前，她们已经模拟了这张结构图对应到加农机甲的最终效果。
    很震撼。
    非常震撼。
    这份针对加农机甲攻击系统的改装，完美到无法再完美，已经达到了理论上的极限改装，起码在诺兰，在昆仑域，在第九机械研究院的层面上，她们已经想不出还能如何再提升。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敢相信这份改装设计图是出自一个少年之手？”
    “组长，我已经查过了，三石中学在第九区排名249位，是一所教育水平很差的中学。”
    “那就只能归咎于天赋了，有些人天生就跟机械亲近，没有办法，老天爷赏饭吃，有时候啊，人和人就不能作对比，真的是气死人。”
    “天赋是一方面，我觉得，这个少年的精神更需要我们学习。面对经典款的机甲，他敢于去打破常规，你们看看这些内循环系统的线路布局，并非多高深，但零部件的创新和思路的调整以及关键节点跟输出芯片的融合，这是要准备推翻严肃动力学的理论基础了。”
    “这少年是个人才。”
    “不！”
    “这是个天才！”
    深夜的第九机械研究院，灯火通明，第23号机甲研究小组的组长卫青彤，带着小组中的研究员，经过三个小时的推论研究探讨，最终还是决定将审核权上移。
    叶缠绵的改装肯定是非常正向的改装，这个毋庸置疑，但卫青彤拿不准的是，到底这是何种级别的改装，到底这种方向的改装对第九机械研究院是对的，是需要学习的，还是偶然事件。
    因为叶缠绵改装的思路是抛弃掉那些昂贵的材料，只使用廉价的材料，追求细节和性价比的突破，这很好，但会波及到很多利益。
    壁垒不大。
    但壁垒依然是一个社会。
    有社会，有人，就有利益，就需要权衡。
    毕竟，这种科学方向上的盖棺定论是需要莫大勇气的，卫青彤底气不足。
    底气不足就需要帮助，卫青彤将叶缠绵的作品拿给了自己的老师，第九机械研究院的荣誉副院长钟篱箩。
    夜深人静。
    研究院深处。
    卫青彤安安静静的等在一栋木屋别墅的门口。
    深夜的研究院有些阴冷，但卫青彤的胸口却满是火热，只不过这份火热很快就被一盆冷水浇灭。
    一位衣着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对不起，钟教授已经休息了，现在不方便让您进去，您可以选择找找别的教授，或者等钟教授醒了再过来。”
    中年妇女声音压地很低，似乎生怕惊扰到木屋别墅里睡觉的人。
    卫青彤有些着急：“等不及了，您可能不知道我手中这份资料所承载的意义，我第一时间来找老师，就是希望让她老人家可以给我们一个建议。”
    钟篱箩是机甲设计方便的专家，潜心研究机甲几十年，卫青彤很确信，只要老师知道自己的来由，一定不会责怪她深夜叨扰。
    但卫青彤的确信，没有起到作用，中年妇女有她自己的坚持：“我的任务是确保钟教授的身体健康，卫组长说的情况我不懂，也不需要懂。”
    “可是。”卫青彤想要争论。
    但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没有可是，这是我的工作，请卫组长谅解。”
    中年妇女稍稍往别墅门口的位置移动了一小步，然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变得很威严，很冰冷。
    卫青彤对中年妇女的身份略知一二，这是一位从壁外战场回来的战士，曾经架势着机甲和贝斯特人血拼过的狠人，说是心如磐石，一点都不过分。
    思索片刻，卫青彤咬咬牙，忽然将声音提高了两个分贝：“请您通融一下，我保证，老师一定不会责怪您。我手中这份数据真的很重要，它将有可能改写机甲设计的历史。不，不，不对不对，它将是机甲改装学上的一次革命。”
    “革命！”
    “你懂革命的意思吗？”
    “我们在壁外战场同贝斯特文明血拼的战士，可能因为这份数据而提高生存的几率，我们的文明系数都有可能被拉升0.01个百分比。”
    想到这些，卫青彤有些激动，有些动情：“今夜，我们可能要见证一个历史时刻，你让我的老师睡过去？你这是犯罪！是对诺兰机甲改装学，是对诺兰文明的一场犯罪！”
    “你承担不起这份责任。”
    “请你让开。”
    “现在！”
    “立刻！”
    “马上！”
    中年妇女微微有些迟疑，思索片刻之后说道：“我不相信你手中的东西可以决定一门学科的命运。”
    卫青彤楞了一下，然后语气忽然变得恳切起来：“我向你保证，它绝对够资格，虽然它肯定不足以推翻一门学科。但它就是像是一把钥匙，在机甲改装学的旁边打开了一扇不一样的门，让我们今后的研究多了一种选择，让我们诺兰的文明又向前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停顿了一下，卫青彤斟酌着语句说道：“当然，在我而言，我更希望它会是一次弯道超车，让我们诺兰文明在一个很小的方向，对贝斯特文明进行一次超越，哪怕这种超越只是希望。”
    研究院为了照顾钟教授的作息习惯，木质别墅附近的镭射灯很早就熄灭了，四周的光线很暗淡，只有极远处的一抹光亮，淡淡的射过来。
    卫青彤指着远方的那一抹光亮：“在科学前进的道路上，很多时候都是黑暗的，无止境的黑暗，所以科学需要光亮，需要无数的星星之火。只有星火和光亮多了，星光才可以照亮前行的路，现在，光的钥匙就在你的手中。”
    “咳咳。”
    “咳咳。”
    在一阵断断续续咳嗽声中，别墅二楼的灯忽然就亮了，中年妇女根本顾不上再与卫青彤对峙，风一般跑回木屋。
    卫青彤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跟着就进了别墅。
    “钟教授。”
    “老师。”
    二楼主卧的软榻上面，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艰难的坐起身，皱着眉头看向卧室门口，先是朝中年妇女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钟教授。”中年妇女似乎还想坚持。
    然后钟篱箩就抬起头瞪了她一眼。
    很有威严的一眼。
    “是！”中年妇女直接就站直了身子，若非已经退役，下一个动作肯定是敬礼。
    虽然那一眼不是对着卫青彤，但依旧让她感受到无穷的压力，可是想到手中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小声的说：“老师。”
    已经戴上一副老花镜的钟篱箩朝床边一指：“需要我看什么，拿出来吧，吵吵嚷嚷，没一点规矩。你说说你，以前上学时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现在都是研究小组的组长了，还是不长进。”
    卫青彤站在床旁，低着头，一点都不敢狡辩，毕竟，这张床上躺着的老太太可是昆仑域第九区机甲设计领域的第一人啊。
    科学技术上也是有鄙视链的。
    设计者天生就高于改装者一个层级，让钟篱箩来为叶缠绵的改装做最终的评判，分量已经很足了。
    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卫青彤迅速将一组数据包插入钟篱箩卧室的光脑接口中。
    一分钟之后。
    叶缠绵改装的加农机甲攻击系统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没有着急查看具体参数，钟篱箩首先翻了数据的来源：“三石中学第五阶段期末考试？”
    “三石中学在第九区的排位是多少？”钟篱箩并没有听说过这所中学。
    “249。”卫青彤如实回答。
    “现在研究小组的鉴定水平下降这么快吗？末数中学的阶段性考试作品都需要拿来给我看了？”钟篱箩不轻不重的点了卫青彤一句。
    卫青彤脸色有些微红，但是没有做任何解释，她有信心，只要老师看了叶缠绵的改装，一定不会觉得是研究小组的鉴定水平下降了，反而会觉得，这是一份惊喜。
    事实上。
    结果确实如此。
    当钟篱箩耐着性子点开叶缠绵的三维立体改装图时，第一眼就愣了愣，她是机甲设计方面的大师，对于加农这种经典款的设计图，她自然是了然于胸：“这是加农机甲？”
    钟篱箩在脑海中打了个问号。
    “不对，这就是加农机甲，只不过攻击系统的内部循环线路被彻底打破了，很大胆的改装思考。”
    钟篱箩直起身子，让卫青彤给她拿来一摞纸。
    老一辈的学者还是喜欢在纸上亲手计算。
    一行公式，两行公式，十行公式……
    沙沙的计算声，不绝于耳。
    屏幕的观看视角被不断调整，加农机甲的改装节点也被不断放大或者缩小，甚至有些部位还被单独抽离出来，拿到本子上计算。
    公式越写越多。
    黑压压的一片数字，密密麻麻，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堆积拥挤……就在这份堆积和拥挤之中，天色渐亮。
    当时钟走过八点时，钟篱箩终于停笔，摘下花镜，揉着额头开始沉思。
    卫青彤一动不动的在床旁等待。
    终于。
    结论出来了。
    “这份改装思路很清晰，逻辑严谨，从数据上看，没有瑕疵。可以说非常的巧妙，甚至是惊艳，几乎推翻了当下改装的大部分理念，可以说是精准的切中了我们诺兰文明可以应用的极限。”钟篱箩翻阅数据包中关于作者的介绍，指着叶缠绵的照片说，“很难想象如此开拓性的改装，是出自一个18岁少年的手笔。”
    “我查过他的资料，这名少年从小就在一家机械维修店里摸爬滚打，有很丰富的改装经验。”卫青彤解释道。
    “可我在这份改装中没有发现丝毫可以挑错的地方，完美到不可思议，所有关键节点的数据精准到毫厘之间。按道理，这种完美是需要经过无数次尝试和推衍才能被确定的，一场五个小时的考试可以完成这种庞大数据的推算吗？”
    “但他完成了。”卫青彤很认真的说，“虽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这名叫叶缠绵的学生做到了。”
    钟篱箩点点头，有些困惑，又有些挣扎。
    卫青彤试探性的问道：“老师，您觉得，这份改装应用的可能性有多少？”
    设计再完美，无法应用都是空中楼阁。
    钟篱箩沉声道：“理论上的东西我已经计算过了，实际应用不成问题，只不过，这份改装的思路太极端，会让一些人不高兴，真正应用起来，会有阻力。”
    拢了拢鬓角的白发，钟篱箩朝自己这个学生伸伸手，卫青彤赶忙凑过去扶起老教授。
    在卧室里来回走了好几圈，钟篱箩才说：“这份改装设计你去帮着投到《机甲前沿》杂志吧，我会跟他们的主编沟通一下，如果不出意外，月初就可以发表。”
    给杂志社投稿？
    虽然《机甲前沿》是专业领域非常权威的杂志品牌，但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吧，研究院本身就是权威的代表。
    卫青彤不明白，但也没有贸然插嘴。
    钟篱箩继续说：“改装方案不要用三石中学的名义，要用第九机械研究院的名义，第一作者写我，第二作者写上那个少年。”
    卫青彤微微皱眉，她当然很清楚自己的老师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小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跟一个小屁孩抢这一点点的创新成果？即便这份创新中涉及的思路跟理念是跨越文明等级的。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钟篱箩苍老的脸颊上流露出遮掩不住的厌恶：“你不要多想，这孩子还太小，雏鹰没有长大，我们要尽量保护一下，翅膀硬了才能自由飞翔。这肮脏的黑暗时代，就算再无助，虚伪跟贪婪都是存在的，不能让那些毒瘤毁了一个天才。知识虽然代表着力量，可这份力量，也是最容易被掠夺和吞噬的。”
    老太太的厌恶中满是自嘲，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应该是累了，钟篱箩咳嗽几声就躺回到床上：“记得把那个叫叶缠绵的孩子接来研究院，至于升学大考……我看就不要考了，没那个必要，跟院长提一下，就说是我推荐的，直接挂到我的名字下面。”
    卫青彤离开木屋别墅的时候，隐约听到自己恩师的喃喃自语：“搞研究与旁的不同，这条路，辛苦多了……”。
    卫青彤露出一丝苦笑，她终于明白恩师的意图，只是有些无奈：“人生不是选择题，选择当一分钟英雄还是当一辈子狗熊都没错。哪种情况更糟糕一些呢？当一只活着的猛兽？还是死去的废物？”
    当叶缠绵选择按照他脑海中那枚神秘晶石去彻底改装加农机甲时，他就再没办法做一个摊在地上的废物了，他没得选择，他也不需要再选择，因为有人直接替他做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