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间纠缠着连绵不断的风暴,似乎所有的狂风雷电都裹挟着暴雨朝他们汇聚,咆哮着要摧毁这里的一切。
程兮诺大口喘着粗气,握刀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就在刚才她差点被一颗直径7.5毫米的子弹洞穿心肺,好在最后一刻她的手臂本能抬起,斩断了高速飞行中的弹头。
这种类似膝跳般本能的反应完全就是在日复一日中训练出来的,每次她都会在侧身翻滚的途中斩落飞向她的木制圆盘,有时候是在半空中,圆盘两个到三个不等。她曾在培训室上万次地斩落瞄准她的圆盘,却从未像刚才那样挥刀去斩断一颗难以判断飞行轨迹的子弹。
黄铜弹头在雨中裂成两半,从中涌出淡蓝色的烟雾,几乎在瞬间就被雨水冲散。
男人静静地打量着程兮诺,似乎在思索刚才那一枪为什么没有打中。
程兮诺一只手撑着地,长刀反手背在腰后,刀尖朝上,她整个身体呈现一种即将俯冲地姿态,像是掠食的前奏。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再发起进攻了,刚才阳血的不稳定激活已经对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剔骨般剧烈的灼痛感传遍全身,那种痛楚在雨中被放大了好几倍。她甚至已经很难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了,如果不是有一只手在支撑着全身的重量,她早已倒在了地上。
……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比发着高烧淋着大雨还糟。
男人貌似看出一丝端倪,枪口再度瞄准程兮诺的心脏。“游戏似乎结束了。”
程兮诺咬着银牙挥刀冲刺,体内传来的灼痛感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撕碎。这时候的抢攻等若直接撞上对方的枪口,但已经身在无可闪避的绝境,不进攻就只能等着被对方击毙。
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斩落子弹,如果失误的话她就要把命留在这儿了。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汽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来势汹汹。紧接着远处传来砖墙坍塌的巨响,其动静简直像是一起小规模的地震。她没有余力回头,拼尽全力朝男人逼近。
男人的注意力貌似被身后的变故吸引,握枪的手停顿了一瞬,程兮诺喜出望外,刀刃锁定男人的手腕。
但真的只是一瞬,下一刻子弹从枪焰弹出。刹那间的停顿对程兮诺来说仍格外宝贵,她侧身急转,身体近乎悬浮在半空。刀柄在她手中旋转,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好多倍,她清楚地捕捉到了飞向她的子弹,记忆中所有斩落圆盘的画面在脑海中涌现,力量流水般凝聚于刀尖。
她在无边的寂静中挥刀,耳边响起音爆般的嗡鸣。黑暗中火花沿着刀刃一闪而逝,像是斩落了星辰。
…………
顾方焱感觉整个世界都快要颠倒,奥迪车顶着铭继续前行了近百米,他的双手因用力而死死地镶入车前盖,双腿蹬直张开脚跟侧切。这个怪异的姿势保证了他不会被卷到车轮里,他脖子上的刀口已经愈合,眼神死死地盯着正握着方向盘的顾方焱。
顾方焱心中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他心想我擦嘞大哥请问您还是人么……丫的动作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啊!他甚至尝试打开雨刷器,妄图指望那两个生猛的雨刷杆能把眼前的这个疯子给薅下来。
铭抬手照着车前盖就是一拳,实在难以想象那一拳的力度有多大,车前盖的表层直接凹了下去,浮现出一道清晰的白色裂纹。他不知疼痛地朝裂纹处挥拳,裂纹沿着纹路逐渐向四周扩散,简直像是要把整辆车给击穿。
顾方焱彻底慌了,他疯了一样左右摇动方向盘,车身犹如失控的公牛横冲直撞,再加上视线严重受阻,汽车还没前进多远就顶着铭一头撞穿了墙壁。
就像电影中所演的那样,顾方焱驾驶着奥迪车火速赶到,撞上了那个白发的少年,车头顶着他撞穿了一面又一面墙壁,最终撞爆了少年的心脏。
汽车引擎发出濒临奔溃的嘶鸣,犹如弹丸一般撞入一栋拆迁了一半的楼房中,它终于结束了自己光荣的使命,车灯在挣扎了几下后彻底熄灭,像是终于瞑目。
车前盖的缝隙中冒出徐徐的浓烟来,引擎在持续超负荷的运转下已经被损坏,大雨中顾方焱甚至可以听到有液体从油箱中缓缓流出。
那一刻顾方焱心中一沉,心里想的是这下完蛋了,根本没人能从刚才的撞击中活下来,那种蛮横的动能足以将他体内的每一根骨头都折断,碎裂的肋骨会像锋利的钢管一样刺入心肺中,不死也会成植物人。
……完蛋了完蛋了,他杀人了。
顾方焱麻木地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刚想迈腿脚踝处就传来剧烈的疼痛,估计是刚才的撞击导致他的脚骨骨折了。等到他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无处不痛,那种疼痛从身体各个角落苏醒刺激着他的神经。
最终他还是艰难地挪着身体下了车,大雨劈头盖脸朝他砸下,他感到心底悄然氤氲出一丝孤单,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回顾四周再没有朋友,全世界就只剩他一人。
顾方焱干脆靠着车门坐下,任凭雨水将他淋得湿透。反正他这几天都没少淋雨。
“靠……我最近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啊?”顾方焱默默地吐槽,模仿韩剧悲情男主角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心想可惜啊天上正下着暴雨咧,别说星星了就连月亮都找不到。
想着想着身后的车身突然轻微晃动起来,顾方焱心里一惊,心中酝酿起的几点悲情顿时烟消云散,赶紧连滚带爬翻起身来。
他一脸紧张地盯着车头看了半天,车灯灭了也看不清自己撞的那个白发男死没死透。就在他又挪近几步想看个究竟时车身再度开始摇晃,幅度比刚才还要明显。
顾方焱心想我擦咧这还带诈尸的?搞了半天敌我双方就自己一个正常人……不带这么欺负新人的吧?
这么一想腿就开始发软了,他扭头扫视四周,撒腿就朝一个破旧的仓库中跑去。
…………
淮江医院。
前台的护士小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一缕发绺。她平时在医院负责十一点之后的夜班,可两个小时不到就已经困的摇头晃脑。
外面是连绵的雨声,那些沙沙的声音听得她大脑发懵。恍惚间门外刹车声刺耳,光是听声音就可以想象那辆车来得多快刹得多狠。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给惊着了,下意识朝门口张望。
抬头的瞬间门以大开,门口立着一个身穿深棕色风衣的年轻人,他一边迈步往里走一边不紧不慢地收着手中的雨伞,伞面上还有雨滴滚滚落下。男人身形瘦削高挺,风衣敞开,露出白净的衬衣,衣领处一尘不染。
那个人貌似是个外国人,有一头瞩目的金发,他迈着快而不急的步伐朝前台走来,随着脚步声的逼近小护士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逐渐加快。那个人的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丝优雅与绅士,像是法国的世家公子从天而降。
男人来到她的面前,冲她微微一笑,那笑容简直像是被海滩边的阳光浸过,直接就冲散了她心中因守夜班而带来的幽怨。
“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他问,似乎是觉得刚才的话有些笼统,于是接着补充道:“她有点特别,白头发,到腰那么长。”
小护士呆呆地点头,“……我查一下登记。”
“啊,确实有一个,但是那个我们不能随便透露病人的信息……”她刚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的名字,毕竟这个医院新开不久,住院的病人名单多看几眼就能记个大概。
小护士看上去有点窘迫,“那个请问先生你是想……”
没等小护士说完他就微笑着摇摇手指,“她的名字叫夭羚对吧,我帮她办出院手续。”
小护士似乎有点为难,“那个……先生,按照出院流程,要在科室看到病人的结账**后才会给病人家属出院证明。如果家属执意要求病人出院的话,也一定要经过科主任同意才行。”
男人神情凝重,“但是我没有时间了,科主任在吗?”
“……科主任已经回家了……”小护士吞吞吐吐。
“有没有目前可以解决的办法,出院证明我明天也可以办,但我现在就要带她走。”男人语气平缓,态度却极其坚定。
“办法也有,只不过……”小护士额头渗出汗珠,她毕竟是新来的,办事经验与心理素质都较为缺乏,平生第一次遇到棘手的事情,顿时就慌了阵脚。
小护士在前台抽屉柜里翻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个记录本,“您可以在这上面签字,医院没办法强制控制病人出院,但出院后一切后果自负。”
男人几乎没有犹豫,弹出笔芯利索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克莱尔。
“现在我可以带着病人了么?”
小护士点点头,“病人在三楼C3区14号病房。”
克莱尔朝她温柔一笑,湛蓝色的眼睛明亮澄澈。
…………
病房门被人缓缓推开,羚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已经睡着多时了,弯弯的睫毛搭下来,在灯光中浓密如帘。女孩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素净白皙,长长的白发散落在床单上,显得极为柔软。
不知是不是因为病房摆了束鲜丽的玫瑰花的缘故,整个病房都弥漫着一股花草的香味,那种香味掩盖了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克莱尔轻轻地把羚从床上抱了起来,这时他才注意到羚的手中紧紧地抓着一个奇怪的玩偶,像熊又像兔子。
女孩的发间回荡着一丝若即若离芬芳,清晰而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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