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胎与瓦砾的摩擦声伴随着沉闷的嘶鸣,整个车身发生明显的倾斜,想必是汽车轮胎后退陷入了地面的一个凹坑里。铭心中一喜,汽车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顿时卸去大半,他甚至可以稍微活动自己的肩膀。
胸口再度传来钻心的痛楚,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脏传出血肉相融的愈合声,像蠕动的虫子一样恶心。心脏在极力地想把刺进去的钢筋挤压出来,但钢筋牢牢将其贯穿,除非他将眼前这辆该死的车推开,不然绝无离开的可能。
有时候他其实挺羡慕驱魔人的,同样都是人类世界中的异类,同样都流动着难以理解的血液,为什么他们就可以扮演捕杀的一方,为什么自己就必须苟且于世。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光环吧,驱魔人代表公正的光环与生俱来,就因为他们体内的血液更为炽热滚烫,所以他们就可以霸道中二地宣扬那些天经地义的准则,站在绝对的至高点,将与其为敌的人或鬼斩于刀下。
还有那种与身份相匹配的牛逼的能力啊,只要动动念头就能调动体内的阳血,通过血液强化自身宛如开挂,这是只有玄幻小说才会有的设定。然而现实就如同小说情节一般扯淡,如果他所扮演的角色是某个小说中的配角的话,那这个配角还真够惨的。
汽车的其中一个轮胎被卡在之前的凹坑中后,整个车身再也无法挪动哪怕一小步,如果想要使轮胎移出凹坑他就必须使出比刚才还大的力量,但显然不太可能了。准确来说他现在已经完全无法用力了。
突然间他附近的地面爆发出沉闷地撞击声,在重重叠叠的雨声中简直像是平地惊雷。很显然有什么东西被摔碎了,只听声音就知道那力道极重极狠,铭扭头朝声源处看去,类似玻璃一般的碎片摔得满地都是。
见鬼……他好像见过这个东西,脑海中冒出的想法让他不寒而栗……放置附魔物的真空囊可以承受住铁锤的全力一击,但在这样的打击下还是碎掉了,一个湛青色的青铜手镯滚落了出来,手镯的外形精致而瑰丽,镀金的锲状符文犹如藤蔓般缠绕着手镯。
手镯被摔出后又向前滚动了好几米,眼看着滚到了铭的身边,最终停在离他不足两米的角落。
“该死……”铭脸色一变,眼神像是躲闪一般从手镯上面移开。
简直像是设计好的,在他被困入绝境别无选择的时候,囚禁恶魔的漂流瓶从天而降,飘到了他的脚边,而他只要弯弯腰抬抬手指就可以够到。
时至今日,其实他才是最害怕附魔物的人。那里面禁锢了沉睡千年的魔鬼,迷失者们将其奉之为王,而他又是那个魔鬼唯一的容器,沾之即死,永无翻身之日。
他原本以为有了力量就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有了力量就可以……为所欲为不再被自己的无能为力所束缚。可当他真正面对那种力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做好承担一切的觉悟,他觉得他终有一天会战胜命运,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一直都在被命运所支配。
周围的雨声嘈杂而密集,可铭只能听到自己疲倦的心跳。他的心脏被直径15毫米的钢筋刺穿,可它居然还在有力地跳动着。
真让人毛骨悚然。
…………
附近一个废旧多日的仓库里空荡荡的,顾方焱站在仓库门口缩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朝外张望,他一脸警惕地盯着那个撞入墙壁的奥迪车,害怕那个白发男像是贞子一样从车窗里爬出来。
但过了很久汽车都没什么太大的动静,于是顾方焱心想那个人估计是死透了,之前那一扑棱应该是尸体的回光返照,顿时心里常舒一口气。
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再过去检查一下,心里不太踏实就从地上拎起一根钢管,纯实心的,如果那个白发男再敢作妖他绝对照着脑袋就是一轮子。
就在顾方焱摩拳擦掌准备就绪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不远处若有若无一个白点,在雨中幽灵一样晃来晃去。起初他以为那个白点是程兮诺,但随着雨幕中那个白点越跑越近,他突然发现那个白点居然是一个小女孩,一头白发长及腰肢,跑起步来摇摇晃晃犹如海草在雨中飘浮。
我靠……真是见了鬼了,这又是暴雨又是闪电的居然会出现一个白发萝莉,一定是刚才开车撞墙撞出幻觉来了。顾方焱拍拍自己的头,再一睁眼,那个小女孩并没有消失,天黑视线模糊他实在看不清她的长相,诡异犹如幽灵。
突然间他的心里弥漫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有一只手狠狠捏住了自己的心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沉重。
喂喂喂,小姑娘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么?别闹了好么快点回家找你的妈妈去吧要不这么晚了她一个人一定会担心的,算我求你了,这样下去会死的啊……
他的目光像是着了魔一样死死地跟随着小女孩的身影,眼看着她哭喊朝那辆奥迪车跑去,事实上周围的雨声这么大,他不确定那个小女孩是不是在哭。
不远处的铭显然也看到了那个不起眼的白点,他只是不敢相信,也觉得自己一定是濒临死亡出现什么幻觉了,可能是刚才心里想着念着那个妹妹,所以她就出现了,只出现在他一个人的视线里。
铭拼命地摇头,想把这荒唐的想法从脑中甩出去,但羚还在雨中奔跑,哭喊着向他跑来。
“不……不不不……”铭的心突然狂跳起来,撕裂般的疼痛闪电般袭来。
他看到羚的嘴张合着像是在喊什么,但他听不清,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伴随着血肉粘稠的闷响。
羚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光着脚,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即使在雨幕中也雪白如绸缎,她还在哭喊着,他听到她在喊……哥哥!
“不不不!!”铭大吼,他只能重复这个字了。
黑暗中一声枪响撕裂了无止境的雨声,那柄手枪显然安装了消 音器,但枪声还是无比清晰地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里。
羚的身体一顿,下一刻她身上白亮的病号服像是水中滴墨一样扩散出一层层红晕,纸上红豆一般刺眼炫目。子弹透过她柔软的胸膛绽放出一片血雾,宛若在雨中盛放的玫瑰,从中蔓延出锋利的荆棘来。
顾方焱的心突然狠狠地揪了起来,一刺一刺地生疼。他并不认识那个小女孩,但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间很难受,仿佛有什么苦胆被人拿钝刀豁开,从中流出漆黑的液体来。
羚的身影慢慢地倒了下去,整个过程寂静得诡异,像是一片花瓣的飘落,无声无息,归与虚无。
她马上就要抱住她的哥哥了,即使在倒地的瞬间双臂也如鸟翼般敞开,像是要用力地拥他入怀。
那一瞬间铭的大脑一阵嗡鸣,他什么都没听见,雨声、枪声、心跳声、哭喊声……一切声音都离他远去,世界陷入死寂,无声地燃烧着,而他独自一人站在世界中心。
…………
响尾蛇默默地注视着远处的一切,将驭灵刀狠狠刺入地面。
他显然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看到那个总缠着她哥哥的小女孩倒在了地上,没有一丁点征兆。那一刻羚的身躯很轻盈,像是散落的衣绸。
很罕见的,响尾蛇向来不露情绪的脸色居然流露出一丝落寞,冷峻的面孔上裂开一道缝隙,氤氲出无形的悲哀。
程兮诺从地上缓缓爬起,她想寻找附魔物的位置,但眼前的雨幕汹涌密集,乌云在空中与雷电交织,画面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天地间突然响起清晰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不过显然不是刚才撞穿墙壁的那辆,它已经彻底报废了。有别的汽车在向他们驶来。
车灯刺穿浓重的雨幕将响尾蛇的身影照得大亮,他仔细打量着那辆汽车,德造的保时捷,车身厚重曲线流畅。驾驶座的车窗降下,司机探出头冲他招手,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
保时捷在响尾蛇的面前急刹,克莱尔抬手示意他上车。
响尾蛇站在雨中沉默地盯着他,目光复杂。“你怎么在这儿?”
克莱尔朝他微笑,“看来你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我的朋友。”
响尾蛇无声地叹了口气,绕过汽车缓缓朝前方幽暗的巷道走去。
“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克莱尔这才意识到最初出发的团体此刻仅剩下了他一人。
“我们遭遇了驱魔人,那几个迷失者估计凶多吉少。”
“见鬼,他们到底是怎么找到你们的?”克莱尔调动方向盘将车头瞄准了不远处的程兮诺,“你说的驱魔人是指那个女孩吧,别着急,我现在就帮你解决掉她。”
响尾蛇摇摇头,“她不重要,重要的是附魔物,它刚才被她像保龄球一样丢了出去。”
“等等,我之前借你那车呢?”
“该死的,你问题真多。”响尾蛇眉头紧缩,“反正也没多贵,大不了再买一辆。”
“克莱尔,帮我照明,用车灯照亮我的正前方。”
汽车轮胎急转,炽亮的车灯旋转着投在响尾蛇的背影上,在他的脚下拖出一道极长的阴影。随着下一秒汽车远光灯开启,响尾蛇直接愣在了原地……眼前的场景犹如炼狱,獠牙利爪的恶鬼在痛苦中挣扎,像是要撕开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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