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方焱听到天地间响起冰山崩裂般的轰鸣,远远听上去又像是钟声,青铜古钟的梵音一声高过一声,震彻街巷。轰鸣声自下而起向上攀升,犹如龙吟矫矢。他看到浓郁的黑雾海啸般朝那个年轻人袭来,转瞬间那人已化作恶鬼。
顾方焱不知道自己形容的恰不恰当,但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正常人能够理解的范畴……那个人在阴影中化身魔鬼,尖牙利爪头角峥嵘,他的十指弯曲如锋利的匕首,全身都覆盖着沉重的繁纹盔甲,甲胄表面浮出幽蓝色的血光,像是血液,却冰冷至极。
万千亡灵在他的脚底嘶吼,无形的鬼魅挣扎着要从地底爬出,却被绝对的威压禁锢得无法动弹。它们忘我地嗔狂撕扯,像是欢呼,又像是在痛哭。
黑雾中隐约响起无数铁链交错碰撞的喧嚣声,长矛军旗在狂风中飒飒作响,气氛肃杀简直像是阴兵过境。顾方焱惊慌失措,全身都在颤抖,无形的威严使他产生一种忍不住下跪的冲动。
铭……不,此刻应该称其为王将,他诞生于极致的黑暗中,身形却高贵如神明。狰狞威武的甲胄婉转着深幽的微光,深色长麾在风中鼓动,镰刀般弯曲的勾角仿佛阴冷的蛇牙,头盔下他的面孔隐藏在阴影中,唯有眼瞳如鬼火在阴影中摇曳跳动。
他的身躯高耸犹如铁塔,帝王一般睥睨众生,如凌绝顶,无可比拟。
王将像是刚从长眠中苏醒的野兽,缓缓地回顾四周,似乎是在了解适应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下一刻他对着空气随手一挥,他面前的一堵墙仿佛得到了某种召唤,顿时从中心处裂开无数道裂缝,裂缝中涌出海底冰山一般幽青色的光芒。
裂纹摧枯拉朽地摧毁了巷壁,瞬息间整条巷道都充斥着诡异的幽光,数不清的阴符秋叶般纷纷扬扬地从分崩离析的墙壁上脱落,没人知道它们是从何时出现的。
然而真正恐怖的还在后面,墙壁上的那些裂缝中涌出成百上千个亡灵,它们或横或竖地突破墙壁,拼命地将自己残破的身躯拽出来,空间似乎在这里脱离了原本的秩序,在王将的领域中,阳界将被阴界所取代。
…………
长刀闪电般划出,将一个快要突破空间的亡灵拦腰斩断,它们身披坚硬的甲胄,刀刃斩落后刀身不受控制地嗡嗡作响,程兮诺手掌虎口发麻,疼得她直撇嘴。
转眼间已经有好几个亡灵从墙壁缝隙中钻出,它们形如骷髅,身披着质地不明的金属甲胄,那些甲胄经过上千年的腐蚀风化已经无比残损,锈迹斑斑。
在传说中这些亡灵是王将的侍从,如果王将是一个军队的统领,那它们就是征战赴死的士兵,它们无所畏惧,因为它们已经死去了上千年。
亡灵没有自我意识,它们已经将灵魂都交付给了王将,但它们如果感知到周围存在阳能磁场就会像群狼嗅到血腥味一样变得躁动狂暴,会尽其所能地摧毁掉阳能磁场的来源。
此刻的程兮诺就是阳能磁场唯一的来源。
“该死的……”她愤恨地拱拱鼻子,抬刀朝向她袭来的亡灵砍去,后者宽大的骨架足以证明它的体型比一般的亡灵要高大许多,手持布满尖刺的流星锤,挥舞间固定铁锤的锁链哗哗作响。
它的行动笨拙不堪,程兮诺轻而易举地躲避掉铁锤的撞击,与此同时她挥出的刀刃正中它的手肘。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亡灵的甲胄实在太过沉重,而且上面布满了燧石般粗糙的铁锈,刀身卡在手肘间的盔甲缝隙处居然拔不出来了!
程兮诺心里一惊,流星锤的第二次挥击接踵而至,她顺势旋转刀身,身体沿着刀滑动的轨迹平移,强大的拖割力直接斩断了亡灵的手臂。
她的刀快疾如燕,身体也极为轻盈,在斩断亡灵手臂的瞬间抬起脚尖以它的身躯作为踏板,下一刻整个身体后仰腾空跃起。她像体操队员一样后空翻,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她的身下数十个亡灵挥舞着刀斧长矛嘶吼着朝她拥来。
就像是僵尸电影中的场景,无数的行尸走肉咆哮地想要撕碎仅存的人类,眼前的这些亡灵与僵尸无异,它们毫无意识,主导它们的只有杀戮本能。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僵尸没有披着甲胄,而且大部分僵尸手里一般都没有武器……
在驱魔人看来亡灵似乎远比迷失者好对付的多,它们没有战术,行动明显要笨拙许多。但程兮诺此刻心中的恐惧几乎要将她吞没,这些亡灵在暗无天日的冥界徘徊了几千年,气息间散发着极致的死亡与腐朽,它们是经历了无数次轮回的怪物,脱离了死亡的不死军,带有超乎想象的怨念与疯狂。
这才是最让人绝望的敌人,不会疼痛,无惧死亡,它们的数量无穷无尽,所到之处万物皆会腐烂。
仅仅是一个念头的瞬间程兮诺就已经重归地面,她在落地的瞬间脚跟突然失去平衡,整个人如同中弹一样向后倒去。
心中闪过一瞬的慌乱,程兮诺感到身后一软,像是跌入一个人的怀里。
“它们数量太多,你应付不过来。”凌辰轩始终波澜不惊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他的身躯紧绷如弓,瓢泼的雨丝顺着发梢沿着脸颊缓缓流下。
“可、可是……”程兮诺手足无措地想要从他怀里挣脱,“……顾方焱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的声音结结巴巴,像是哽咽。
凌辰轩搂着她的一只胳膊逐渐用力,“相信我,他不会有事的。”他边说边带着程兮诺后退,一只手持刀,他们周围的亡灵数量呈几何倍增加。
“学长你开什么玩笑啊?顾方焱他只是个普通人!”程兮诺咬着牙仍不肯离开,“至少现在还是!”
他们身边有数十个亡灵包围了过来,它们身披沉重甲胄,全身都散发着充满死气的鬼火,冰冷汹涌,布满尖刺的长矛缠绕着粗壮的铁链,交错碰撞发出铮铮之声。
亡灵的数量还在无休止地增加,越来越多的亡灵从各个难以想象的角落突破而出,空间在此刻彻底乱套了。它们全身都燃烧着幽蓝色的火光,骷髅头颅狰狞嘶鸣,与饿极的野兽无异。
凌辰轩的瞳孔紧缩,下一刻无形的灵阵从他的脚底暴涨而出,迅速在周围生成一个充满阳能磁场的微缩领域,数张灵符从他的衬里飘出,它们悬浮在二人身边依次排列。
“我带你离开这里。”他挥刀斩断其中的一张御雷符,刀身上绽开炽白的电光,握紧刀柄的手背青筋隐隐浮现,深色大衣在暴雨中飒飒作响。
…………
此刻无人能知晓,漆黑如墨的雨夜中,帕加尼超级跑车在狭窄的巷道中狂吼着加速,车身如利刃般切割着暴雨。
洛凡将车窗玻璃降下,任凭风雨将他淋得湿透,他在骤雨中疾驰,车载音响中播放的音符被锐利的狂风冲刮得七零八落。
他透过挡风玻璃抬头望天,远处的一切宛如神迹。周围残破的墙壁被整片整片地拔起,无人知道那是何等究极的力量,通体幽蓝的墙壁与数不清的碎石悬浮在空中,所有的事物在这一刻都违背了物理原理,它们被无形的牵线勾缠在一起,朝着风暴的最中心汇聚而去。
这片区域的空间被王将打乱,天地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同一块破碎的魔方,它的每一块方格零件都发生了错位。无穷无尽的亡灵从扭曲的空间裂缝中钻出,它们或在半空或在地底,欢笑哭泣着一涌而出。
遥远的天地线间突然迸发出雷鸣般沉闷的轰响,仿佛有什么巨大的物体被击碎,大地分崩离析,如同冰河断裂。
风暴的正中心缓缓抬升出庞大的黑色曜石,切割面光滑平整。随着黑曜石持续攀升,黝黑的石壁上浮现出无数繁杂的花纹,纹路深处浮出诡异的蓝色幽光。
那些重纹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副极为壮阔辉煌的浮世绘,地狱的恶鬼身形狰狞高耸如山,头颅长有类似撒旦的勾角。它的手臂与大腿都缠绕着极粗极长的铁链,双手各握着一只小鬼,其中一只被放在嘴边撕咬。
“看来麻烦大了。”洛凡忍不住叹气,但他神情中却一点都没有惋惜的意思。耳边的重金属摇滚乐突然变得清晰激荡如战鼓轰鸣,他将音响音量调至最大,响彻街巷。
帕加尼的车顶开始收回,这辆车身如刀刃般弯曲流畅的敞篷跑车裹挟着火热的摇滚乐撞碎雨幕,引擎声高亢狂吼。前方的道路已经已经被封锁,数不清的亡灵从崩塌的墙壁中爬了出来,就像恶鬼从地狱中爬出来似的。
随着他越来越向王将逼近,逐渐的天空和地面都被这些亡魂所占满,锋利的刀剑相撞迸出火花,四面八方都充斥着那几乎哭泣般的嘶鸣。
…………
凌辰轩挥舞长刀,电光横扫空气噼啪作响,短短的数十秒内他的驭灵刀在亡灵之间来回穿梭多次,亡灵嘶吼着被连肩斩为两段,更多的亡灵涌了上来,缠在刀斧上的铁链声哗哗作响。
程兮诺紧跟在凌辰轩身后,负责替他解决背后的威胁,他们二人的身影在亡灵间紧密无间,像是有无形的纽带将二者相连。这是驱魔人之间极为罕见的默契,像是与生俱来。
“学长!”程兮诺从一个亡灵的胸膛上奋力抽出刀,“我们只要离王将越远,这些亡灵的数量就越少!”
凌辰轩没有回答,程兮诺说的他当然清楚,但他们前进的每一步都举步维艰,似乎有种莫名的阻力在阻挠他的脚步,心中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疲倦得连心脏都懒得跳动。
他的脑海中恍惚间浮现出一个愣小子,从第一天见面开始他就觉得那个小子与众不同,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却为了一堆不属于自己的破学习资料差点把命都搭上,真是蠢得可笑。
或许那个小子心里也藏着某种难以理解的固执吧,可应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凌辰轩突然有点后悔,他很少会后悔,即使为此付出代价都心甘情愿,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想回头了,他如果回头那个男孩可能就不会死了……但他此刻只能不停地挥刀向前!有很多事情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现在的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必须为要付出的代价做出衡量。
“学长小心你的右边!”身后传来程兮诺的提醒,他的心中微微一动,这个比他小一届的学妹跟在他身后已经整整一年了,整天都学长学长的叫。即使到现在她都未曾离开过,紧握着长刀同他突围,眼神发狠,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么一想,他似乎独自一人战斗太久了,有时候多个帮手其实也不赖。
挥刀的过程中凌辰轩右手食指上的玄戒突然发出嗡嗡的鸣响,他猛然回头,半空中的御火符在灵阵中化作数道火流,亡灵们被爆炸的气流冲散,汹涌的火光照亮了程兮诺在雨中飞扬的发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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