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十年

    
    首映礼现场，晓玲动用了所有关系，紧急找到了一个供应商，连夜安装了普通屏幕。她又把所有跟球幕相关的演出部分做了调整，彩排了几次，基本上顺畅了。
    男男拿着佳佳给的名单，连夜赶到酒店，找到了当时在场的几个记者，逐一解释情况，并奉上了车马费。不出佳佳所料，有几名记者确实觉得这是个抢头条的好机会，新闻稿和照片都已经配好了。男男一到，恩威并施，几个记者才收下了丰厚的车马费，答应作罢。
    为了不影响大局，肖逸云告诫全体项目组的成员和现场的工作人员，对昨天夜里的事守口如瓶，不得影响首映礼。
    第二天下午，首映礼顺利进行。
    明星红毯星光熠熠，首映礼上一派欢声笑语，最后在演员们的合影中拉下帷幕。彻夜未眠的项目组成员一直熬到大幕拉下，才彻底地松了口气。
    首映礼结束后，男男拖着疲惫的身体正准备回家，胜利从休息室走了过来。他把男男拉到一边，小声地问：“昨天不是着火了吗？”
    男男点了点头。胜利一脸狐疑地问：“怎么没看出来啊？一点痕迹都没有？”
    男男疲惫地笑了笑，说：“火不大，一下子就扑灭了。”
    胜利感到很失落，愤愤地说：“就这也不行。我一会儿就和陆总说一下，犯了错不承担责任，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情。”说完，胜利气鼓鼓地走了。
    男男无奈地摇摇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电话打给佳佳。
    “喂？”
    “佳佳，一切都搞定了，很顺利。”
    “嗯，我已经知道了，真的谢谢你帮我。”
    男男笑了笑，他觉得很开心，“没什么，公司的事，是大家的义务，不存在谁帮谁。”
    佳佳也笑了。男男突然觉得没有那么疲惫了，虽然不知道说什么，可他还是不想挂电话。男男举着电话一直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佳佳就默默地听着男男沙沙的脚步声。男男走到马路边，才干咳了两声说：“喂？还在吗？”
    “嗯。”佳佳小声地回答。
    “那个……”男男想了想，“我帮你了，要不你请我吃个饭吧。”
    佳佳笑了笑，说：“好吧，不过……”
    “怎么？”男男生怕约好的饭局丢了。
    “不过，我腿现在这个样子，你要等我一阵子了。”
    “可以，要多久？”
    佳佳想了想说：“伤筋动骨，怎么着也要一百天吧。”
    “好的，我就等你一百天。”男男挂了电话，似乎忘掉了彻夜的疲惫，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
    公司的风声越来越紧，传说陆总已经定下了广告公司的总负责人，这几天就要正式宣布了。公司的氛围特别微妙，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也都在到处打听消息，胜利更是坐卧不安。
    “兄弟，你说陆总怎么还不公布啊？”胜利坐在办公室吸烟区的阶梯上，焦躁地问男男。
    男男吸了口烟，安慰道：“估计快了。”说完，他看了看胜利，小声说，“胜利哥，我觉得，这个总经理当不当也没那么重要吧，我们踏踏实实做我们的业务也挺好的，就算当不上又能怎么样呢？”
    胜利听男男这么说，猛地抬起头看着男男，说：“男男，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男男吓了一跳，赶紧摇着头说：“没，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怕万一怎么着，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哈哈。”胜利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说，“兄弟，我就告诉你吧，这里没有万一。”他把手里的烟扔掉，狠命地用脚跟灭，“我前几天单独找陆总谈过话了，把首映礼的事都说了。”胜利又点燃了一支烟，美美地抽了一口，“你想想，陆总这么重视的一个活动，他搞成那样，老板能饶得了他吗？”
    男男嗯了一声，小声说：“可这个活动当时开会是Olive
    总负责的……”
    “那肖逸云也逃不了，Olive
    是他的人，他没有管理责任吗？”胜利立刻打断了男男，抢着说。
    男男看胜利听不进去，就闷头吸烟，不再说话了。
    胜利盯着男男看了一会儿，突然讪笑着问：“男男，我发现你不太对啊。”
    男男一惊，“什么？我怎么不对了？”
    “你小子好像总是向着肖逸云那边说话啊。”
    男男咽了口唾沫说：“胜利哥，我的性格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斗争，踏踏实实做事就挺好，所以我真的怕万一有变，你会受不了。”
    胜利点点头，呵呵地笑了，“行了，兄弟，你就不用安慰我了。”他使劲地抽了口烟，烟头的火苗闪着光，“这一轮，不成功，便成仁。”
    该来的终于来了。晓晓通知大家周一有重要会议，10点半全体在大会议室集合，不得请假，不得迟到。
    不到十点半，大家早早地都坐在了大会议室内，别说聊天了，大家大气都不敢喘，所有人默默地坐着。胜利和肖逸云各自坐在副座的位子上，相隔不到3米，却如横亘了天堑鸿沟，彼此视而不见。
    门外传来了陆总的脚步声，晓晓把门推开，陆总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天天等人。几个人缓缓地坐在了座位上。
    男男抬起头瞄了一眼陆总，他显得非常疲惫，似乎一宿没睡的样子，可见做出最终决定，对于陆总来说也是非常挣扎的事。陆总用手揉着太阳穴，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坐直了身子，左右看了看肖逸云和胜利，又看了看大家，轻声说：“好了，我们开会吧。”
    大家窸窸窣窣地拿出本子准备做会议记录，陆总笑了一下，摆了摆手，“不用记了，就几句话。”陆总又看了看两边的两位大将，“陆氏兄弟，从我跟我弟弟两个人创业，到今天发展到700多名员工，业务扩展到整个文化产业，其间经历了很多磨难。”陆总环顾了一下大家，“而你们所在的广告公司，是我获得第一桶金的地方，我对此很有感情。”陆总轻轻地搓了搓手，接着说，“之前因为业务扩张，我对广告公司关心不够，组织架构、业务关系都比较混乱。这几天，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公司还是要明确组织关系，完善业务架构。”大家都认真地听着，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错过一个字。
    胜利低垂着头看着笔记本，表面很镇定，但谁都能看见他额头细密的汗珠；肖逸云双手交叉，歪着脑袋认真地听陆总说话，但脸上僵硬的表情也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陆总停顿了一下，用平和的声音说：“你们在座的，都是精英。”他看了看肖逸云，“小肖是我挖过来的精英，”肖逸云笑着点点头表示回应；陆总又把手搭在胜利的胳膊上，“胜利是跟我征战多年的小兄弟，为陆氏兄弟的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胜利赶紧小声说：“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陆总看着胜利，饱含深情地说：“所以，我希望你以后一如既往地好好帮我。”胜利听陆总这么说，眼睛腾地亮了，脸上的表情兴奋了起来。他赶忙对陆总说：“陆总，您放心，我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掉链子。”
    陆总盯着胜利的眼睛，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能做好。”说完，他把另一只手搭在了肖逸云的胳膊上，回过头看着胜利，“我也希望你以后多帮帮肖逸云，协助他把广告公司运营好，可以吗？”胜利刚才还激动的表情僵住了。
    陆总没有再顾及什么，他拍了拍胜利的胳膊，提高了嗓门扭过头对大家说：“我通过认真慎重的考虑，现在决定，从今天开始，任命肖逸云为广告公司总经理，全面负责广告公司的各项业务和管理工作；各级总监直接向肖逸云汇报工作，对肖逸云负责；肖逸云对广告公司负责，对我负责。”他又看了一眼胜利，“从今天开始，我只听肖逸云一个人的工作汇报，不得越级。”说完，他对身后的天天说，“你这几天跟肖逸云沟通一下，尽快把最终的组织架构和人员分工报给我。”天天点了点头。
    散了会，男男看见胜利魂不守舍地走出了办公室，赶紧抓起自己的衣服追了出去。
    “胜利哥！”男男紧迫了两步，跟上了胜利。
    胜利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根本没有听见男男的话。
    男男跟着胜利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两个人又走到了停车场后门，这是两个人经常讲悄悄话的地方。
    胜利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男男赶忙从兜里掏出烟递给胜利，胜利呆呆地接过来放到嘴里，男男帮他点上。
    胜利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嘴里喃喃地念着：“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
    男男小心翼翼地坐在胜利旁边，安慰他说：“胜利哥，别太伤心了，无非是一个总经理而已，不当也罢。”
    胜利没说话，忽然，胜利猛地把头扭过来，看着男男问道：“上周你就劝我别太在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男男赶紧摇摇头说：“当然不是，这么机密的消息我怎么可能知道。”
    胜利盯着男男说：“那你帮我分析分析，问题出在哪儿？”
    不等男男开口，胜利掰着手指头算，“公司有四个客户总监，大钰、小夏和老尚都是老人，和咱关系一直不错。”胜利停下来，思考了一下，“老尚心眼比较多，就算他中立了，”胜利一把抓住男男，“不是还有你的一票吗？”
    胜利猛地抓住男男，吓得心虚的男男一哆嗦。胜利看着男男的脸，抓着他的手慢慢地松开了，自言自语地说：“除非……你没有选我？”
    男男低下头，尽量想表现得平静点，但根本不会说谎的他把内心的不安表现得淋漓尽致。
    胜利缓缓地直起身子，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男男，嘴里喃喃地说：“你果然没选我……”
    男男的伪装瞬间崩塌了，他的愧疚充满了内心，于是他把头埋得更低了。过了好半天，胜利似乎恢复了正常，他坐下来，笑着拍了拍男男的肩膀说：“兄弟，没事，哥哥不怪你。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选我？”
    男男没说话。胜利爽朗地笑了，“真的没事，我就是想知道原因，你能告诉哥哥吗？”
    男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胜利，他还是没说话。
    静默了几秒，胜利像疯了一样一把把男男揪起来，死命地推到了墙上，恶狠狠地看着男男，咆哮着说：“杜男男，你和我说，为什么不选我？啊？你和我说啊？”
    男男低垂着眼睛，依然不敢看胜利。胜利把脸贴近男男，哽咽着说：“杜男男，我认识你快十年了，从北方台，到陆氏兄弟，我哪一点对不起你？啊？”
    男男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胜利任由眼泪滴答在领口上，他慢慢地松开了手，抽泣着对男男说：“十年了，我拿你当亲兄弟一样，在公司里，我对任何人都设防，唯独从来没有防过你，你居然……”
    男男靠着墙，缓缓地蹲在了地上，把脸埋在腿上啜泣着。
    “你说要闯北京，我给你介绍同学，你没了工作，我想办法带你来陆氏兄弟。”胜利抹了一把眼泪，无奈地摇摇头说，“到最后，我就换来你这么对我。”
    男男慢慢地把头抬起来，看着胜利说：“对不起胜利哥，我真的对不起你。”
    胜利看男男开口了，忙抓住男男的胳膊问：“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选我？有人逼你吗？”
    胜利猛地抹了一把眼泪，“如果肖逸云给你穿小鞋，胁迫你，我就还有机会。”他腾地站起来，“只要他有把柄，老子不信整不倒他。”
    “胜利哥！你别斗了行吗？”男男冲胜利大喊道。
    胜利被男男惊到了，诧异地看着男男。
    男男站起来说：“胜利哥，我不是没想过要挺你，但从客观上看，肖逸云确实更适合总经理的职务。”
    “为什么？”胜利一把揪住了男男的领子，“他能做的业务我哪个做不了？啊？你说？”
    “胜利哥，不是业务，是做人。”
    “做人？”胜利愣住了。
    男男抹了一把眼泪，平静了一下对胜利说：“你想想，这么多年你做业务，什么手段你都敢用，得罪了多少人；你带团队的时候，只关心下面的人能给你带来什么，从不关心他们要什么，更不会关心他们的成长；再有……”男男捋了捋自己的领子，“胜利哥，我们是公司，不是宫廷，专心做业务不行吗？一定要搞斗争吗？我们的精力都耗费在这上面，有意义吗？”
    胜利突然站了起来，指着男男说：“杜男男，我还轮不到你教训，这几年没有我在这儿撑着，你早就被玩死了，不用手段，你以为你站得住？”
    男男看着胜利，坚定地说：“我不信，我干干净净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在职场上生存不下去。”
    胜利用讥笑的眼光看着男男，点了点头说：“好，你干净，走着瞧吧。”他跳下台阶大步地往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杜男男，哥们儿我们就做到今天了，在陆氏兄弟，我死了，你就等死吧！看我们谁是对的！”
    男男看着胜利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叫住胜利，可他又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男男心中百感交集，眼泪再次模糊了眼睛，眼看着胜利的背影化作一团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