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一间豪华包房,大家嬉笑入座。政府办来的人不少,除却几位县长秘书外,其他人基本到齐。古池猜到他们皆是常来的客人,否则不会如此熟悉这里。甄子贤嘴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去,如此奢华堪比皇宫,简直天上人间啊!”他点头深表赞同。众人落座当儿,他俩迟迟不敢坐下,因为不知该坐在巨型大理石圆桌哪个位置合适。古池模糊记得,当年大学上礼仪课时,餐桌对门地方为主位,此间房门在东面,暗自想除西位以外,其他地方应该可以随便坐的。俩人瞅着北边空着,便过去坐下。未料,旁边的宋月仙抻了古池胳膊,低声道:“这里是留给领导们的,你们坐不合适,去对面儿吧。”俩人一慌,连忙起身换了座位。古池脸臊得很,偷窥了在座的人,自己的鲁莽似乎并不曾引起他人注意,才略微心安了些。
少时,只听得屋外有笑语声,说:“仇总,我现在可是戒酒了,有话在先,今晚滴酒不沾!”伴随着一阵悦耳的女人笑声。古池暗自思忖:“谁家声音如何洪亮?这女声为何如此熟悉?”抬头看时,前后走进来五人,皆是满面春风。郗文录在左,仇明利在右。边上的惹眼女子竟是伊芾,难怪笑声听起来恁般熟悉。其余两位不曾谋面,却也知非一般人,所在气场让人另眼相看。只见中间男人,五十上下,粗腰厚背,浓眉大眼,油光锃亮大背头,嘴角一点衣食无忧聚财痣,双手背后,阔步成风。另一位身形瘦弱且颀长,不大的双眼滴溜有神。众人纷纷离坐起立,目送晚来者就坐。古池贴近身旁的方格平,轻轻耳语道:“不知伴着郗主任进来的两位是谁?”格平有些诧异,睁大眼睛说:“你不认识他们?你在政府办待这么久可惜了,年长的这位是贾县长。”“贾县长?”古池不解,“蓟云县长不姓杨么?”格平低声笑道:“你说的那是一把手杨晓风县长,现在这位是贾立仁副县长,主管咱县的国土、住建、规划等部门。你天天在政府办待着,怎么会连几位县领导都分不请?较瘦的那位,你不认识倒有情可缘,他是萧天鹤,蓟云县国土局局长。”“啊!”古池惊讶万分,这份失措并非因听得两位领导身份,而是为自己在政治上的驽钝感到不可思议。原来喊领导是有讲究的,皆以就高不就低为原则,某位领导姓后若带了“长”,则从称呼是无法判定其正副的。
仇明利和贾县长谁也不肯坐主位,彼此互相辞让,最后还是贾立仁在那个位置坐下来。甄子贤看到伊芾,稍微摆手示意,奈何对方目光却落在别处,不曾注意到这边,遂又无趣地把手落下来。仇明利前庭饱满,灯光下更显油光锃亮,满面春风道:“今晚大家抽空来利晟吃个便饭,我没有其他要求,就是吃好喝好。其它任何顾虑暂且放一边,这里就是咱们政府办食堂,以后大家只要有时间,就随时可以过来。”郗文录不再像往常坐在办公室里那样绷着脸,笑道:“仇总,政府办真有这么豪华的食堂,咱们还能坐在此地聊天吗?恐怕我早就被纪委同志拿下了。”贾立仁呷了一口茶水,道:“两办工作向来繁忙,同志们平时都很辛苦,偶而放松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古人讲: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仇总既有一番好意,那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现在省市都在大力倡导,各级官员都要与企业家搞好关系,既然如此咱们不能克意把自己摆在高位,凡事搞得太严肃,彼此间距离就变得疏远了嘛!”
仇明利拍手鼓掌,一副酷似感动的样子,道:“说得好,贾县长说话高屋建瓴,既不失为政之高度,又不缺恤民之温度,蓟云能有您这样的父母官,那实在是全县百姓的福气。”贾立仁略肿的眼泡蓄满笑意,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无非一个打下手的,重要决策都是晓风县长说得算,若说为民造福,我岂敢恬领此份功劳啊?”仇明利道:“今晚本来有意邀请杨县长,但他有要事不能参加。贾县长太过谦虚,杨县长掌管蓟云当然功不可没,我一粗人不太会说话,有些事倒也懂得。朱元璋干翻了蒙元统治,开创后来的洪武之治,算是极厉害的人物吧,但常遇春、蓝玉、李文忠等能将的至伟厥功岂可湮没?”贾立仁大笑:“仇老总又在说笑,总说自己没文化,我看在座人中最有文化的就是你。”郗文录靠在椅背上,笑睃着二人。萧天鹤捏着一小摄瓜子儿,嗑着,默默做着旁观者。
领导闲聊不已,众人只是坐着看着。着装整齐的服务员进进出出,陆续摆上各色馔馐佳肴,顷刻,摆满整个硕大的大理石圆桌。中间放着几瓶包装精致的白酒,瓶身上写着:“千年润泉”,附带几行小字:“古方酿造,醇香馥郁”。古池来此之后,听过不少关于蓟云的故事。润泉酒历史悠久,一直是蓟云引以为傲的品牌。后来的国企改制中,“润泉酒”的大旗究竟由谁来扛,这个问题曾困扰领导们很久。利晟集团规模最为庞大,又是纳税大户,虽然企业历史不长,但各路关系搞得活,该重任自然而然就落在其身上。因此,在这里随处可见润泉酒自在情理中。屋顶音响里播放着悠扬的旋律,是降央卓玛的歌声,古池颇爱这位被誉为天下最美女中音的歌手,其旷古悠远的声音令人沉醉,此刻作为晚餐背景乐倒十分地应景。
仇明利看菜上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说:“诸位,其余话不再多说。这里就是家,你们想吃啥就吃啥,能喝多少喝多少,好不好?”“仇哥,”伊芾娇声说,“你和贾县长说得热闹,妹子还未来得及说句感谢的话……”仇明利伸手止住,道:“慢着,之前咱们怎么说来着?你不喊我‘仇总’,我不叫你‘伊主播’,咱俩之间一律兄妹相称。就冲刚才这句,你就犯规了,必须受罚!”伊芾面若桃花,望着一眼贾立仁,说:“有县长大人在,我哪敢太随便?”贾立仁笑道:“欸,不能这么说,别说我一个县长芝麻官,就是再大的省市长也管不了你们结拜兄妹吧”萧天鹤放下手里瓜子,调侃道:“没想到哇!仇总啥时候认了这么一位天仙妹妹?”旁边女侍连忙上前,把装着些许瓜子壳的盘子撤去,重新换上一副新的。仇明利笑道:“乍样,我这妹妹是不是美得像天鹅?”贾立仁握着茶杯,笑说:“你是想说人家美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吧?”仇明利撅着嘴唇,恍若大悟似地点头,恭敬道:“领导可算说到我心坎里,这八个字打死我也不可能想出来。不过,我就是一粗人,麻烦县长大人再给解释解释呗!”贾立仁开怀大笑,扫视一眼桌中人,道:“政府办人才济济,你们谁来给仇总解释一下‘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音落,筵席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古池心潮澎湃,此情此景,觉得应该多多表现,也好给领导加深些印象。稍作忖度,高声道:“我知道这八字的来历。”大家眼光齐刷刷凝聚到这边。郗文录忙解释道:“忘了介绍,这两位是咱们政府办今年新录用的公务员,上班时间还不长。”贾立仁鼓励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好,那就说说看吧。”古池十分激动,努力把口音调整到普通话,说:“此八字本意是用来形容女子貌美,古代特指四大美女倾国倾城之美貌,其背后还有一串精彩故事组成的历史典故。‘闭月’意指貂蝉拜月,‘羞花’意指杨贵妃观花,‘沉鱼’意指西施浣沙,‘落雁’意指昭君出塞。”贾立仁含笑望过来,古池觉得有些不自在,那双眼睛好似可以洞穿一切。他睨了一下伊芾,女子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愈发神似《圣经》中的夏娃。仇明利一边拍手,一边叫好:“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以后都是要做大领导的。”说着,扭头让伫立一旁的服务员过来开酒。
酒杯一字排开,哗啦啦满上。贾立仁称自己不喝酒,仇明利则执意道:“领导,你看今晚在座都是政府办的人,你要不喝,他们估计都该效仿了。伊妹儿,帮我劝劝领导。”伊芾说:“贾县长,我们都是您手下的兵,你要不喝,这酒席怕是没法继续了。”仇明利鼓噪道:“对对,领导要做榜样嘛。酒是粮*,越喝越年轻。你可以少喝,但别不喝,咱们点到为止,好不好?”贾立仁一脸苦笑,无奈地摇摇头。酒杯随着转盘逐个分开,女士以喝饮料为主,男士端的则为白酒。古池本不想喝,奈何桌上有人监工,想躲是不可能的。瞅了一圈,盛明、全力、皮逑等人喝的无一不是酒,雒海文晚上有事没来。
贾立仁倾了倾身子,端酒道:“菜已上齐,酒也满上,下面大家共同举杯,咱们政府办集体感谢仇总的盛情款待。”仇明利笑道:“贾县长,应该是我来谢你们。上次桥西村部分人恶意挑事,阻挠施工队进场,多亏你费力协调,矛盾才得已化解。”贾立仁微笑说:“帮助企业解决问题,这是政府的职责所在嘛。”仇明利道:“网上不是盛传,有好事者闹到县政府门口,结果还被狠揍一顿。我看这事做得好,政府应该为人民服务,而不是为刁民服务,对于极个别无赖,就得该出手时出手。”郗文录指着古池,打趣道:“呐,帮你动手的人就坐在这呢,他就是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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