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逑望见古池回来,道:“郗主任找你何事?”古池不想把实情相告,随口道:“没啥事,就是问一下工作和生活情况。”皮逑调侃道:“你这家伙,现在深得郗主任喜欢啊!”古池勉强笑了笑。方格平道:“郗主任对他人可是相当严厉,平时都快把我们叱坏喽,现在对池哥这么好,下来是要重用啊!”古池听出话中恭维,觉得无趣,屡次因言生错,愈发抵触参与办公室的扯谈,只是随声附和几句。坐下来,继续琢磨杨县长的那篇讲话稿。
少顷,姜丁矛从外面进来,向大家打个招呼,说是杨县长电话叫过来的。皮逑道:“他一直在屋呢。”姜丁矛道:“敲门无人答应,不着急,我稍愣会儿再过去。”正聊着,萧天鹤也从外而入。两位局长临时凑到一起,却不知老板所谓何事。片刻功夫,外面传来话语声,杨县长在送别客人。对方是个女的,古池听着声音熟悉,探头一看那人并非别人,竟然是伊芾。女子朝众人摇曳了一下小手,轻肢飘摇地下楼去了。
两位局长转身去了县长办公室。全力打来电话,说杨县长准备过几日召开一次座谈会,邀请各界基层代表们,针对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内容,提出一些具体意见,综合股需要提前拉出参会人员名单。这个座谈会相对较小,无需繁琐的准备工作。皮逑问方格平和古池,若有认识的人适合参会就推荐出来,做企业的或者村支部书记均可。古池稍一思量,脑袋里蹦出两个人来,花一鸣生意做得恁大,作为业界代表再合适不过。上次去西山督查时,与在望村支书酆宏阳相谈甚欢,当时互留了联系方式,对方看起来非常老实,给人的印象颇为有佳。借此机会,倒可以让他过来参会。古池一直对那里深为纠结,山林如此秀美,经济却极度贫瘠。西山诸峰,林壑尤美,生态资源十分丰富。若能引起领导们关注,那边说不定就能迎来巨大的发展。
古池主意已定,正欲说给皮逑,又想还是先提前通知二位最好,万一对方不来呢。于是,出去拨了花一鸣的手机,道:“鸣哥,杨县长近日想召开一个座谈会,听取社会各界对政府工作的看法。不知你是否有兴趣参加?”花一鸣乐呵呵道:“好啊,我巴不得见见县太爷呢。谢谢兄弟想着哥哥,啥时候开会记得通知一声。”古池说好的,挂了电话。刚才花一鸣称呼杨县长为县太爷,倒显得十分有趣。想想是这么个道理,自己整日待在综合股,本身就是替县长服务,与县长见面再正常不过。可是,普通人想见县长却非易事。蓟云全县五十多万人口,绝大多数无非在电视里看看杨县长罢了,能有幸见其本人的,寥寥无几,难怪花一鸣会嬉称县太爷。他又给酆宏阳打去电话,对方得知能与县长对面交流,表现得非常开心,欣然应许。自此,言不赘述。
且说贾县长一事,横梁自缢,撒手人寰,走得静悄悄,让身边人唏嘘不已。市纪委专案调查组所有工作戛然而止,调查无法再继续开展,此事算是一了百了。中国人讲究死者为大,当事人都不在了,再调查似乎已没意义。古池仍然不能理解整件事,贾县长素来为人平和,亦无半点抑郁征兆,怎会采取如此极端手段呢。那天,他看着贾妻携着一位女孩来找杨县长。女孩年纪不大,生得钟灵毓秀。贾妻双眼哭得肿如灯泡,满目悲伤。听说女孩是贾县长膝下的独生闺女,今年还未大学毕业。古池瞧见了,心间恁地生出几许悲伤,暗自叹息天地无限,人生无常。二楼那间曾供贾县长使用的办公室,一直不曾打开过。他每次路过时,总会触景生情,难过得直想掉眼泪。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年大军仍频繁出入政府办,不辞劳苦地找杨县长。利晟集团的云溪山舍项目迟迟未推进,原因就在城东那块地皮出了问题。先前贾县长掌管国土部门,仇明利总是走得近乎。现在贾县长已不在,他们开始三番五次找杨县长,希望县政府尽快协调此事。古池多少有些听闻,市纪委下驻蓟云时,传言称仇明利有脱不了的干系,但现在看来其根本未受此影响,让人一时难辨真假。
两日后,寒风呼啸半宿,天降大雪,纷纷扬扬,恁把天地间点缀成白茫茫的一片。古池生于南方,关于雪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儿时,好久不曾欣赏到如此纯正的雪景。清晨醒来,窗外泛白,推开一看,满目皆是雪的世界。放眼望去,洁白无暇,美不胜收,一时间美得令人炫目。正可谓:
雪花弥漫如烟纱,万物晶莹气自华。任尔千疮百孔迹,雪被倾轧觅不查。昨夜恍惚旧梦中,冬节刚至秋肃杀。雪作衣裳棱为媒,缈缈苍茫何为家。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皆梨花。
梵汐汐生于重庆,自然对雪更为好奇,那里除了烟雨朦胧,完全见不到半点雪色。在食堂吃早餐时,她欣喜道:“一会儿,咱们出去堆个雪人吧。”古池笑道:“这个就不必了吧,那是孩子才干的事。如今,我们都已经上班,再做那种幼稚的事,政府大院那么多人来往,让人瞧见了,岂不耻笑?”甄子贤专注地扒拉地着盘里的饭,吃得呼噜呼噜响,抹了一把嘴,道:“行啦,要堆雪人你们去,我办公室还有一堆文件没办呢。”梵汐汐白了一眼,不再言语。
吃完饭,三人前后脚往办公室走。新霁的积雪铺满地面,在鞋下吱嘎作响,尚无人员进行清理,踩在上面颇有些湿滑。古池正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衣服沾染了一些泥水。一个声音道:“兄弟,路面湿滑,注意安全哩,小心折了身子!”古池抬头一瞧,说话人竟是刘氓,现任刘丽琴县长的秘书。刘氓伸手递来一包“心想印”纸巾,笑道:“赶快擦擦身子,免得脏了衣服。”古池心头一热,感动道:“谢谢,氓哥。”刘氓呵呵一笑,进了食堂。梵汐汐笑问:“捡到钱没?”古池尴尬地叹了一口气,忙用纸巾擦拭裤腿上的泥水,回宿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连日来,失眠困扰,噩梦缠身,古池变得有些心神不宁,身体状态欠佳,由此才引发方才一跌。他知晓自己老毛病犯了,读书时患上轻度神经衰弱症,只要身心压力陡增,就会变得失眠多梦。这些日子,的确发生了许多事,他边走边琢磨该如何调理。恰巧,雒海文上楼来,两人见面问候了几句。刚欲转身,古池忽然想起程乙,人们皆言其医术精湛,兴许可以过去讨几副药来吃,说不准真能治愈顽疾。于是,他问道:“文哥,你那边有程老的联系方式没?最近我老觉得身体不舒服,想着过去让他抽空给瞧瞧。”雒海文不假思索道:“噢,我这边有他的手机号,你还记得他家地址吗?”古池摇摇头,上次过去喝得晕乎,只记得大概的路程,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雒海文掏出手机,道:“你先记下手机号吧,若是我有空,就带你过去。程老平时看病有个习惯,凌晨五时会在大门上挂置号牌,每日只开门接诊二十名,上午十个号,下午十个号,多一人不看。每周两天不接诊,分别是周三和周日。你哪天过去,提前给他打个电话。”古池听得有些发愣,不曾想一个大夫看病竟立下这些规矩,不知者还以为要拒人以千里之外,这位老中医倒真是古怪。他记下了程老的手机号,进了办公室。
古池坐下来沉静片刻,打开那台老旧的电脑,开始修改杨县长讲话稿。创城动员大会明日就要召开,这个材料等不得。不过,这两天他已经基本完稿,准备再梳理一遍就交上去。方格平提着一只袋子进来,里面装着两个酱肉火烧,嚷着要古池过来吃。古池婉言谢绝了,仍然专注地弄着手边材料。约摸一盏茶的功夫,盛明打来电话,问古池在做什么,不忙的话过去待一会儿。古池怕驳了他面子,看材料已经差不多,决定过去坐一会儿。
盛明的办公室在三楼,屋内烟雾袅袅,一看便知这里的主人是一位资深烟鬼。他正盯着电脑屏幕,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玩里面的斗地主游戏。古池进去问了声好。盛明转过身来,笑道:“池弟,随便坐昂!”古池不显得客气,毕竟曾经一起接过访,彼此情如兄弟。盛明道:“前几日,我说帮你物色对象的事儿,回去跟你嫂子念叨一下,银行里有不少单身姑娘哩!我寻思老弟你一表人才,外形帅气,仪表非凡,又是公务员身份,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咱们不求攀个高枝儿,最起码也不能找个差的不是?”古池闻之变得窘迫,哪里受得这等夸奖,连忙称明哥言过了,自己天资平平,岂敢妄言挑人家姑娘,差不多条件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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