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自雪中来

第33章 人妖

    
    陆尧的叫嚷比雷声还令人聒噪,我用小拇指戳了戳耳朵,推开屋子的窗户,望向窗外天空。
    晴空迷蒙的傍晚,一切如常,夕阳西下,红霞满天,瞧着并非有雨的迹象。
    只是这雷,属实诡异。
    不知是被雷声惊扰,还是被陆尧的叫声惊扰,决定暂居这方院落的张麻子也好奇地抬头望向天空,从他同样茫然的面部表情,我意识到这雷与他无关。
    至于是不是由我寻道引来的天雷,我寻思着自己并非天纵奇才,人中龙凤,似乎没有这个一鸣惊人的可能。
    “光打雷,不下雨......”陆尧欢腾了半天,看天空并不见乌云迷蒙,狂风大作,十分纳闷地踹了一脚大黄,突然有种对生活失去了兴趣的无聊感。
    莫名挨了一脚的大黄狗既不闹腾,也未吠叫撕咬,而是委屈地依偎在狗爷身旁。
    狗爷往地上洒了些酒,大黄了无生趣地舔着,不知是不是烈酒烧喉,大黄整张脸完全扭曲,麻木地继续吮舔地上的酒。
    充斥着无聊的人与狗,娴静了片刻后,狗爷收起酒葫芦,捏着下巴的一撮山羊胡道:“有人寻道惊天,引得滚滚惊雷,没必要大惊小怪......想当年,我可是差点......”
    狗爷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没给陆尧刨根问底往祖坟卖力深究的机会。
    一阵念力感知,狗爷瞄了我一眼,微微惊讶过后,目光闪烁一缕赞许。
    “初纳真灵,还算稳固......”
    陆尧凑上前,激动望向我:“这动静,是你引来的?”
    我耸了耸肩,回了陆尧一个茫然无知的表情。
    狗爷摇了摇头:“寻道引来天雷的另有其人......”
    “谁?”陆尧穷追不舍问狗爷:“桃柳巷还藏着我没发现的奇人异仕?”
    狗爷不屑白眼,沉声道:“化缘的小秃驴口中的小母老虎,你可曾发现过异处?”
    我和陆尧异口同声发出惊讶:“不二姑娘?”
    “未纳真灵,先寻大道......这种妖孽,即便不是鸾凤血脉,也是天生宿慧之人,世间如此天才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我倒是不惊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况且大千世界,本就无奇不有,况且我求学至今,天才之流也算见过不少,这份天资差距,与生俱来,有时并非勤能补之。
    我唯独震撼不求寻常之法的猛人,竟绕过聚纳真灵,直接寻求大道,这种反其道而行的特殊资质,我并未在道藏经书中获知,这也算弥补了我的认知。
    尝试两次寻道未果的我,所有修行法则都建立在充分准备之下,寻道之难,无异于大海捞针。
    强如五圣之首的董如风,于菩提树下得道,也是先于修行凝息,而后寻道。
    可不二姑娘,不过豆蔻年华,还是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如她这般年纪,寻道竟简单如砍瓜切菜,这不禁使我大觉惭愧。
    寡言少语的张麻子这时冷冷道:“除非有一种可能......”
    我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张麻子,陆尧也一副求解表情看向他,这种奇闻异事,陆尧最感兴趣。
    狗爷眼中赞许再现,微微笑道,让张麻子继续解释:“哟,见识不浅,你倒说说那妮子是何体质?”
    “半人半鲛,非人非妖。”
    提到半人半鲛,令我想起蛮夷东侵之前,北境朝臣柳伯当携牛羊贺岁,献给当今陛下一副《江山美人图》。
    此画卷用鲛人脊皮所制,绘有美人一零八,其中就有一位人形鱼尾的鲛人女子。
    “那这不二姑娘是......”我一脸愕然,实在难以置信。
    狗爷见我有些大惊小怪,语气平淡道:“她还能是什么,是那荒淫昏君一夜风流,与画中鲛人交合后生下的种呗。”
    东都之内,如此谈论当今陛下,其罪当诛,我朝狗爷作了一个禁言的手势:“不敬之罪连坐,我可还没您那一剑和稀泥唬人的本事。”
    狗爷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他不屑冷哼道:“泥菩萨渡弱水,撒斛米救万民时曾窥天机,大周气运八百年......如今王朝不过三百载,大周底蕴未灭,就算出那么两三个废物皇帝,也不见得会改朝换代......还怕被我个老家伙三言两语给咒断了国运不成?”
    菩萨金刚,我是一概没见过,自然也不清楚他们透露过什么天机,不过以狗爷这张嘴,外加陆尧的毒舌,我能安安稳稳在桃柳巷喘气几天,还是个大大的疑问。
    张麻子这时剑眉微微一凝,嚅动薄唇道:“人妖交合,属魄寒之体,寻道之日,预示血脉癫狂,若不能压制,化妖作乱,并非没有可能。”
    “帝都之中的强者不在少数,就算那妮子化妖,宫闱里的老家伙们,也不可能放任她毁天灭地。”
    一直思维跳跃性极大的陆尧,突然很搅气氛地问了我们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人与鲛交合的产物,到底是该称之为人,还是妖?”
    我看了一眼陷入困顿,正挠腮思索的张麻子,无力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划定区分。
    狗爷寻思了半天,挤出两个字:“人妖!”
    陷入无语的我率先怕屁股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和这两位不着边际的人闲聊,真是浪费口舌。
    同样转身回屋的还有张麻子,显然他也并非这类低级趣味的拥趸。
    陆尧与狗爷相互耷拉着脸,一个继续用抠过脚丫的手挖鼻孔,一个双手搭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杂草。
    军师、先锋、主簿与虎将齐聚的院落,唯氛诡异如常,好在现在行为与思维正常的除了大黄狗,还多了个冷漠的张麻子,我总算不再孤单得像个异类。
    ······
    有了一息真灵,我对寻道的痴往愈发强烈。
    我自认为天资不差,可要和引得天雷滚滚的不二姑娘比,我不得不承认天赋血脉与生俱来的鸿沟。
    经过对道藏经书的研究,越来越多有趣的发现,以及有关道的诸多分歧,也使我不断进行着思考与探索,以求早日在修行一途,寻得自己所要坚守之道。
    道门立世八千年,经无数先人上下求索,建立两仪之说。
    两仪之说,道家老祖自骑牛出关,只留下玄妙深奥的两仪之说。
    至于真谛,至今还未有那位道统子弟大言不惭,敢扬言融会贯通,得乾坤真谛。
    所谓两仪,无非黑白。
    黑白相生,天道循环,衍四象、生八卦。
    道门有关两仪的探索早在剑宗与禅宗还未分崩之时,就曾有过漫长且激烈的辩驳。
    剑宗以为白始终压着黑,这世界非黑即白。
    禅宗的思想可谓是与之相反,认为光明之下必有暗影,即便光芒耀眼如灼日,也会有影子的存在,预示着光明,是永远不可能吞噬黑。
    未能寻得大道真灵,令自己的心智豁然通惠明锐,我只得遵循去伪存真不断求索,本以为学海无涯,做学问永无止境,现在看来修行同样是前路漫漫,尽是坎坷。
    “修行难,难于上青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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