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华丽的锦衣换成了囚服,囚服也不是完好的,上头开了无数条口子,有长有短,有深有浅,皆是鞭痕。
伤口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颇是触目惊心。
一张俊逸的脸庞更是惨不忍睹,鼻青脸肿不止,一只眼睛许是挨了拳头,肿起老高,里面血丝满布。
满目浑浊,连神采也没有。
牢门上,鲜红的血迹一路往下流淌,定睛一看,才发现,十个手指的指甲盖被人生生拔了去。
距离正午,一个时辰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梦合南折磨成这副模样,不知该说是被梦合南杀死的那人后台强大,还是该说背后算计的那人太过心狠手辣……
“此事闹得人心惶惶,影响过大,我一心想着善后,却忘了死者家中只有这一独子,独子一死,便是断了香火,他们自是怒不可言。一时不备,让他们收买了狱卒,将人弄得只剩下一口气……待我回来,兄长已然成了这副模样,将他换到这间牢房,也是于事无补。”
梦江南的这番话可以算作是解释。
可沈梦知不信。
那户人家让儿子与梦合南交好,不过是想以此来讨好梦家,地位必不如梦家。
独子死了,撒泼闹事不无可能,想杀了梦合南也情有可原,但要说到来大理寺闹事,量他们没有那样大的胆子。
大理寺,这可不是能够胡搅蛮缠的地方,稍有不慎,那是要掉脑袋的!
且,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梦合南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不被外人察觉,需要一定的财力物力,甚至于,在这大理寺中,一定有人帮衬,帮衬的人还不能是个无名小卒,得是个说得上话的,能将事情兜住的。
沈梦知脑海中蓦地出现一张带笑的脸。
那人的筹谋与手段,完全可以不动声色的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梦江南小声说,“沈姑娘,青颜自知行事过火,惹恼了姑娘,束手无策,只能想了这最笨拙的方法来换得姑娘舒心。他让我代问,这样的做法,姑娘可还满意?”
沈梦知抬眸看着梦江南,目光一寸一寸从梦江南不冷不淡的双眼中掠过。
梦江南笑了笑,“仔细说起来,这人同我没有半分的关系。我既能忍得了他的百般侮辱,也能看得过他受人百般折磨,沈姑娘应当知道,若是在冰窟中待得久了,心也是会冷的。”
佘氏与梦合南背后是怎么对待人的,沈梦知最是清楚,因为清楚,因为和梦江南感同身受,所以她完全理解梦江南的态度。
她在意的,不是梦江南对梦合南如何,换句话说,梦合南即便是死,也是死有余辜。
她却是不懂,梦江南为何对青颜言听计从,为何要将青颜摆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上?
青颜是为神医,声名远扬不假,可青颜一不是官,二不掌权,梦江南堂堂寺正,前途不可限量,为何要听从青颜的话,为何心甘情愿的为青颜办事?
刚正不阿的梦江南,从来按规矩办事,似乎只有到了神医这儿,处处偏颇。
莫非,青颜神医不仅仅是神医,还有其他身份?一个让梦江南斗不得不卑躬屈膝的身份?
“我便知沈姑娘心中有疑惑。”梦江南笑着抚平了肩膀上的一处褶皱,笑得云淡风轻。
说,“曾经对青颜礼遇有加,是因为青颜有恩于我,曾救了我性命。之后则是因为我与青颜当真投缘,彼此无话不说,成了手足,甚于亲兄弟的那种兄弟。”
仅仅是这样?
会像梦江南说的这么简单?
“沈姑娘。”梦江南喊了一声,低语道,“这世上,能与我感同身受的,只有你一人,这些年,你我是如何在佘氏手底下求生的,只有你我二人清楚。我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摆在你的跟前,我以为,我信你,你也会信我。”
梦江南的话,说得伤感,直说到了沈梦知的心坎里。
是啊,她虽悲惨,但重新来过,身边有父亲,有兄长,梦江南呢,除却他自己,谁都没有。
看上去光鲜亮丽,只有她才知道他源自骨子里的疼痛。
不过是个表面受宠,实则被欺凌折磨的庶子。
孤军奋战,孑然一身,从始至终,从未有过旁人。
所以……所以才会忍得了青颜的性情?
所以才会想着靠近她,这个同病相怜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不信任,应当是伤了梦江南的心,可她死过一次,更知活着不易。
她怕,怕轻易的付出真心,到头来,还是一场让她万劫不复的劫。
人心是最复杂,最善变的东西,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我……我要见沈梦知……见……沈梦知……”
梦合南细若蚊足的声音将两人间尴尬的气氛打乱。
梦江南缓缓道,“我去那边等着沈姑娘,若是有事,沈姑娘记得叫我。”
梦江南将灯笼递到沈梦知手里,领着寇三走了。
沈梦知提着灯笼,只觉手心尽是梦江南的余温。
她看了一眼梦江南清瘦的背影,走到牢房门口,蹲下了身子,将灯笼举到梦合南跟前,一只手拨开梦合南凌乱挡在脸上的头发。
梦合南的脸,面目全非。
两只眼睛一直睁着,但目光几次从她脸上扫过,都像是看不见她一样。
沈梦知抬起一手,在梦合南眼前晃了晃,梦合南果真没有丁点儿反应,眼神空洞,依旧盯着前方。
嘴里喃喃,“我要见沈梦知。”
“见我做什么?”沈梦知拿在梦合南跟前晃悠的那只手挑起梦合南的下巴,笑着问,“莫不是等着我来取了你的狗命?”
“沈梦知……”梦合南的声音很小,奄奄一息的,像是只存了最后一口气。
却是一把握住沈梦知的手腕,死死扣着,如何也不肯松开。
眼见着梦合南手上的鲜血顺着沈梦知的手腕往下流,月牙儿眉毛一竖,抽出长剑就往梦合南的手上劈去。
梦合南感觉到了杀气,神情明显慌乱起来,蓦地松开手,伏在地上给沈梦知磕头。
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饶了我,你饶了我吧,求求你,你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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