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身边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见女子拉着楚江离,满脸的不赞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楚江离,生怕楚江离是山中野狼所变,会突然化为原形将人叼走。
天丝阁,“王掌柜,这位姑娘被淋湿了,还请你寻一身合适的衣裳给她。”女子对王柳道,“对了,可否熬一碗姜汤送来?”女子特别细心周到。
天丝阁的掌柜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开绸缎庄的向来练就一双好眼力。只要用眼睛一看,就能给你最合身的衣裳。楚江离拿着衣裳进里间换衣,听得小丫头出声抱怨。“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
每回出门,就有各式各样的人缠上来,小姐每回都以礼相待。这次更甚,还将陌生女子带进了公子的绸缎庄。她分明看见这个女人是故意跑出去淋雨的,说不定就等着小姐呢。也就小姐太单纯,她得替小姐盯紧了。
“絮儿,她不是坏人。”女子淡淡道,“你去看看姜汤熬好了没?若是好了就端来。”
“小姐!”絮儿一跺脚,甚是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拒绝自家小姐。是以,在狠狠的瞪了一眼里间之后走去后厨了。
楚江离换好衣裳出来,“你家丫头说得对,不要因为我是女子就丢了防备之心。坏人是不分男女,不分年纪的。”
女子展开一抹笑容,干净如雪。“我不是因为你是女子才相信你的,我之所以相信你,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眼睛,看到了你的心。”语气极为认真,就好像她真的看到了一样。这位干净如琉璃的美人有一双能看透世人本心的眼睛,实属罕见。
“美人,有些人是可以从眼睛看透的。但是有些惯会披着一张温柔君子的外皮伪装,你可得小心了。”楚江离抓住女子柔嫩的小手,肤如凝脂,摸上去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怪道那些男子总喜欢摸女儿家的小手。
女子只是淡笑,如一朵琉璃花般动人。楚江离又是一叹,这世间真有如此干净的美人。不染世俗,如同天地初开的那一份清明。眼看着世人在凡俗挣扎,她自用一双澄澈的眼,看清世间所有。
分明身处污浊俗世,周遭之人为了各自所求,用尽各种手段,求得各人之欢喜。她不染纤尘,却保持本心纯善。
“离儿说得是,所以有些人啊,她就明目张胆的。”南霁月摇着头,目光在楚江离摸着美人的手上顿住,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夏日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烈阳从乌云中强势露脸,将自己的炙热重新笼罩大地。
屋檐上的水还滴滴答答的往下滴,南霁月背着烈阳缓步而来,一滴雨水恰好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睫毛承受不住重量,在南霁月眨眼时滑落在冠玉般的脸上,如同一颗泪珠。他的眼睛斜斜扫来,莫名勾人。
琉璃美人脸色微红,楚江离心内一沉,不被俗世所染的美人要被倾染了吗?
“霁月见过兮公主。”南霁月从容抹去脸上的水珠,朝着美人施了一礼,笑得淡然。
兮公主,离阳兮,离阳国唯一的公主。没想到是这般的美人,楚江离不知是喜是忧,是怜是叹。
“霁月公子。”离阳兮笑着点头,“那这位便是离姑娘了。”
“咦?公主怎知?”虽是问句,倒像是随口一说。好像并不是很想知道离阳兮是如何得知的,又好像她早已知晓。楚江离闲闲的在天丝阁内逛了起来。一会儿摸摸这块绸缎,一会儿拉拉这件衣裳。
楚江离换的衣服是一件藕色衣裙,与她平日简单的衣着不同,这件衣裳剪裁得宜,绣工精致,领口衣袖和裙摆皆绣有繁复的缠枝花纹。这身平日仰星贵女穿的衣裳,将楚江离恣意洒脱的随性减去几分,添了几丝矜贵的清华无双。是如此的,不一样。
“三国之间,出色的人并不多。只需要用眼睛看,一切皆以明了。”离阳兮答道,眉宇间有着赞赏。音如潺潺流水,柔婉舒适。
“公主的话,我爱听,嘻嘻。”楚江离放下布匹,对离阳兮笑道。前一刻她还脸上洋溢着笑容,下一刻却皱起了眉头,猛的凑近南霁月,近得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伪君子,你得眼疾了?一直盯着我一动也不动。”
呼吸有几分乱了,心跳也乱了节奏。
南霁月淡定伸手推开楚江离,面色如常,“我是觉得你好像有些……”南霁月顿了顿,“有些胖了。我一推之下,竟觉略微吃力。”
“你!”楚江离一下跳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她会胖,她怎会胖?一向惧热的她,在夏日根本没什么胃口,每日都吃不了多少东西。转身可怜巴巴的问离阳兮,“公主,他是个伪君子,惯会骗人。公主你来说句公道话。”
也不想想,离阳兮与她初次相见,要如何分辨她是胖了还是没胖。南霁月看着楚江离的动作,嘴角翘起,眼里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笑意。
“离姑娘身材窈窕,自是不胖。”二人之间的拌嘴打闹,是相知已久的熟稔,亦是无法让人介入的默契。她看得分明,只是身在局中的他们,无法看清罢了。滚滚红尘中,难得一知己,可叹二人不自知。前路或许荆棘遍布,又或者柳暗花明,权在个人如何选择。
一个表面君子如玉却胸中有丘壑,心思诡谲。一个率性恣意内心却敏感细腻,七窍玲珑心。他们会怎么选择呢?
“所以呀,公主千万不要被这个伪君子骗了。某人的网已经张开,一旦落入,就怕会万劫不复。公主是剔透的琉璃美人,我可舍不得公主伤心。”楚江离像是在开玩笑,嘴角的笑也是这般的漫不经心。可如果若是仔细看她的眼睛,不难发现眼眸深处的那一丝认真。
离阳兮轻笑,眸光一转,望进一处暖溶溶的波光之中。南霁月相貌不俗,更难得的是时常带着一抹温和浅笑,一双眼睛温柔得能融化世间最冷的坚冰。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犹如春日的暖阳。
的确,南霁月单单立在这里,便十分吸引人。世人所言光风霁月谦谦君子,此言不假。
那么她呢?
楚江离做事从来没有章法,应按照民间百姓的话来说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自回仰星以来,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窝在铅华院中,什么事也不干。
可是,丞相夫人莫名死亡,吏部尚书大怒而去,落寞而回。从此闭门谢客,将所有的事情交给自己的儿子打理,并放下话来不许去找楚江离的麻烦。
丞相在满朝文武面前承认十八年前为了与吏部尚书的千金成亲而故意陷害楚辛儿,痛悔当时对楚辛儿的残忍。丞相府与镇国将军府原本不和的关系更加恶劣,如今已是势同水火。
近日,皇兄在朝堂上公然反驳了父皇几次,原本父皇十分不满。后来皇兄见了几次楚云缭,就在随后的进言中不动声色的化解了父皇的猜忌。巧合的是,在这其间楚江离偶然碰见过几次皇兄。
近来朝中发生的几件大事,楚江离置身事外,却掌控了整个朝局的方向。看似很乱,其实更加稳定。
南霁月会与楚江离成为知交好友,也是因为他们其实很多地方都很相似。但是,又很不一样。
“离姑娘所言,甚是有理。只是于我而言,无论是网还是即将掉落网中的猎物,都于我本身没什么相干。”清浅无波的声音,是看透一切淡然。她是离阳的公主,平静的接受属于她的宿命。
楚江离的心神震动,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一双干净纯澈的眸子看清所有人的苦苦挣扎,却如同雁过无痕一般未在眸中刻下任何印记,一如初始。一颗心明明白白知晓即将到来的命运是何等的残酷,却一丝悲哀也无。
她的笑,是真正平静淡然的笑。
南霁月眸色复杂,该说她是世间少有的明白人么?“公主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令人敬佩。”
但,不敢苟同。
“哈哈哈……”楚江离突然笑了起来,“离阳有这样一位公主,也是离阳之幸。”离阳皇最宠爱的公主,是少有的在离阳皇面前有话语权的几人之一。离阳皇性子越发难以捉摸,却还维持了表面上的太平盛世。除却离阳行的仁义作风,离阳兮这个公主也出了不少力吧。
“公主若是不怕被我这个不忠不孝的郡主带累名声,可愿与我一同去逛逛?”楚江离挽着离阳兮的手臂,未等她回答就出了门。
南霁月站在原地,似是无奈,似是懊恼,似是遗憾,又似庆幸。种种情绪,分辨不清,顿了良久,终是抬步跟了上去。
大理寺,萧随朝与其父大理寺卿萧极分坐两旁,萧极喝着杯中茶,眉头一直皱着,久久不曾舒展。方正脸,宽额头,身为大理寺卿见惯各种刑法,自带一股慑人的气势。萧随朝倒是自在许多,见着自己父亲眉头紧皱苦苦思索的模样还是老样子,一副天塌了自有旁人顶着的架势,稳稳的坐着。甚至拿起了一块放在小几上的点心,慢慢品尝起来。
忽听得萧极将茶杯重重放下,哼了一声,萧随朝这才放下手中的点心,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父亲道:“爹,这事儿也轮不到我们头上,不用如此忧虑。”
听得萧随朝的话,萧极手一抖,差点没抓起茶杯朝他头上砸去。“轮不到我们头上?待明日皇上一怒,迁怒于我们萧家,我们萧家就完了!”
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整日跟着江家小子厮混,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如今萧家都快要进祖坟待着了,他还如此不上心,真是气死他了。
萧极生起气来连牢中穷凶极恶之徒都要惧上几分,萧随朝还是稳稳的坐在椅上,实在是再可怕的人天天对着也会变得有胆子拔他的胡须。“爹,没那么严重。就皇上的性子,要迁怒的话我们小小的萧家怎么躲得过?还不是想杀就杀了。爹,你为官多年,就没发现皇上越来越——”
“住嘴,为人臣子怎能妄议皇上是非!我们大理寺卿,要做的就是公正查案,惩办恶人。其他的事情,与我们没有关系。你不能碰,也不许去碰!”萧极截住了萧随朝的话,眼里满是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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