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请来的宾客都一整日在院子里自娱自乐,楉冰这个生辰宴的主角却迟迟没有出现,但大家都默认她是生了病需要休息,也没有随意去打扰。
对于这个生辰宴,楉冰自己是没多大想法的,就是找个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嘛,开心就行。
而且她也没有这样大张旗鼓的办过这个宴会,从前顶多送个礼品就够了,来到蓬莱却反而大张旗鼓起来。
而楉冰此刻,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
她非常怀疑,雾虚真人特地办这么大的宴会,就是为了在宴会上告诉大家自己的女子身份。
现在,雾虚真人站在楉冰面前,抱着两条裙子任她挑选,眼神里满是期待。
我可以不选吗?我现在继续装晕还有用吗?
而且除了楉冰对女装兴趣这个原因外,还有一点就是,雾虚真人虽然平日里看上去很温柔很体贴,但也无法掩盖他内里是个五百多岁的老古董以及令人发指的笔直。
这挑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两条裙子?只有八个字能够形容:老年品味,直男审美。
楉冰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长辈觉得好”这句话,因为她没有在雾虚真人的眼里看到一丢丢的怀疑和不自信。
左手边正红色的那条,那颜色红得啊,再披块布楉冰觉得自己就直接能嫁人了,艳得扎眼,平日里没人敢穿这种色,一穿不好就很俗,次数见得最多的是之前在极乐坊的时候,那儿的姑娘好像都很喜欢这种调调,因为很引人注目。
而且边上那一圈一圈的楉冰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领口、袖口、裙摆都是,看着就知道穿得很不舒服。
重点来了,在裙摆的两侧,还非常对称地别上了两朵大红花,绣得是挺好看的,可楉冰一想到自己穿上走路上的画面,简直不忍直视。
好吧,这条不行,再看看另一条,就会觉得这条正红色的不算那么难以接受了。
雾虚真人不知道什么品味,来了个红配绿,右手抱着绿裙子,自己穿着紫袍子,三种颜色特别突兀排斥,站在屋里就感觉把地方占满了。
绿色的这条,居然还是抹胸的,没想到雾虚真人还挺开放啊?可楉冰一点也不想要这种开发。
裙子上面缝了很多闪闪发亮的东西,近距离看就能知道,这是一块块很小的灵石圆片,被磨得很薄很亮,阳光照上去还会有七彩的光芒映出来,是一件比较昂贵的裙子了。
可这样一条裙子,楉冰怎么看怎么廉价,总觉得为什么单拿出来就很好看的东西,组合起来就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丑?
最后她得出来一个结论,贵的东西,她不懂,也不配。
“师叔……”楉冰看着这两条裙子,本来就有点抗拒,现在更是不想穿了,虽然她不想显眼,但万一让别人误以为她穿女装很丑,她也接受不了。“我能不能,不穿啊?”
“……有什么原因吗?”雾虚真人还以为楉冰重回女儿身会很开心,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这让他有些疑惑。
还不是因为你挑的裙子太丑了啊!!!
“师叔,我觉得,做男人挺好的,也不一定要换回女装啊,”楉冰忙给雾虚真人上了杯茶,“您看,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早就习惯了,无论男装女装,我都还是我啊。
只是在人前变了个装扮,世人难道就能否认我的存在了吗?只要我自己乐得自在,谁也奈何不了我!”
雾虚真人看着逐渐长成大人,有了自己想法的楉冰,也不禁唏嘘。
当年他把楉冰抱回昆仑,小姑娘才刚过他的膝盖那么高,小小的一个,也混在一群少年里,爬上登仙台,试炼,抱着比她人还长的剑耍,总是担心她把自己给伤着了。
慢慢的,人长得比剑高了,也长开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即使是素面朝天,跟着一群臭男人在尘土飞杨的场子里跑来跑去,还是不能掩盖这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他对这个师侄是有着很大的感情,也抱有很大的期盼,不仅仅是楉冰的天赋,她的心性、品格、悟性皆是上佳,说是昆仑百年难得的天才也不为过。
“楉冰,师叔也没有在逼你,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自然是很好的,我也尊重你的选择,”雾虚真人语重心长地说着,“可当年,你的母亲将你交给我的时候,也嘱咐过一句话。”
“她说,离了这尘世,她就再也管不着你了,不仅是她,连那繁重的礼俗规矩也管不着你了,不必为婚事、女德所烦恼,也不会有人因为这个来对你说教,坏你心情,是最适合你的生活。
平安喜乐最重要,可在保证了这些后,她更希望你能拥有一种最平凡的幸福,就是爱情。”
雾虚真人说到此处的时候,也有些动容,世人常觉得他们这些修士脱离了红尘,六根清净,但其实,就算是他们,也会想要很平凡的幸福。
楉冰听了,眼眶有些湿湿的,三纲五常本就是真理,女子女德也是必须,但她母亲能在十几年前就跟雾虚真人说,让她不要在意这些,楉冰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她的母亲什么也不关心,不论是修为还是地位,最在意的只有楉冰。
……可是,就算想找爱情,那种看到自己换了女装觉得漂亮然后扑上来的人,是真的喜欢自己吗?
估计和之前那群来送婚书的人目的差不多吧。
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不在意自己是男是女,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信任自己,守在自己身边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傻子呢?
楉冰虽然这么想着,但还是叹息着答应了雾虚真人,今天晚上会穿着女装去宴会的,反正今晚也就二十几人,都是自己人,嘱咐好不要说出去就行。
雾虚真人心满意足地走了,楉冰瞅着床上摊开的两条裙子发愁。
还是红色的吧,虽然挺俗气的,但总比绿色那条好。
楉冰摸着红裙子的腰线,心说这设计也太诡异了,很容易显得腰很粗啊,而且这个纱虽然看起来就很贵,但摸着真心糙,不舒服。
楉冰对所谓女装产生了一丝怀疑。
她真的能遇见那个所谓的,能让她心甘情愿换下男装,为他当一个女子的人吗?
……
楉冰的十七岁生辰宴地点是在昆仑院子的大堂,把那些桌桌椅椅都搬走,换上宴席用的矮桌和坐垫,面对着大门的地方坐两人,两边各坐一排人,刚好坐下。
面对大门的两个位置自然没有给楉冰留的,这是长辈专坐席,肯定是副门主蓼莪君和师父蓍蒿真人坐的地方。
宴会快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入座了,就楉冰还没来,大家特地给她留了一个最靠近蓍蒿真人的位置,左边是师父,右边就是江穆棱。
“瑾姐姐,楉冰哥哥怎么还不来啊?他是不是不舒服啊?”廖云此前偷吃了不少点心,所以不是很饿,担心起楉冰的安危来了。
瑾也觉得有点奇怪,起身便想去找,被夏知秋拉住了。
“你别管他,饿了自己就会来,你这样次次去催,难道以后结了道侣也这样?”要不是楉冰装病这回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夏知秋真想告诉瑾,楉冰这孙子好得很,啥毛病都没有吃嘛嘛香,这么担心干什么。
“要是能这样,我很乐意啊!”瑾对夏知秋这毫无来由的一句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想要试着挣开站起来。
可她自己也是病没好透,夏知秋明明没用多大劲儿,可她就是没力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都没换过姿势。
这时,大堂的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穿堂而过的晚风,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
这应该是另一边走廊的廊道上的声音,也就是有人正在走来,大家都知道这个人是楉冰,所以并没有什么非常期待的感觉,也就安静了一息,谈话声就又响起,和铃铛声不相上下。
只有江穆棱,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预感,他总觉得今天看到的楉冰或许会很不一样,具体是什么不一样,他也不清楚。
但听着铃铛声越来越近,并且开始有了脚步声,江穆棱觉得自己心跳快了那么一点点,呼吸也不稳了。
“叮——”
铃铛声停下了,就在距离大堂门口大概几尺的地方,似乎是在犹豫。
却在下一个瞬间就出现在门口,以至于除了江穆棱,其他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也只有几个人看到了楉冰身上的装扮,他们哑了一会儿,突然发出惊愕的尖叫,把剩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了。
然后,在昆仑的院子里,在这个生辰宴上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仿佛鸡叫鸭叫鹅叫猪叫等一系列类似的叫声,好像开的不是宴会,而是家禽家畜养殖交流大会。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看脸,的的确确是楉冰,可看整体,又觉得不像。
平时的楉冰,一眼看上去英气十足,至少大家觉得他是个男人,很少将他认成女子。
可眼前这个,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这就是个大美人。
平时都束起来的长发散了一半下来,耳边还是惯例的小辫,只是发饰全部变成了女子的样式。
正红色的裙子非常贴身,楉冰吐槽的腰线问题因为她腰细,显得她整个人更纤细了,还将她整个人都衬得白上加白。
裙摆下方的两边大红花,一个被楉冰别到了头上,一个别在腰间,看上去正常了许多。
再加上她略微上了点妆,就将自己打扮得容光焕发,令在场的女子都黯然失色。
“晚上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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