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靡靡回去与瞿舍安排此事,毕竟我和瞿舍沟通起来太费劲了。
靡靡去找瞿舍,我也转身离开,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無妄门的地牢通道很长,拐角很多,不光七拐八绕还要七上八下,除了多年看守此地的人,任谁在里面都会失去方向迷失其中。
通道里面幽暗又潮湿,每走一步都像是赤脚踩在刚蜕掉的蛇皮上面,阴冷黏腻的感觉顺着脚面直往上钻。
看守地牢的门人拿了颗明珠走在前面为我探路照明,吹不熄明珠的风在幽深曲折的通道里鬼哭狼嚎,偶尔飘来几声被关在这里不知多少岁月的人无意识的低低哀嚎,似风中鬼语,令人不寒而栗。
为了防止关起来的人策划越狱之类的有害活动,沐樨三人是分开关着的。
而我要找的人就是,朝。
無妄地牢深藏地下,常年无光,明珠一颗,也只是勉强照得前路。门人引我走到关押朝的牢房前,明珠所照之处有光,无光之处不可见,朝隐于暗处。
“月门主来了。”暗处传来朝的声音。
我接过门人手中的明珠,示意他去外面等我。
“我有事问你。”人都在我手里了,我也没心情再去玩什么套话,直接开门见山道,“在瞑渊之时,你变幻的那个少年可是少年时的云别尘?”
朝没有回答我,地牢里沉寂了许久,在我都快怀疑他是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的时候,才听见一声不明意味的笑。
“他,是朝。”
通道的风声在我的耳边都静了下来,我清楚地听见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
“也是以前的云别尘,是月门主曾经寄放在我这里的一点追念。”
手里的明珠被不自觉地握紧,我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冷意:“那你是谁?”
“吾名溯回,吾主月皎然。我是被小主人遗忘了百年之久的,一枚指环。”溯回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最后尾音上扬,仿佛在提醒我什么。
我有些尴尬,讪笑了两声:“这,这不是忘了吗?”说完我觉得哪里不对,又硬气起来:“既然你是我的指环,那你怎么现在跟着沐樨了?”
“小主人这话说得天真,都丢了百年之久的物件,怎么还会是你的?”溯回的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来是不是在怄气。
我奇怪道:“你不还在称呼我为‘小主人’吗?”
“不过是看在故主的面上……”
“行吧行吧。”懒得听他死鸭子嘴硬,“你现在跟了沐樨,各为其主我还是懂的,不会让你难做。”
“我今日来,只为问你一件事情。”我正色道,“我与朝的渊源,也就是你说的,我的那一点追念。是怎么回事?”
之前溯回在瞑渊幻化成少年阿云的事情,我是不以为然的,只当是为了把我引入瞑渊的小伎俩。而今日得知了我与云别尘并不是亲姐弟之后,才察觉其间蹊跷,故特此来问。
“小主人真的想知道?”
“嗯。”
灵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如针入颅还搅弄混沌,我手里的明珠也拿不稳,掉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滚远了,一路挥散光明,直至撞到溯回脚下。
我终于看见了溯回的脸,不是云别尘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也不是之前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我看见的是一个少年干净纯粹的含笑脸庞。
在我晕倒的前一刻,我想着,刚刚我是不是见到了溯回真正的模样?
阳光明媚,微风轻拂,满山芳菲,正是难得好时光。
“这里有蝴蝶,腓腓,快过来啊!这里有你最喜欢追的小蝴蝶……”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停在小花上面的白色小蝴蝶,手在后面不停地招呼,希望腓腓能稍微拿出点干劲来追蝴蝶。
我叫月知白,家住不忘山、从东往西数的第七座峰上……其实说了也没什么用,根本不会有小伙伴来找我玩。整座不忘山都被我母亲设下了法阵,没有人能够进来,我也不能出去。
从我记事起,便在这不忘山中,身边只有母亲一人。母亲不常在,偶尔回来,大部分的时间也是在闭关。
我很能理解母亲,因为父亲亡故,母亲一个人抚养我长大教导我修行还要在外面辛苦地打拼,真的很不容易。
所以在我的记忆里,独自一个人在不忘山里修行就是我的全部生活内容。
山中清静适合修行,换言之,就是无聊透顶。
其实在以前我是能够忍受的,但当有一次我一个人在山里练习飞行之术的时候出了岔子,从山中摔了出去,我才发现山下的世界真好玩!
那时年纪尚小,正是好奇心重、连狗都嫌的时候,没看过世面的我第一次见到山外的世界就被迷花了眼。
在外面流连了数十日,等母亲回来发现我不在又出来寻我的时候,又过了数十日。
整整半个多月,我在外面日观繁华夜宿屋檐乐不思返。等母亲在破庙里找到我的时候,我灰头土脸活像个在泥灰里滚了一圈的小狗,身边还跟了一只在同一个泥灰里面滚了一圈的真小狗。
我给小狗取名为腓腓,希望可以排忧解愁。
但当看见母亲的那一刻,我才发现什么都解不了忧愁,不止忧愁,我心肝脾肺肾都在颤,被吓的。
我大概能猜到母亲设下法阵不止是为了不让外人进去,更多的是不愿我出来。
而我此刻已在外面浪荡了半月有余,虽然事出有因,但我久不归山也是事实,在此之前我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
顶着母亲的眼神,我抱着腓腓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下去。
“回去吧。”和我所想的不一样,母亲并未责怪我。
我抱着腓腓,还是不敢抬头。这半个月来,我和腓腓相依为命,有它一口吃的,我都可以不吃,现在让我舍下它一个人回山,我也做不到。
“你年纪尚小,受不了山中孤独也属正常,这小兽既与你有缘,就一并带回去吧。”
母亲允了我带腓腓回去,我久留在外不归的事情也没有责怪我,只是叮嘱我日后修炼要注意安全,也别再往山下跑。
就这样,腓腓留在山中陪了我十年之久,它现在已经很老了。犬比之人,寿命本就短暂,比之修行之人,更是不过须臾。腓腓命数将至,我知道作为一只普通的小狗,寿终正寝也算是不错的归宿。最近几月我已不怎么下山,腓腓在这不忘山上陪了我十年有余,现在换我日夜陪着腓腓,只盼它还能多看我一眼。
腓腓从后面慢吞吞地走上来,它用鼻子去嗅那朵小花,蝴蝶受惊飞了起来,腓腓这才抬头去看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的蝴蝶。
“腓腓,蝴蝶飞远了。”我摸着腓腓的头说。
腓腓只是抬头茫然地看着蝴蝶飞走的方向,然后仿佛累极了一般躺下去,正好卧在那朵小花旁边。
腓腓看着我,一点一点地合上了眼睛。
那只蝴蝶忽然又飞了回来,正好停在腓腓的鼻子上。
“腓腓,蝴蝶回来了。”
可腓腓再没有睁眼看看它鼻子上停留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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