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魅影

第十九章 无征焉可信

    
    凡事想取信与人,皆要拿出足够的证据。
    有时证据是物,有时证据是人,有时证据只是语言。
    这样的言语虽不能毁天灭地,却能直指人心。
    让人不得不怀疑,让人不得不困惑,让人不得不相信。
    五日后,夜。
    这期间他们走得很快,早已远离不归村。
    三人虽已走出祖山,却没走出心中的疑惑。尤其是凤九天,这几日似乎一直在不断思考着什么。
    人的忍耐总是有极限的,凤九天再也不想独自承受心中的困惑。
    所以三人一进客栈,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看了看茶仪卿,困惑的开了口。
    “茶兄,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哦?小九,你在想什么?”
    “林金生、尚清天和凶手,三者是什么关系?”
    “或许是同一个人,也可能毫无关系……”
    茶仪卿一向料事如神,此刻端起茶杯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神情显得有些犹豫。
    “小九,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那就是林金生坟后翻板下,不可能有致命的机关。”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记得那天夜里偷你剑的人吗?”
    “当然记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坟地十分空旷,你以为真有人能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道他是躲在翻板下面?”
    “没错,他一定躲在你面前的翻板下面。”
    “翻板下?那下面会是什么?”
    “下面是一间密室。”
    “也就是说,你如果落下也不会死?”
    “是的,决计不会。”
    “那你为何说我救了你?”
    “这是个秘密,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你我之间不该有秘密!”
    凤九天起初诧异,随即眼中泛起一丝怒意。
    茶仪卿却恍若未觉,吹灭灯盏,独自睡下了。
    凤九天越想越气,怒气冲冲出了房门。
    他仰头看向血红的夕阳,心中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
    茶仪卿是除了舅父外,凤九天最信赖的人。
    他本以为彼此间不会有秘密,可他却有事瞒着自己。
    翻板下到底是什么?他为何要瞒着自己?
    凤九天想不通,就是打破头也想不通。
    为今之计只有独自返回不归村,去看个究竟。
    他脑中不断思考着,脚已下意识的走出了客栈。
    今夜的月光很朦胧,显得神秘而阴郁。
    不觉间凤九天已到了祖山余脉,一片密林之旁。
    突然他的脚步停下了,小心翼翼的看向林中。
    “沙!沙!沙!”
    林中隐隐传来响动,仿佛有人在林中穿行。
    凤九天拔出了流云剑,警觉的的步入林中。
    “何人会在深夜来此,难道又是那伙歹人?”
    凤九天小声喃喃自语,脚步却越来越快。
    他寻着响声走了很久,却始终没能追上它。他不甘心就此放弃,仍然不断的向前搜寻着。
    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狭小而隐蔽的山洞。
    凤九天心中不禁有些好奇,站在洞口侧耳细听。
    洞中似乎有细微的声音,和刚才一样的“沙沙”声。
    凤九天眉头紧皱,握着流云剑的手愈发紧了。
    他看了看头顶月色,随后极是警惕的缓步进了山洞。
    山洞里很潮湿,洞壁上不断有水滴落下,发出“滴答、嘀嗒”声。
    阴冷的风从洞中吹出,发出宛如鬼哭的声音。
    除了凤九天,恐怕不会有人敢在深夜独自进洞。
    但凤九天就是凤九天,永远不会退缩的凤九天。
    他并没有因为洞中潮湿、骇人,便停止前进的脚步。
    今夜月色本就朦胧,洞中更是漆黑一片。
    凤九天只能晃亮火折,借着微弱的火光前行。
    在山洞中行走,没了日月星辰,人很难知道时间。
    这样的地方一瞬便是永恒,永恒也只是一瞬。
    凤九天就这样快步向前走着,盲目而困惑。
    他走了很远,竟连人的影子也没看见。
    可他知道,倘若找到那个人,或许就能得到有用的线索。
    不归村、南唐国宝案、父亲之死,也会随之迎刃而解。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真理。
    凤九天虽然没有停下脚步,可前面的声音却已停下。
    他借着火光,看见前面是条弯路,转弯处竟真的站着个身影。
    凤九天连忙停下脚步,探头向那个身影望去。
    只见这道身影静静的伫立着,极是矮小而瘦削。这道身影的旁边,是一条一望无际的地下暗河。
    “什么人!不要再鬼鬼祟祟的了!”
    凤九天灭掉手中火折,随后发出一声大喝。
    他脸上带着杀意,正气凛然的走了过去。
    前面那个身影听到喊声后,身体似乎发起抖来。
    凤九天的剑已然刺出,流云剑宛如流霞。
    天下能躲过此剑之人很少,决计不会超过十个。
    就在此剑离那道身影一寸时,凤九天瞬间把剑收住了。
    因为这道身影已转过了身,口中还发出了“吱吱”的叫声,这样的叫声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倒像是一只山间的猿猴。
    凤九天连忙再次晃亮火折,朝面前的黑影照了过去。
    他借着微弱的火光,终于看清了眼前之物的面容。随即的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无奈而又自嘲的笑容。
    “唉,我追了这么久,原来只是一只猴子!”
    凤九天一边失望的说着,一边就要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目光却突然被眼前的地下河抓住了。
    “与其这样无功而返,不如看看此河通向哪里。”
    他在怀中摸了摸,摸到了几条备用的绳子。
    随即他快步出了山洞,回到洞口前那片密林中。
    他用流云剑砍了些树木,制成一个木筏,他把木筏放在河面上,然后缓缓站了上去。
    木筏先是向下一沉,很快又浮了起来。
    他右手握着一根又长又细的树枝,飞快的向后划着水,而左手重新晃亮了一个火折,顷刻照亮了四周的石壁。
    木筏在暗河中平稳行进着,而且越来越快。
    凤九天看着四周怪石与脚下木筏,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不知走了多久,木筏终于靠到岸边。
    他放下了手中的树枝,随后把木筏拉了上来。
    凤九天借着火光继续向前行走,不久迎面吹来一阵阴风。
    山洞中有阴风吹出,往往说明附近就有出口。
    他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是愉快还是紧张。
    很快,他发现前面真的出现一个洞口,更加狭小的洞口。
    凤九天不知道洞口后是哪里,又是否潜藏着危险,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弯下了腰,侧身进了洞口。
    洞口越走越窄,起初还能侧身行走,接近出口只能硬挤。
    凤九天被好奇心驱使,已顾不得衣衫破烂、筋肉痛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出狭小无比的洞口。
    此时他已经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仰头看向天空,天际已泛出鱼肚白,微弱的日光照耀着大地。
    他又回身看了看被荒草掩盖的洞口,不禁愉快的笑了。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巍峨的大山。
    此山峰峦陡峻,山势雄伟,群峰林立,怪石嶙峋。
    “嗯……这山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凤九天见到此山,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他连忙站起身向山上行去,心中疑惑却越来越甚。
    直到看见山顶上那三座破败的庙宇,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又回到了祖山,又回到了不归村。
    平常要走五六日的路程,他竟只用了一夜!
    半个时辰后,林金生墓。
    凤九天伫立在坟包前良久,似乎有些犹豫。
    他不知翻板下是什么,更不知道下去后是生是死,但强大的好奇心驱使他,要下去一探究竟。
    翻板本是歹人用来暗施毒手的地方,凤九天却主动站了上去。
    就在他站上翻板的瞬间,那串熟悉的“咔咔”声再次响起。
    响声才发出须臾,凤九天的脚下就裂开一个大洞。
    他的身子猛地向下疾落,转瞬就消失在了洞中。
    密室里往往都是漆黑一片,可此处却有微弱的火光。
    凤九天借着墙上火把的光线,粗略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有些愣住了。
    下面不是歹人的据点、也不是囤货的仓库。
    而是一座极小、却极保险的监牢!
    这间牢房有极粗的铁栅栏、极重的铁索和众多的看守。
    如此阵仗的牢中,却只关着一个囚犯,一个看上去早已有些脱相的囚犯。
    凤九天虽不知此人是谁,但却本能的想把他救出来。
    看守们见有人进来,先是一愣,随即纷纷亮出了兵器。
    为首之人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手中拿着一条钢鞭。
    “小子,就凭你一人,竟敢闯不归村?”
    “有何不敢?”
    “难道你不怕死?”
    “你们就那么自信能杀得了我?”
    “哈哈,老子杀不死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打赌?有趣!老子倒要看看你想赌什么?”
    “就赌我的剑鞘落地前,你们是不是还活着!”
    “哈哈,好!老子今天就和你赌了!”
    “不过你们一定会输,死了可别怪我。”
    凤九天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缓缓拔出了流云剑。
    然后左手把剑鞘高高抛起,右手却紧紧握住了剑柄。
    下一秒他的人影突然模糊起来,在牢前穿梭如风。
    而他手中的流云剑,也变得如星光般璀璨夺目。
    他人影晃动、剑气纵横,无数血肉横飞开来。
    这一刻时间静止了,所有看守的心脏竟也真的静止了!
    “咚!咚!咚!”
    随着一连串倒地声,无数人倒下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埃。
    这些人的生命对于凤九天而言,亦如尘埃般微不足道。
    此刻剑鞘仍未落地,而看守们都已倒地。
    凤九天把剑举到面前,吹了吹剑上的鲜血。
    随后他看看离头顶还有半寸的剑鞘,缓缓把剑插了进去,他脸上也露出了十分惬意的微笑。
    “唉,我就说了你们一定会输,何必非要赌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个中年人的尸体旁。
    吸引他目光的,是尸体旁的一朵花,一朵妖艳至极的花。
    如此妖艳的红花,只有昆仑山的泣血梅,即将绝迹的泣血梅。
    凤九天想把这朵花拿起来,手却颤抖的不听使唤。
    他只好走到监牢的大门前,看向牢里被关押的囚犯。
    “喂!这位老兄,你是谁,为何被关押在此?”
    牢中囚犯披着头发看不清脸,却能看清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很漂亮,本该炯炯有神,此刻却有些发直。
    他看向凤九天的目光,竟分明像是看着一位神仙。
    “诶,这位老兄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我是李璟,放……放我出去……”
    “李璟!你是唐国皇子李璟?”
    “没错,我父皇就是国君李正伦。”
    凤九天闻言先是一惊,随即生出一股厌恶之情。
    这牢中无论关的是谁,凤九天都会把他放出来。
    天下唯独有两个人,他纵然是死也不会搭救。
    一个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另一个就是公开羞辱过自己的李璟!
    “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我!”
    李璟如此傲慢的人,此刻却跪在了凤九天面前。
    凤九天见状不由一愣,心中不免生出一些怜悯之情。
    他犹豫再三才对李璟开口说道:“想让我救你可以,不过先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凤少侠,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首先,你是被谁抓来的?”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就在这里待到知道再说吧!”
    凤九天说着冷笑几声,随后就要转身离开。
    李璟见状忙喊住他,就如溺水者努力要去抓救命的稻草。
    “不!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
    “我被他们抓来途中,隐约听他们说……”
    “隐约听他们说什么!”
    “他们背后的老大好像来自昆仑山。”
    “昆仑山!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休要胡说!”
    凤九天闻言眼前一黑,整个人险些昏倒过去。
    他明白昆仑山代表着什么,更明白泣血梅代表着什么。
    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不能相信、更不愿相信。
    舅父对他来说既是严厉的师父,更是慈祥的父亲。他是世上和自己最亲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
    若连他都想要自己死,自己又何必再苦苦活于世间呢?
    “凤少侠!你不能见死不救呀!”
    李璟见凤九天愣神,忙出声大喊。
    凤九天闻言渐渐回过神,随即用剑斩落了铁锁。
    “锁已打开,你快回唐国去吧!”
    凤九天说着又要转身离去,李璟却再次叫住了他。
    “凤少侠,您好人做到底,求你送我回国!”
    “送你回国?难道你自己没长腿吗?”
    “凤少侠,不归村危机重重,仅凭我的武功,恐怕插翅难飞。”
    “唉,我真是自找麻烦,早知如此我就不救你了。”
    李璟闻言如遇救星,高兴得险些手舞足蹈起来。
    凤九天却长长叹口气,缓缓的转过了身,寻找密室出口。
    很快,两人便发现了一条石阶。
    他们顺着石阶向上爬,片刻就走出了密室。
    天色已经大亮,耀眼的阳光洒满大地。
    凤九天手搭凉棚,看了看时辰,随后快步向来时的地下暗河行去。
    他走的很快,身后的李璟只能勉强跟上。
    “凤少侠,你不是在父皇身边吗,怎会突然到此?”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倒是想问你,是被何人劫来此地?”
    “我那日负气离开紫云殿后,就被一伙歹人劫走。”
    “原来如此,难怪你不知国宝丢失一事。”
    “凤少侠,你说什么,国宝丢了?快和我说说。”
    “你对兄长如此冷漠,对国宝倒是很感兴趣!”
    “我是大唐皇子,自然应该了解国家大事。”
    “你说的不错,但我无可奉告!”
    “凤少侠,你对我定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我这种乡野刁民可不敢和你有误会!”
    凤九天没好气的说着,脚下速度不自觉的加快了。
    李璟见状微微一愣,随即也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片刻之后,他们到达山洞旁。
    李璟此刻已停住脚步,目光看向凤九天。
    “凤少侠,难道我们就从这里出去?”
    “不从这里出去,你还想从哪里出去?”
    “可这洞口如此狭小,我堂堂皇子焉能失了体面!”
    “洞口自然没有皇宫大门宽敞,你不愿走尽可不走!”
    凤九天一边说着,一边当先就要挤进洞口。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尖叫,仿佛撞到了鬼。
    “李璟,这是什么时候,你少摆皇子的臭架子……”
    凤九天极不耐烦的转过了身,冲李璟大声喊道。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倏然之间抽出长剑。
    因为他看到了四个黑衣人,宛如鬼魅的四个人。
    这四人他认识,正是上次在淹城伏杀自己的四人。
    四人的武功虽不算独步天下,却也是少有的绝顶高手。
    他们同时出手凤九天已难招架,更何况武艺低微的李璟呢?
    “凤少侠,你快救我啊!”
    李璟此刻被一黑衣人用剑横在项间,随时都可能死于非命。
    凤九天见状先是一惊,随即手中流云剑竟激射向此人咽喉。
    黑衣人见流云剑来势凶猛,只得舍了李璟向后退去。
    凤九天趁此机拉过李璟,并接住了还在半空的宝剑。
    “尔等奸贼屡施毒手,难道把我凤九天视若无物嘛!”
    “哈哈哈,谁让你自投罗网,纵然再厉害,也休想活着出山!”
    四人又发出一阵如夜枭般的笑声,笑声中间尽是不屑。
    凤九天心中怒火本就无处发泄,如今如火山般喷薄而出。
    他的剑往日便如风似电,此时更是快得鬼神莫测。
    四人并不理会他的剑,目光却一直在李璟身上打着转。
    凤九天本极厌恶李璟,而今却把他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
    四人只得在凤九天身边来回穿梭,犹在寻找夺回李璟的时机。
    他们的剑法阴损刁钻,他们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
    凤九天一时间根本无法破解笼罩在周身的层层剑影。
    只因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再也不敢和他们长耗下去。
    他一边想着破解之法,一边还要护着李璟,一时落于下风。
    虽然他手中流云剑依旧杀气淋淋,额头却已见了汗水。
    他见身前一人的剑法有些散乱,眼睛不由一亮。
    凤九天明白,想破这样的剑阵,就必须先打破一个缺口。
    而眼前之人剑法已乱,岂不正是最好的缺口吗?
    凤九天来不及多想,连出数剑直逼向此人。
    此人不敢与凤九天硬拼,脚步只得不断的后退。
    凤九天见他退缩,自不会放过良机,向前步步紧逼。
    此人的剑法此时更加散乱,似乎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凤九天的嘴角不自觉露出微笑,继续向前不断逼近。
    此人头脑仿佛也已有些混乱,竟用手中长剑磕向流云剑。
    两剑相撞发出“咔咔”声,流云剑刹那将对方的剑斩成数断。
    凤九天见状笑容更加灿烂,手中的剑也更加迅捷、致命。
    他知道自己最多再出三剑,此人必定死于自己剑下。
    可他突然想起了背后的李璟,下意识的侧头向后看去。
    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禁心头一惊。
    只见另外三人已围住了李璟,并轻松制服了他。
    “你们要动手冲我一人来,不要伤害李璟!”
    凤九天大吼着向后一跃,手中流云剑顷刻连出数剑。
    他还是没来得及救下李璟,眼睁睁看着他被人带走。
    凤九天心中愈发恼怒,一腔怒火尽数发泄向他身后之人。
    此人武功本就最弱,又失去了长剑,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凤九天没费太多力气,流云剑便已搭在他的项间。
    “你想活,还是想死,说句话!”
    “我当然想活!”
    “那你就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唉……你问吧。”
    “首先,你们为何屡屡要置我于死地?”
    “我们奉主人命令杀你,至死方休!”
    “裁缝王是你们杀的吧?”
    “没错,主人可不愿让你联想到不归村!”
    “尚清天、林金生和劫夺国宝的凶手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同一个人。”
    “胡说!尚清天和林金生都已经死了!”
    “哈哈,不过是借尸入土罢了。”
    “那大唐丢失的国宝现在哪里?”
    “国宝在闽国拱宸军使连重遇的府中。”
    “为何在连重遇的府中?”
    “因为真的连重遇早就死了,而现在的连重遇是尚清天所扮!”
    “如此瞒天过海,你们好大的胆子!”
    “哈哈,有一个天下无敌的老大,我们有什么好怕?”
    “天下无敌的老大?此人到底是谁!”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只知道他来自昆仑山!”
    “什么!昆仑山,又是昆仑山,难道舅父真的是……”
    凤九天彻底愣住了,他虽不愿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他不相信舅父是这样的人,可一幕幕却不由得他不信。
    被挟持之人见凤九天愣神,忙向后纵出六七丈,随即他足尖轻点,刹那之间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才还热闹无比的山麓,片刻间只剩下凤九天一人。
    他脑中关于舅父的一切,怎样努力都挥之不去……
    两个时辰后,客栈。
    凤九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他的眼睛是那么迷茫,再没了往日的神采。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他确实是病了,不是实病而是心病,药石妄及。
    “小九,你去哪了?你的衣服怎么弄成这样?”
    茶仪卿笑着迎了出去,见到凤九天的模样后,变得很担心。
    “是啊凤少侠,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去找你了!”
    茉莉此时也站在茶仪卿身后,关心的说道。
    “我没事,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小九,你有事不便和别人说,难道还要瞒我?”
    茶仪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你们慢慢聊,我去给凤少侠弄点吃的。”
    茉莉见状,快步向店面走去。
    茶仪卿拉凤九天进屋坐下,很是忧虑的看向他。
    “茶兄,我现在还能再相信你吗?”
    “小九,此话从何说起?看来你又去不归村了,对吗?”
    “对,我是去了,并且下了翻板。”
    “哦?你真的下了翻板?”
    “没错,我现在明白你当时为何不让我下去了。”
    “你明白什么了?”
    “因为你知道下面关的是李璟,你不希望我救他!”
    “什么,你在翻板下面看到了李璟?”
    茶仪卿方才还十分淡定,此刻却变得目瞪口呆。
    凤九天见状冷哼一声,目光中显得有些不屑。
    “哼,你就是个伪君子,不必再装了!”
    “小九,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你若不是因为知道李璟在下面,为何不下去?”
    “敌在暗,我在明,实不宜多听多看啊!”
    “我不是三岁孩提,休想轻易让我相信你的话!”
    “小九,我无法让你信我,你可不再信我。”
    “可……可父亲的案子……”
    “你可以去找和凝大人,我不会阻拦你的。”
    此刻茶仪卿的脸色少了往日的温润,多了些许谨慎与沉稳。
    “不,我不去!天下再也没有我能相信的人了!”
    “小九,你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要冷静啊!”
    “冷静?连你和舅父我都不敢再信了,让我怎么冷静?”
    “你不信我就算了,怎么又扯上凤前辈?”
    “为什么一切都指向昆仑山,泣血梅到底在暗寓着什么?”
    凤九天用手不断揪着自己的头发,朝茶仪卿大喊着。
    茶仪卿也彻底愣住了,用极陌生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知凤九天究竟怎么了,纵有通天本领也无能为力。
    “咳!咳!咳!”
    茶仪卿突然狂咳起来,咳声撕心裂肺。
    他咳出了很多鲜血,手掌浸染得殷红一片。
    但他仍然在劝道凤九天,仿佛咳血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小九,凡事一定要冷静,不要自己折磨自己。”
    凤九天见状缓缓抬起了手,轻轻的拍上茶仪卿的背。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凤九天的眼眶却有些发红。
    “茶兄,我刚才不该说那样的话,对不起……”
    “无妨,只要你不再折磨自己,任何困难我们都能守望相助。”
    这时候茉莉端着几个小菜,缓缓的走进了房间。
    她把菜放在桌子上,看向正痴痴发愣的凤九天。
    “凤少侠,你快吃点东西吧,不然身子扛不住。”
    “多谢,我不饿。”
    凤九天朝茉莉点点头,心中仍想着不归村的一幕幕。
    当晚,月光皎洁。
    凤九天已平静下来,独自赏着月色。
    茶仪卿轻摇折扇,缓步走了过来。
    “小九,你还在想那些烦心事吗?”
    “是啊,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呀!”
    “你有什么想不通的,说来我听听,或许我能为你分忧。”
    “唉……算了,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哦?你说。”
    “国宝已有下落,现在闽国拱宸军使连重遇府中。”
    “连重遇?他怎会与此事有关?”
    “你认识此人?”
    “认识,但不太熟。”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才能,却常弑主夺权!”
    “你知道他为何会弑主夺权吗?”
    “不知,或许是人性使然吧。”
    “你错了,并非人心都向恶,就像你我。”
    “难道你知道答案?”
    “我知道,现在的连重遇是假的。”
    “假的?这怎么可能?”
    “真的连重遇早已死去,现在是尚清天假扮的。”
    “尚清天真的没死?”
    “是的,他非但没有死,还成功混入了闽国的朝堂中。”
    “那林金生、尚清天和凶手是何关系?”
    “他们是同一个人,坟中都是替死鬼。他背后的老大是……”
    凤九天突然不想再说下去,无论和任何人他都不愿再说。
    茶仪卿虽然很是好奇,但并没有再开口追问。
    因为他了解凤九天就如同了解自己,知他定是因此事而烦闷。
    既是他的挚友,就绝不该亲手揭开他心中的伤疤。
    所以他选择沉默,没有再说话,只默默陪凤九天赏着月亮……
    半月后,闽国都城长乐府。
    凡事没有证据,便不能确信。
    所以探查连重遇的府邸,正是当务之急。
    三人此刻漫步于街头,像是他乡而来的远客。
    “闽国地处东南,疆土虽小,兵力却不弱……”
    茶仪卿一边轻摇折扇,一边向两人介绍着闽国局势。
    两人听着茶仪卿的介绍,脚下不知不觉间到了连府门前。
    连府外观无比奢华宏伟,甚至比之皇宫也毫不逊色。
    三人并没有在府门前停留,而是快步到了连府围墙旁边。
    凤九天看看高大的围墙,又看了看身边的茶仪卿。
    “茶兄,这里就是连重遇的府邸吧?”
    “嗯,看规模应该就是这里了。”
    凤九天点了点头,不假思索的就要翻墙入府。
    茶仪卿忙一把拉住了他,朝他轻声开了口。
    “小九,你要做什么!不可莽撞行事!”
    茉莉也朝他摇了摇头,随后用手指了指旁边的客栈。
    “凤少侠,我们还是先歇息一会,从长计议吧。”
    凤九天叹了口气,有些悻悻的随两人走入了客栈。
    三人走进客栈,要了间安静的上房。
    茶仪卿落座后,目光看向一旁的凤九天。
    “小九,连府守卫森严,你觉得刚才那样行得通吗?”
    “行不通。可我们别无选择,不然还能怎样?”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轻易混入府中。”
    “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清逸楼下的林仁肇吗?”
    “隐约有些印象。”
    “他有个哥哥叫林仁翰,是连重遇手下亲信。”
    “你的意思是要我易容成他?”
    “没错,这样可保你平安。”
    “恐怕没有这个必要吧?”
    “连府有重兵把守,你一人进府搜查,还是小心为上。”
    “我一人进府?难道你们不进去?”
    “我们必须在外面策应,以防惊动大批官军。”
    凤九天虽然觉得有理,可还是不太情愿的点点头。
    “凤少侠,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准备易容之物。”
    茉莉说着忙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房门。
    茶仪卿笑着点点头,又小声嘱咐了凤九天几句。
    “小九,遇事要随机应变,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茶兄,我明白,不必再说了。”
    茶仪卿见凤九天有些不耐烦,于是不再开口。
    很快,茉莉就拿着东西回来了。
    茶仪卿极善易容,顷刻间就大功告成。
    凤九天摸摸自己的脸,又好奇的在镜前照了照。
    这是一张虽算不上英俊,却充满正气的脸。
    凤九天对这张新脸有种莫名的好感,却又为他的主人可惜。
    今晚如果真动起手来,恐怕他就会做个冤死鬼。
    茶仪卿又模仿几个林仁翰的习惯动作,凤九天一一记在心中,于是自信的离开了客栈。
    凤九天的轻功极好,轻易就翻过了连府高高的围墙。
    府内门亭无数,楼台高耸,花木参差。
    莫说他从未来过连府,就是熟客也难免迷路。
    但他并没因此退缩不前,而是警惕的向前探查着。
    他不知道自己绕过多少道门,终于在后院发现一间佛堂。
    这间佛堂很大,供桌前点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烛。
    烛芯被晚风吹动,不断的前后摇曳着。
    供桌上真的供着一尊巨大的金佛,一尊六七尺高的纯金金佛。
    佛堂中有一个貌似老家奴的人,正在认真的打扫着。
    凤九天想看得仔细些,只得把脚步放得极轻。
    他本是小心翼翼的靠近佛堂,却还是被那个老人发现了。
    “外面是什么人呀,鬼鬼祟祟的!”
    老人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快步走了出来。
    凤九天闻言先是一慌,随即又淡定下来。
    他并没有闪身躲藏,反而大步朝老人迎了过去。
    “本将是林仁翰,奉连将军命令来检查金佛!”
    他一边不断回忆其弟林仁肇的声音,一边有些生硬的说着。
    “哈哈,我当是谁,原来是仁翰啊!”
    凤九天本以为老人会有些惧意,不料老人却显得很亲近。
    他在心中暗道倒霉,表面却只得继续演下去。
    “老伯,连将军在找您,您还是快过去吧。”
    “大人找我?可这佛堂还没打扫完呢……”
    “没事,这里我替您打扫,您别让将军等急了。”
    “那多谢仁翰了,我这就过去!”
    老人说着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后快步出了佛堂。
    凤九天见老人被诳走了,心中不由偷笑起来。
    随后他抬眼看了看供桌上的金佛,不由长长叹口气。
    “唉,这尊金佛如此庞大,我一人决计搬不走。”
    他正在心中盘算着对策,突听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很明显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一个轻功极高的人。
    凤九天知道,自己想躲已来不及了,只好镇定的转过了身。
    面前站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人,凤九天心中已猜出了大半。
    “末将林仁翰见过连将军!”
    “仁翰,本将何时招你进府了?”
    连重遇双目怒视着凤九天,语气间充满疑惑。
    他正要再问下去,却突然看到了凤九天手中的流云剑。
    凤九天知道自己身份已暴露,索性不再隐瞒下去。
    “尚清天!你我就不必再演戏了吧?”
    “凤九天,你的确很有胆量啊!”
    “哈哈,千军之中斩杀李佐琳尚且不惧,又岂会怕你?”
    “哼!你还是那么胆大包天、肆无忌惮!”
    尚清天说着手中长剑出鞘,直点向凤九天咽喉。
    凤九天向旁一躲,便已到了尚清天身后,随即他抬脚踢向尚清天后腰,直把他踢出两三丈。
    尚清天被他猛的一踢,手中剑收势不住,直刺向金佛。铁剑与金佛相撞发出“当”的一声,佛身竟出现一点小凹陷。
    尚清天心中恼怒,回身举剑刺向凤九天。
    “尚清天,我以为你我不相上下,结果真让我失望!”
    凤九天说着轻叹口气,轻松的又躲过了一剑。
    尚清天见凤九天又躲开了,手中剑变得更加迅捷、凌厉。
    凤九天依然向旁一闪,又轻易躲过了他的第三剑。
    “凤九天!你为何一再让我,是藐视我不成?”
    “非也,我让你三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第一剑,我要感谢你以往对我的帮助。”
    “帮助?我不过是要害你罢了!”
    “第二剑,毕竟你我曾是朋友,从此恩断义绝!”
    “哈哈,朋友?这真是世间最虚假的字眼!”
    “第三剑,你我曾是同门,此后再无瓜葛!”
    “好个再无瓜葛!受死吧!”
    尚清天大吼一声,手中长剑化出无数剑光罩向凤九天。
    凤九天却只是一笑,流云剑刹那便把长剑斩为数断。
    随即,搭上了尚清天的项间。
    “尚清天,事到如今我再劝你一句,回头是岸!”
    “回头?我还能回得了头吗?”
    尚清天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尽是无奈与自嘲。
    凤九天杀人无数,此刻却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凤九天,你我恩断义绝、再无瓜葛,为何还不动手?”
    “尚清天,难道你一定要执迷不悟吗?”
    “你以为我想做坏人吗?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那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没有什么背后之人,我就是背后之人!”
    “难道裁缝王是你杀的,也是你用哨声调走那四个黑衣人?”
    “没错,就是我!”
    “你绝非幕后之人!你十分清楚我是谁,又何必偷剑验明身份。”
    “算你聪明,但我只能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这个案子你不要再查了,老大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他说着毅然决然的举起断剑,用力刺进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霎时从他的咽喉中狂喷而出。
    尚清天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有些不舍的看向凤九天。
    凤九天明知他死有余辜,眼眶却还是微微发红。
    他抱住了尚清天,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凤……凤九天,我……我求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尚清天神情间无比恳切,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
    凤九天用力的点点头,目光中除了悲伤还有一丝疑惑。
    他正想再说什么,却突然觉得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
    他连忙看向尚清天,发现他已经绝气身亡了。
    “尚清天,若有来世,希望你我能做真心朋友。”
    凤九天说着缓缓放下尚清天,神情有些落寞。
    谁说敌人就不能是朋友,朋友就不会是敌人呢?
    凤九天还沉浸于悲伤中,身后却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来的人很多,显是惊动了连府内的卫兵。
    “佛堂里是什么人?何事喧哗!”
    为首队长拔出长剑,朝凤九天大声喊起来。
    凤九天不想和他们硬拼,只得快速翻出后窗。
    这些官兵见人已逃走,纷纷追到了窗户旁边。
    队长当先警惕的看向窗外,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九天出了连府,默默回了客栈。
    他不假思索的推开房门,看向正在品茶的茶仪卿。
    茶仪卿见他回来了,笑着起身迎了过来。
    “小九,金佛找到了?”
    “是的,就在连府佛堂。”
    “嗯,那我们明天可以回去了。”
    “明天回去!难道我们不把金佛一起带走?”
    “以我们三人的力量根本带不走。”
    凤九天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此刻心中满是悲伤与困惑,不断的想着昆仑山。
    虽然他明白无征之事不可信,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李璟被劫、神秘人的口供、多次出现的泣血梅,以及尚清天的死。
    这一幕幕景象在他脑海中久久盘旋,挥之不去。
    他不知道凤怀山是不是幕后真凶,也不知道凶手势力到底有多大。但凤九天知道,这背后定然隐藏着阴谋,一个惊天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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