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回到改开前

    
    时隔三年，沈大梅还是做出了要去公司帮忙的决定，沈铁军在听到她这个要求的时候是有些庆幸的，虽说绕了这一圈浪费了些时间和产生了些误会，可正由于这些时间和误会才能让沈大梅感受到了他的先见之明，当然这也要她能说服吴家人做出选择才行，这会儿可不上他上辈子果官哪都有的时候，一旦家里有人出了国，那是要受到各种限制的。
    “哇~”
    一声猫叫般的哭声响起，沈铁军才站起身的时候，门口便传来了崔琴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饿啦？”
    瞅着她手上的尿片，沈铁军也就站起身让开了位置，这时吴征从外边进来，瞅见他后开了口道：“铁军，这么晚了你还过来，要不你先回去吧，这边也没事儿，明天你还得早起去上课。”
    “那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或者留言。”
    沈铁军也感觉到眼皮有点酸涩，冲着没什么变化的吴征说过，转头又和沈大梅崔琴打了招呼便转身出了病房，很快身后便又传来了声啼哭：“哇~”
    踩着昏暗的灯光出了住院部，沈铁军到了车棚时才发现吴冬冬正蹲在旁边，看瞅见他来了连忙站起身道：“铁军哥，我爸让我送送你——”
    “送什么送，你在这里忙吧，我骑车快，你还得找车回来。”
    沈铁军飞快的开口拒绝，瞅了眼手上的表推出车子，摆了摆手发动油门出了医院，碾着一路的昏黄路灯回到家，齐磊抱着个本书从厨房里钻了出来：“刚才你走了没多久，有个伦敦的电话过来，说是阿根廷出兵占领了麻岛——”
    “这是在转移国内矛盾了——”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沈铁军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毕竟早在上个月就有阿根廷人上了那个岛，随后两国嘴炮不断，他还找来了那个国家的信息看了，个人统治下通货膨胀严重，现在看来是玩起了转移国内矛盾的打算。
    可是抛开号称日不落帝国的余晖皇家海军现在的实力，阿根国那帮人就不想想即便是这次冒险胜利，国内能够拧成一块铁板，然而已经快要崩溃的国家，又能在美利坚和约翰牛的制裁下坚持多久？
    沈铁军并不知道他这么想是站在什么位置上，直到第二天早上的世界经济课上，陈老开口点了他的名：“沈铁军学员，我看你在上堂课后的讨论里写了发展经济的前置条件？”
    正拿着个风油精小瓶子往额头上抹的沈铁军愣住了，好一会才想起上一堂的世界经济课是在两天前，顶着全班三十多双眼睛的注视慢慢收起风油精的小瓶子，点了点头开口道：“是的，我认为发展经济是有前置条件的——”
    “昨天没休息好？”
    坐在前排的党在新瞅着他眼睛里的红丝，沈铁军微微点了下头，便听陈老拿着个笔记本开口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对，我以前看书和研究的时候发现的。”
    沈铁军说完后看到陈老也不吭声，而其他多数人则都是茫然的模样，党校里的讨论是以分组形势进行的，所以上次他和党在新几个人的小组里说了不少，可其他五个小组是没听过的，也就站起了身开口道：“第一个条件，我认为想要搞好经济，那就必须有一个适合的土壤，比如国家现在给予特区的政策倾斜；
    第二个条件的话，就像是在田间耕作一般，首先要找到一块好的土地，其次是要找到种子，而放在沿海以深城为代表的特区里面，这些种子便是拿着资金和技术的外商，以及当地由回城知青和待业青年们组成的个体户们。
    这里可以把拥有外资和技术设备的外商当做好种子，而回城和待业青年们组成的个体户当做一般的种子，当然不论是好种子还是一般的种子里面，都有那些看似饱满的烂种子，这里先放下不说。
    现在土地找到了，种子也有了，那么就轮到了第三个条件，就是要把种子种到地里面去，并且要保证他们的生根发芽，我把这点归纳为经营环境，而在这个经营环境之中最重要的，那就是治安情况，毕竟做生意的人是不会到土匪窝里去的。
    这是主要的，稍微次要的还有当地的廉政指数，某些人面对着外商不敢敲诈勒索以权谋私，但是在对那些个体工作时，便会有种高人一头的优越感，以为吃点喝点拿点算不得什么，却不知你一个人吃点喝点拿点，那么有多少你这样的人呢？
    第四点是保持以上几点的延续性，不能搞的一个领导一个套路的朝令夕改，否则就如同投资建厂那般，一个领导任期内怕是才从投资落地到试产成功，然后来了个新领导，不说刮地三尺吧，那些小毛病积累的多了也是个大问题。
    综合以上来说，这四点缺一不可，现在来说说烂种子是什么，就是那些以次充好倒买倒卖的投机倒把，扰乱经济秩序的部分，也就是目前国家大力打击的这群人——”
    陈老两眼放光的看着侃侃而谈的沈铁军，教室里的其他人少部分在拿笔疾书，大部分到都在皱眉思考，两三个人不知道正看什么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听他说到这里不说了，缓缓的点了点头，咚咚的敲了两下桌子，微黄的脸上露出了好奇之色：“说完了？”
    “嗯，大致就这些，说完了。”
    沈铁军眨了眨眼，上辈子他没接触过招商引资和经济形势，但是这辈子学了那么多后再去倒推记忆中的琐碎和点滴，得出这么个结论也算是尽力了，不过随着他的话音才落，教室里就响起了个声音：“沈铁军学员，我从头听到尾，你好像没说到咱们的国有企业，难道他们就不属于你这个经济，嗯，咱们姑且说是经济发展的前置条件？”
    “对，国有企业不属于发展呢经济的前置条件。”
    扫了眼开口的人，沈铁军只记得这位好像是姓张，至于名字倒是不记得了，点头说过后面现冷笑的开口道：“因为那是国家给他们的生产物资，生产计划，干好了是应该的，干不好就是失职——甭说在座的诸位了，便是隔壁高级班里，谁敢刁难国有企业？”
    张世銮面色陡然变的严峻起来，他从未想到在这里能听到如此攻击国有企业的说辞，豁然站了起来开口道：“那就是可有可无了？”
    “嗯，如果国家认为是可有可无的话，那就是可有可无了。”
    沈铁军瞥了眼这个白面无须的中年男人，一副若无其事的说过后看向了讲台上的陈老，手指飞快的啪啪敲了两下桌子，开口道：“在我看来，目前全国范围内的中小型企业，有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是可有可无的企业，他们开工率低下，良品率低下，效益低下，人员主观能动性低下，每天生产出来能卖钱的东西，还不够给他们发工资的——
    这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企业欠着银行的大笔烂账，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还在洋洋得意，认为他们干的很好，说实话我是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这种莫名优越感？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国有企业的工人，也就是这个企业的主人，可谁在自己家里随地大小便迟到早退，谁把自家的电表砸掉，就为了把里面接触头上的银触点敲下来换钱？这种情况下还有脸说自己是企业的主人？”
    “可——你说的只是少数。”
    张世銮严峻的面庞变的有些难堪，他原以为这位只是个站在高处夸夸其谈的“赵括”，却没想到他竟然对下面企业如此了解，甚至连砸掉价值几十块的电表就只为了里面能卖几毛钱的银触点都知道，只不过他才把这个示弱的说辞拿出来，便听到了个令他失魂落魄的声音：“如果都是这样的，那这个国家也就完了。”
    “啪！”
    一声巨响将屋里面色大变的诸人吸引过去，只见坐在门口的韩善林怒发须张的站了起来：“沈铁军，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看看这粗暴式的家长作风，在我面前拍桌子？请问这位学员姓甚名谁在家排行算老几啊，是仗着吃过的盐比我多还是呼出的二氧化碳比我多？”
    沈铁军面色连变都没变的扫了一眼这货，前文说过他并不是个好脾气的，有那愿意和声和气的他也不介意装出宽大的样子，就好似和武太明干了一架似的，后面也是乐意和对方委以虚蛇的，可如果有狗屎硬要往上冲，他也是不介意踩上两脚的：“这是什么地方，你敢拍桌子耍土匪作风？！”
    “我——”
    韩善林黢黑的脸瞬间胀的发紫，然后便听到夹枪带棒的奚落声，饶是他深知这里绝对不能干出过分的事情，也是感觉到一口气从丹田直冲脑海，好在剩下的一丝理智没让他犯了混，可即便如此也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这么几顶帽子连番扣了下来，就在他仅存的一丝理智考虑转圜之际，就听那个恨不得踩碎的声音继续开了口：“我说的这些情况可能超出了某些学员的知识面，毕竟在座的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各个行业都有，可纵观国家早在1978年开始的国有试点改革来看，这说明国家已经注意到了这块情况，所以刚才我才没提国企的事儿，就是因为他们这些子企业不是咱们所能左右的——
    发展经济，不外乎开源节流，这些国有企业就不用说了，节流咱们没那个本事，但是活又不能不干，那就只能想着去开源了，不论企业的性质和经营个体的是谁，做生意总是要交税的，只要税收能够源源不断的出现，国家有钱了也就可以做更多的事儿，这些便是我的出发点。”
    “嗯，铁军学员说的对，发展经济不外乎开源和节流——”
    陈老满眼赞许的冲着韩善林压了压手让他坐下，然后便冲着沈铁军也压了压手，至于先前的那个惹事儿的张世銮倒是自己先坐下了，便也没和这货一般见识，转身在黑板上刷刷刷的写了开源节流四个字，开口道：“目前咱们国家的形势比较复杂，虽然各地都有了一定的发展，但是暴露出的问题还是不少，就和沈铁军学员所说的，一个是回城的待业青年问题，这部分如果可以好好利用的话，应该能变废为宝，让他们从等靠要的状态转变成自谋生路，同时为国家解决问题创造税收——”
    陈老在和稀泥，这不光是沈铁军看出来了，便是屋里的其他人也都瞅的明明白白，沈铁军嘴炮一般的指责先是给人一种张扬的感觉，最主要的是这货的年龄实在是太年轻了，而被喷的张世銮今年四十七岁，在整个班级里面属于不高不低的存在，放在其他人眼里就有了种兔死狐悲的共鸣感觉，当然这位是不值得可怜的，在这个教室里面都敢拍桌子大吼大叫——说句那个的话，沈铁军指责的家长式作风一目了然。
    然而沈铁军后面又飞快的转移了话题，没有按照想象中那样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嚣张跋扈，这在诸人的感觉里便纷纷给了他个毕竟年轻的帽子，那话都是朝死里面得罪了，现在放过是准备像普通学校里起了矛盾后，尽释前嫌的学生般把手言欢？
    连着两堂课上完，沈铁军跟着其他人到了食堂吃过午饭，瞅着旁人都回了宿舍里休息，中级班的宿舍是单人宿舍，按说他也有两个谈得来的朋友，毕竟再怎么说那一天两包的万宝路也不是白让人抽的，可那样做的话会打扰其他同学休息，毕竟里面就一张床，更何况和这些同学们的年龄差的又如此之大，这会儿也就像往常那样到了阅览室找出报纸看了看，便勾勾着头眯上眼睡了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沈铁军只感觉一阵地动山摇的差点撞在桌子上了，旁边也就传来了个声音，侧脸一看冯伟正瞪着双眼睛坐在旁边，抹了下嘴角发现没有口水，眨了眨眼开口道：“班长你找我？”
    一双眼睛打量着沈铁军可以称得上是稚嫩的面庞，冯伟转头看了看对面的翟志敏，开口道：“刚才我路过教研部，听徐元利主任说韩善林的学习被叫停了——”
    沈铁军面色陡然一变，满脸惊讶：“被叫停了？！”